被戰火渲染得通透的天空，翻涌着無數黑壓壓的烏雲。
這些伴隨着聖戰之翼騎士團一併出現的烏雲，在火光四起的槍炮聲中被狂風捲動得翻滾不息，看上去就如同一面正在頭頂上呼嘯着的黑色大海。
十四艘行進中的航空戰艦，宛如航行在這片大海中的十幾葉扁舟，彷彿隨時隨地都有傾覆的可能。
但是，事實卻絕非如此。
密集的炮火不斷穿透雲層，看似處於絕對下風的第三飛行艇師團，竟然憑藉着一股絕不放棄的氣勢，硬是在這片黑色的茫茫雲海中衝出一條道路。
數以噸計的彈藥被毫無節制地發射出去，聯邦艦隊以儘可能地消耗對方有生力量，來迫使對方不得不全員撤退爲目標，徹徹底底地將現代航空兵器的戰鬥力使用到了極致。
除了兩艘因爲在第一波攻擊中遭受重創而不得不退出戰線的航空戰艦以外，其餘的航空戰艦無不火力全開，將機庫內全部的反重力戰機全部投入戰場。
每個人心裡，如今都只剩下了唯一的想法，那，便是死戰。
而對面的聖戰之翼騎士團，因爲連續不斷地炮擊而最終將魔力基本耗盡的時候，完全拋棄了銃槍的遠程射擊功能，轉而以最前端銳利的槍刃，以最爲傳統的騎兵戰術，對着位於下方的艦隊發動了氣勢十足的衝鋒。
有着巨大的槍刃的銃槍在由上往下的高速衝鋒中，變成了威力遠超想象的殺戮兵器，戰艦甲板上那些原本面對着宛如流星雨一般紛紛落下的魔法彈的步槍兵們，突然間槍口射出的子彈紛紛失去了準心。
耳邊不斷響起空氣被撕裂時所發出的聲音，上百名白翼騎士同時發動了快到讓人眼花繚亂的超高速衝鋒，在一排排整齊列隊的步槍兵中反覆衝殺，只一片刻便將甲板上的步槍兵殺傷大半，連人帶武器穿刺成血肉橫飛的血窟窿，就連防禦船體的裝甲也輕易地被一併刺穿，如此狂暴的氣勢根本無法阻擋。
甲板上到處都是步槍兵破碎的肢體，從四分五裂的軀體內掉落下來的內臟湯湯水水地流了一地，溫熱的鮮血在高溫下被蒸發成一灘灘顏色接近紫黑色的血膏，這樣的場面完全就是一副地獄般慘烈的殘酷景象。
於是，殘餘的步槍兵們紛紛後撤到牆邊，背靠着牆壁重新組織起防禦網，但是那些稀稀落落的射擊，卻再也無法對在天空中飛行的白翼騎士，構成任何實質性的威脅。
如今唯有艦載的防空機炮還在苦苦支撐着搖搖欲墜的防線，從旋轉的炮管內以六倍音速發射出去的反魔法穿甲彈化爲耀眼的火舌，但凡是被掃到的地方都變成一片燃燒着的白焰。
白焰炙熱的高溫燒穿了白翼騎士的盔甲，燒焦了身體內的五臟六腑，也燒燬了那些因痛苦而過度扭曲的表情，紛紛燃燒的白焰將周圍的一小片翻滾着的黑雲照亮，宛如以生命爲火種的燦爛煙火。
隨着防空機炮一個接一個地在戰鬥中損毀，誰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究竟還能夠維持多久。
“報告長官，船體外裝甲損毀超過百分之三十，上層甲板處協助防守的步槍兵傷亡已達百分之七十六，引擎的部分一切正常，但是由於船艙內的大火，致使航行速度下降到最高速度的六成左右。”旗艦北斗星號的指揮室內，屏幕前的船員認真地彙報着剛剛發生的戰鬥中的船體損毀情況。
“那其他艦隻呢？”副官繼續問道。
“有兩艘護衛艦已經被擊落，其他的戰艦損毀程度都比北斗星號要嚴重，因此無法順利脫離戰場。”對方的回報。
“所以說……”副官一臉的不可置信。
“等待我們的，只有死戰一途了。”北斗星號的艦長站起身，接着對方未說完的話說道。
因爲蒼老而略顯佝僂的身軀，此刻竟然顯得如同穩固的大山一般巍峨不動，這讓周圍人因爲眼前的不利局勢而變得有些慌亂的心，一下子徹底平復下來，一股肉眼看不見的氣勢在指揮室內無形地蔓延開來。
“遵命，長官。”
幾秒鐘的停頓之後，指揮室的船員們開始忠實執行北斗星號船長所下達的命令，一個優秀的領導者就這樣用自己理智到幾近於冷酷的行事風格，輕易地影響到了周圍人的情緒，只要他本人還沒有陷入徹底的絕望，其他人就沒有絕望的理由。
“第三飛行中隊起飛準備完畢。”
“第四飛行中隊起飛準備完畢。”
“第六飛行中隊起飛準備完畢。”
三支
飛行中隊，全數十四八架反重力戰機，隨時等待着指揮官的一聲令下，好在這片天空的戰場，以他們苦練多年最擅長的飛行技巧，將那羣該死的羅馬尼亞人殺個片甲不留。
“以我的命令，所有戰機起飛。”蒼老的臉上表情嚴肅，果斷決絕的語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肅然起敬。
數十年的戰場指揮經驗，他能坐到北斗星號艦長的這個位置，絕對不是出於偶然。
接下來的時間裡，隨着全部的戰機陸續從機庫內起飛，不斷翻滾着的黑色雲海幾乎陷入沸騰，通體黑色的反重力戰機與白翼騎士開始在雲層間展開了激烈的追逐戰，對比強烈的黑與白互相纏鬥在一起，雖然彼此間相互削弱，但是卻完全分不清兩者的界限。
