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兩具攔腰斬斷的屍體,斷口處噴濺出來的血液散發着餘溫,伴隨着主人死不瞑目的上翻吊白眼,在如此近的距離內更加顯得尤爲可怕。
如果有人靠近來看的話,就會驚奇地發現這兩具十字軍士兵的屍體,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裡被某種巨大的兵刃連同厚實的盔甲一併利落地瞬間斬斷,在超高速運動下造成的猶如外科手術一般精密的切口,讓死者還來不及感受到疼痛就一擊斃命,臉上更是沒有任何對於死亡的恐懼。
感覺不到疼痛與恐懼,這恐怕也是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
而造成眼前這一切的兇手此刻正一臉歉意地蹲在兩具屍體前,無比敬業地爲只剩下半截身體的死者合上雙眼,嘴裡還不住地嘮叨:“抱歉,抱歉,事先忘記通知你們就直接砍下去了,不過那沒關係,安心上路吧,下次我一定會記得的……”
站在旁邊的赫爾曼不禁感到好笑,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搞什麼幽默。
就在她說話間,又有兩個守衛的十字軍在向這裡靠近。
就在赫爾曼準備出手解決那兩個人的時候,一陣銳利的風吹過。
“什麼人……”
其中一個士兵大喊,接着他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發出聲音了,眼前的視線不知道爲何整個顛倒過來,與他同樣情況的同伴正表情平靜地看着黑夜的天空,沒有身體的腦袋真的很難喊出聲音來。
赫爾曼完全沒有看見萊文伊芙是如何出手的,平常引以爲傲的動態視力和長期訓練下對危險的預先判斷,在這位最高等級的獵食者面前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的用場。
簡直就是人類的天敵嘛。
赫爾曼在心中暗暗感嘆。
吸血鬼作爲生活在這片大陸上所有種族中最嗜血的種族之一,作爲活了有數千年親王級的吸血鬼萊文伊芙也不例外,雖然自從當上了卡耶的城主之後有機會讓她嗜血的情況變得非常之少,不過這並不代表她就因此徹底喪失了嗜血的本性。
當曾經不可一世的老虎被關在籠子裡太長時間,變得不再亂吼亂叫想要衝破關住它的鐵籠子並且開始吃素時,這並不意味着你就可以把它當做大個一點的寵物飼養起來,只有等到你打開籠子想要摸摸它時,它纔會用尖利的牙和爪立刻將你撕碎。
戰士的本性不會因爲過了太長時間安逸的生活而有所減退,一旦回到久違的戰爭環境,他們身體內的戰鬥本能,就會立刻像冬眠後的甦醒一般被完全激發出來。
現在一次性喝夠了人類鮮血的萊文伊芙,大致上已經恢復到巔峰時期的狀態。
定了定神,赫爾曼問道:“你說羅馬尼亞正準備用禁咒將整個凡爾登摧毀,是嗎?”
“沒錯,因爲那股危險的氣息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怎麼?不相信嗎?我可是見識過那種壯觀場面的哦,那可是很誇張的畫面呢,保證你看過之後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萊文伊芙金黃色的眼睛像是有股魔力一般,讓人有些不敢直視。
“那倒不是。”以教廷的行事風格,對於久攻不下的要塞向來都是實施戰略級魔法予以徹底摧毀的,不過當初自己一心想對方聚集兵力準備正面進攻的想法未免有點太單純了,想想要不是萊文伊芙事先預知到這點,到時候恐怕大家都會死得很莫名其妙。
“稍微加快點速度吧,要不然恐怕趕不上的。”
對於赫爾曼的勸告,萊文伊芙反倒是顯得很不以爲然,“看來你對於羅馬尼亞的禁咒還真是有夠外行的,要知道禁咒的使用必須要耗費空氣中大量的元素能量,能夠有這麼多元素能量可供消耗的地方實際上並不多,要不然那些實力超強的聖魔導師就可以沒事到處亂放禁咒了。”
爲了造成空氣中元素能量的大量彙集需要在地面上畫上巨大的陣法,直徑數百米的陣法不僅畫起來既繁瑣又耗費時間,而且還很容易受到周圍元素波動的影響而產生陣法運行上的誤差,誤差大的話很可能直接導致施術者死亡,更常見的情況是禁咒的發動失敗。
就好像要將石塊從山頂推下來需要很大的力量,而阻止石塊的下落則需要更大的力量,禁咒的發動一旦失去控制,那些
暴走的魔法能量將會因爲無法控制的連鎖反應,而把施放陣法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破壞殆盡。
“總之就是禁咒陣法的所在地必須受到嚴密的保護,像那種地方一定會很顯眼,並不會太難找的喲。”萊文伊芙補充道。
赫爾曼對萊文伊芙的舉動感到有些驚奇。
“你爲什麼要幫助聯邦,不,是幫助我們。”在他的印象裡,像萊文伊芙這種活了幾千年的血族親王大多會選擇避世隱居,很少會管理血族中的事務,更不會主動參與到人類的戰爭中來。
萊文伊芙勾起充滿了邪氣的笑容,似乎是早已經預料到赫爾曼會問這樣的問題,緩緩開口道:“或許在你看來我是在幫助你們,但實際上只不過是因爲冥夕首相爲此支付了某些代價,所以這次我纔會出手,所以,實際上我也是在幫自己。”
“話雖如此,不過,我還是很謝謝你。”赫爾曼將地上的屍體拖進周圍的草叢中隱藏好,他可不指望萊文伊芙會有那個心思來做處理屍體的工作。
“感謝的話等這一切都結束了再說吧,你現在不是還有事情要做嗎?”