□
“你覺得，你這樣出去，能夠活着回來嗎？”
“我想，要是我駕駛着戰機飛出去的話，絕對是死定了。”
坐在一邊的亞倫看着躺在機體下面檢修的諾維，旁邊的幾個機械師正在把一排排鯊魚牙齒般尖銳的機炮子彈塞進彈倉內，一堆金屬碰撞在一起的時候發出很清脆的聲響，聽起來有點像鈴鐺，但這卻是代表着死亡的聲響。
目前正在與四個飛行中隊交戰的聖戰之翼騎士團的人數，至少是這邊戰機數量的四倍，就算有着十二艘航空戰艦的火力支援，可勝算依舊不大。
要是想要逃的話，北斗星號上還有十艘輕型運輸艇，以諾維的駕駛技術，想要從這片化爲戰場的空域逃走是絕對沒問題的。但是，他卻並沒有要逃的打算。
就算他逃走了，那船上的人又該怎麼辦？叫他丟下這麼多的夥伴一個人逃走，這種事情他絕對做不出來。
不過看他現在的樣子，完全沒有臨戰時應有的緊張。
“是嗎？那我們打個賭怎麼樣？”襯衫溼透了的諾維用扳手敲擊着排氣管，戴在臉上的防風鏡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霧。
經過諾維耗費了十五分鐘的全力搶修，這架戰機基本上已經修理完畢，只要再花上幾分鐘，將彈藥和燃料全部裝滿之後就可以立即起飛了。
而現在唯獨缺的，是一個能夠駕駛着它出戰的飛行員。
“賭什麼？”亞倫反問道。
實際上對他來說，接下來無論賭什麼都沒有太大的意義，而他之所以會這麼回答，完全是爲了配合諾維剛纔所說的話。
“什麼都行。”諾維苦笑道，故作輕鬆是戰鬥前最好的心理素質，雖然他自認爲並沒有王牌飛行員的那種高超的駕駛技術，有本事從槍林彈雨的激烈空戰中活下來。
“那好吧，如果你能活過今天的話，就要聽我的一個命令，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可以反悔。”亞倫起身，向着機體所在的位置走過來。
“沒問題，男子漢說一不二。”不到一秒，對方就一口答應下來。
亞倫輕笑着上前，臉上是詭計得逞的表情，只聽他說道：“既然這樣的話，我就要下‘命令’了。”
“什麼？”還沒等諾維反應過來，亞倫就已經跳到了戰機的駕駛座上，拉上安全帶，打開反重力引擎的啓動開關，儀表盤上所顯示的一切數據都完全正常，看樣子這架戰機隨時隨地都可以起飛。
拉了拉肩膀上的安全帶，感覺還真有點太緊了。
幸好這架戰機跟以前開過的那架，在整體的佈置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要不然的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與其他的戰機不同，在這艘反重力戰機的彈倉內，還裝載着兩枚威力十足的航空炸彈，像這種一般是用來摧毀地面上的堅固工事的高性能炸彈，一旦爆炸的話周圍很大一片範圍都會遭到波及，要是實在沒辦法的話還可以帶着炸彈和敵人同歸於盡。
不用說，那絕對會是一場令人印象深刻的華麗煙火，就算是想忘都忘不掉啊！
“要是死不掉的話，這種事絕對可以拿來跟別人炫耀的吧。”亞倫開着玩笑。
不過，以自己那兩個多月的戰機駕駛經驗，好像是說能飛起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臭小子，快給我下來！”等到亞倫回過神來的時候，諾維已經從在對着緩緩升空的戰機大喊大叫了，氣得漲紅的臉上滿是激動的神色。
亞倫這小子居然趁着自己分神的時候，開着戰機偷跑，這簡直太不可饒恕了。
聽到外面的諾維這樣大喊，亞倫自然不可能聽對方的話從戰機上下來，而是拉起機身向着機庫大門飛去。
要是聽他
的話下來，那肯定不會給自己好眼色看的。
所以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停下來。
“抱歉我做不到。”亞倫向着外面大喊：“今天你絕對不能死在這裡，因爲在很遠的地方，還有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等着你回去告白呢，到時候你可別說你做不到哦，這可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賭約。”空氣中的喊叫聲，漸漸地被引擎所發出的響聲和耳邊的風聲沖淡。
他們兩個人真是很合得來的一對呢，沒機會看見他們在一起時幸福的樣子真是太可惜了。
不過回頭想想似乎也沒什麼關係，至少我所做的事還是很有意義的。
看着在後面追上來的諾維，亞倫不由得心想道。
“亞倫你個混蛋！”喊着喊着，眼淚止不住地從臉頰滑落。
無論如何，你都要活着回來，諾維握着拳頭心想道。
伴隨着尾部的高速氣流噴開，亞倫加快了戰機的飛行速度，一口氣向着黑雲密佈的天空飛去，在那裡數十位非常優秀的飛行員，正在爲着自己心中的信念而與眼前強大的敵人奮戰着。
能夠與這些好夥伴一起戰鬥，就算這樣子死掉，一路上也不會感覺到孤單。
帶着這樣的想法，亞倫駕駛着戰機，衝入了那片被炮火所點燃的戰場。
四天後，阿爾卡那自由聯邦南方邊境。
頭上包裹着好幾圈繃帶的亞倫躺在帳篷裡的簡易牀鋪上，因爲睡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緣故，直到現在他還是覺得腦袋裡有些暈乎乎的。
聽這裡的戰地醫師說，其中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爲戰機被擊中後在森林裡迫降時，所造成的一系列腦震盪與顱內出血的緣故。
而當時找到他所駕駛的那艘戰機的，據說是由一個名叫羅德的男人所帶領的小隊，之前他們才執行過爲期一個星期的巡邏任務，結果在回來的路上看見亞倫的戰機從天而降，要是營救的速度再晚一點的話，亞倫說不定就會和那架戰機一起被燒成焦炭。
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沒摔死就該慶幸了，其他的什麼還真不能太奢求。
“不過，感覺還真是不錯呢。”至少諾維他們都脫險了，而且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想到這裡亞倫就感到一陣欣慰。
回想起那天的戰鬥，亞倫和其它三個飛行中隊的飛行員夥伴們一起，將前來襲擊的聖戰之翼騎士團全部擊退，到了最後對方甚至用召喚魔法召喚來了一頭巨大的噴火龍。
幸好在關鍵時刻，亞倫將兩枚航空炸彈無比準確地投到了噴火龍的嘴裡，纔將那頭即將噴射火焰的噴火龍徹底解決。可是同樣地，亞倫也被爆炸所產生的火焰所波及，纔會最終和戰機一起掉落在森林裡。
於是，接下來亞倫理所當然地加入了那個小隊，到後來又理所當然地，參與到了凡爾登的那場被歷史所銘記的戰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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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歷1424年，凡爾登某處。
深夜裡，亞倫站在殘破不堪的凡爾登街頭。
戰火過後，周圍的一切都是一副同樣悽慘的模樣。
在離亞倫只有幾步遠的地方，萊文伊芙坐在一面尚且完整的牆壁上，右手撐着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着他。
“看得出，你想要變強。”萊文伊芙翹起一條腿，語氣肯定地說道。
“沒錯，因爲我太弱了，所以身邊那些珍貴的東西一個都無法留住。”握緊拳頭，亞倫心中滿是不甘。
夥伴們紛紛死亡的這件事，給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那，我給你力量如何？難以想象的，絕對強大的力量。不過相應的，作爲代價，你會永遠地墮入黑暗之中，成爲被光明世界所詛咒的存在。”萊文伊芙的每一句話語都彷彿魔咒一般蠱惑人心，任何意志不堅定的人聽到她的這番話恐怕都無法不去動心。
“這樣的力量，我不需要，我只願依靠自己的力量變強。”
“還以爲你會答應這樣的條件呢，不過算了，這樣的回答也算在意料之中。”萊文伊芙失笑，但是卻意外地對這個語氣倔強的小子更加感興趣了，看來艾伯特·雷納救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傢伙嘛，也不枉我特地抽時間來看他。
打了個響指，幾個高大的黑影以快到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從黑暗中毫無預兆地浮現了出來。
“那麼，先和我的幾個手下打一場吧，要是你能夠打贏他們的話，我就教會你變強的方法。”萊文伊芙微笑，身後的黑影頓時一躍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