隱約聽見前方傳來人的腳步聲,萊文伊芙卻轉過身像是要準備離開。
“等等,你不準備……”赫爾曼說話的聲音有些尷尬,他還以爲萊文伊芙會和他一起去破壞那該死的禁咒法陣。
“不,接下來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我只能幫你到這個份上,畢竟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呢。”萊文伊芙回頭看了眼表情僵硬的赫爾曼,愉快地向他揮手道別,身影驟然消失。
不過赫爾曼已經沒有那個心思,去看萊文伊芙是如何用吸血鬼最擅長的”瞬步”技能離開的了,他現在的目標就是要儘量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被走過來的十字軍衛兵發現之前幹掉他們,以免把周圍的衛兵都引過來。
此刻他全身的毛孔都張開像是雷達一般感知空氣的震動,赫爾曼將全部的注意力都發揮到極限,壓低身體的同時一個箭步上前,剛好在走在最前面的衛兵通過拐角處的時候出拳。
“什麼!”走在最前面的衛兵大駭,接着臉上便被一隻燃燒着熊熊烈焰的拳頭轟到,半張臉頓時徹底化爲黑乎乎的焦炭。
其餘的十字軍衛兵紛紛拔出腰間的劍,緊接着又有兩名衛兵被赫爾曼一手一個掐住脖子,整顆腦袋都被高溫的紅色烈焰覆蓋,一落到地上就碎成一地的黑灰。
然後又是連續數掌轟出,掌中的火焰不僅將衛兵手中的武器熔化成一灘灘銀水,連胸口的重甲都燒成了紅色的烙鐵,穿着重甲的人自然也被狂暴的掌勁震得七孔流血而死。
於是地上又多了六具散發着焦臭氣味的屍體,赫爾曼吹熄掌中的餘火,赤紅色的炎之紋刻在他雙手手掌中滾熱發燙。
看着跌坐在地上那個唯一一個還活着,現在已經被嚇到合不攏嘴的衛兵,他看到襲擊者走過來連忙後退,卻不小心被同伴燒焦的屍體絆倒,額頭擦破好大一塊,赫爾曼一隻手就把他像拎小雞一樣拎起來,讓自己的臉恰好與那名衛兵的臉相對。
“接下來,你要回答我的問題,回答得好的話或許我會心情好讓你活下來。”赫爾曼試着安慰他道,不過在對方聽來這更像是威脅。
“什……什麼問題?”士兵的牙齒止不住地拼命打顫,看樣子是被剛纔幾名同伴無比悽慘的死相給嚇壞了,竟然連逃走的本能都忘記了。
赫爾曼揉着額頭道:“這附近有沒有什麼防守特別嚴密的地方?”
衛兵一驚,急道:“有的,大概就在三座魔力增幅塔的正中間的位置,那裡有座特別大的巨石陣……我什麼都說了,請,請不要殺我。”說話的同時,眼淚還止不住地流出來,還真有夠軟蛋的,害得赫爾曼都有點不忍心爲難他了。
咧開嘴,赫爾曼笑道:“我當然不會殺你,只是要讓你帶路而已。”
今夜凡爾登城鎮外面看起來似乎很平靜,經過了長時間的交戰,交戰雙方都已經陷入了深深的疲勞,過度緊張的情緒一旦得不到喘息,就很容易會讓人產生極度的厭戰情緒。
在下一波攻勢發動之前,活着的人可以享受難
得的平靜,因爲慘烈的戰鬥一旦開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便沒有任何人會知道,他們可能會受傷,也可能會死。
“羅德隊長,你覺得這場戰爭我們會贏嗎?”亞倫靠在戰壕的土牆邊,看着滿天的星星天真地問道。
要是換做以前的話,他一定會破口大罵亞倫這種任務出發前擾亂軍心的提問,但是現在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
這些天來,這個來自聯邦首都連學都沒上完的少年見識過了太多的死亡,多到他同齡的夥伴一輩子都無法經歷這樣的事,像他這個年紀的小孩應該呆在學校裡,生活在安逸舒適的環境裡,每天都受到父母無微不至的關愛,偶爾還會有時間煩惱戀愛上的問題。根本不用像現在一樣,坐在屍堆成山的冰冷戰壕裡,看着遠處聚集起來的敵軍,時刻擔心自己有沒有命能夠活過今天。
可是現在一切都改變了,只因爲他是國家軍事學院的學生,現在的身份是一名經歷過無數次戰火洗禮的聯邦士兵。
軍人存在的理由,只爲戰爭。
既然他被分配到自己所在的小隊,羅德認爲自己作爲小隊的隊長理應當對他的接下來命運負責。
“會的,至少你要這麼相信。”羅德摸着自己右邊臉頰上的深刻刀疤,回答道。
悲觀的情緒在每個人內心深處發酵,在大家都陷入沮喪的時候,最需要一場勝利來喚起他們戰鬥的意志。
我們必須成功,不然……
想到這裡,羅德擡頭看着遠方魔力增幅塔發出的淡藍色亮光,手握緊了腰間的大馬士革刀,對小隊的其他人說道:“在這裡我先聲明,這次我們深入敵陣的任務將沒有任何的支援,或許到時候大家都將無法全身而退,希望你們都能做好戰死的覺悟。”
說完後,又將視線轉向旁邊的亞倫,“亞倫你是小隊中年紀最小的,如果你選擇逃走的話我不會怪你,或者說我更希望你能這麼做,因爲你還有活下去的意義,沒必要非得和我們這些人一起死。”
“不,我不會逃,因爲我堅信我們不會失敗。”亞倫看着手中的鍊金步槍,冰冷沉重的觸感讓他很有安全感。
羅德隊長並不爲他的回答感到意外,接着他伸出手摸着亞倫的頭,直到將他滿頭柔順的頭髮揉亂,臉上欣慰地笑着。
“無論結果如何,大家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不會被後人所遺忘,只要你堅信這一點,我們爲這一切所付出的努力就不算白費。”遠處燈火發出的光芒照亮了他滿是滄桑的臉,那張讓隊員們充滿了信任的臉上不帶一絲遺憾的表情。
“吶,亞倫,今天是你生日吧,許個願怎麼樣?”小隊中據說有着四分之一矮人血統,身材矮小卻很壯碩的麥肯這樣說道,算是個不錯的提議。
看了幾眼掛在脖子上吊墜裡的妻子照片,弗蘭克將吊墜小心地塞進黑色聯邦軍服裡面的白襯衫,“生日快樂,還有,許個願吧。”
“別說得那麼沉重啦,以羅馬尼亞的那羣白癡的智力,肯定不會想到我們會在下一波的進攻前突然襲擊他們的魔力增幅塔的,這次的任務一定是輕鬆解決。”
“就是,咱們都戰鬥到這個地步了,可沒那麼容易會死的。”
“等任務結束,大家一起來爲這個小鬼慶祝生日吧。”
“好主意,不過你們幾個可不能乘機灌他酒哦,亞倫還沒成年的。”
“不會的啦,這裡兵荒馬亂的要到哪去找酒啊。”
其他的同伴一談到亞倫的生日,紛紛很愉快地聊了起來,吵着討論要如何爲他慶祝十六歲的生日,雖然亞倫很清楚這只不過是他們自我安慰,掩蓋心中恐懼的一種方式。
正是這種時候,才最能體現同伴彼此之間的友情。
同生死,共患難。
“謝謝你們,真的很謝謝你們,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同伴的祝福更好的生日禮物了。”亞倫在同伴們的注視下流下感動的熱淚,帶着滿臉迷離的淚水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許下此生中最難忘的生日願望。
“我希望,大家都能活着回來。”
一段充滿了悲傷的旅程,就此上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