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
天色暗沉, 烏雲蔽日,已經有多少萬年沒有見過陽光,黑色陰冷的宮殿外守衛的人已經記不清楚, 自從上千萬年前君上隕落, 這九幽就不曾見過陽光, 各方勢力爭搶地盤稱王稱霸, 又有何用?這片土地之上, 只有一個王者。
寒風乍起,冰冷的宮殿之中傳來悽悽慘慘慼戚的琴聲,宮殿深處的王座空懸, 旁邊一方案几上置放着一尊古琴,一名女子坐在案几之前, 擡手輕輕撫琴, 好似這琴就是她心中的愛人一般, 女子帶着面具,黑色鬼面的面具, 面容上一絲肌膚都不曾露出,容顏皆被那張黑色惡鬼面具遮掩。
女子停手,冰冷而飄渺的聲音在這寂靜無聲的宮殿之中響起,“修焱何在。”
王殿之外的守衛者聽聞沉聲在門外稟報,“回帝后, 尊者去了人間。”
鬼面女子緩緩站起身, 負手而立, 冷哼一聲, 拂袖消失在原地, 和她一起消失的,還有案几上那尊古琴。
人界
許多才子佳人都在今天圍在風舞樓匯聚起來, 不爲別的,只因爲今天是七夕佳節,不少才子佳人相約在此看一齣戲。
江南多才子,才子好風月。平時吟詩作對,賞花賞月,一向是多情風流才子所好,那爲何這江南才子佳人在七夕佳節要來這風舞樓看戲?
這就要說到風舞樓的臺柱,火姑娘。
火姑娘年芳十八,幾年前來到這風舞樓唱戲,聲音極好,宛如黃鶯出谷,情感豐富,彷彿置身戲中與戲融爲一體。火姑娘不僅會唱戲,唱小曲兒也是極好聽的,嫋嫋餘音洋洋盈耳,像山中一彎溪流,似花間一壺清酒,人也是長的極美的。
天已經給下來,街上的小販也多起來,七夕佳節,自然要熱鬧許多,只是街上再怎麼熱鬧,也不如風舞樓之中高朋滿座,裡三層外三層的圍着戲臺,都期盼着火姑娘上臺演出。
“小姐,今兒外面真多人,都是來看您演出的呢!”小嫣兒撥開簾子看着樓上樓下里裡外外的人,開心叫你起來。
火璃坐在鏡子前描眉,並沒有多大的情緒,好像外面人在多聲音再大,她都看不見聽不見。
“小姐今日可是要唱牛郎織女的故事?”小嫣兒跑到火璃跟前,揚着一張笑臉看着她。
火璃看了她一眼,“今日如此佳節,自然唱牛郎織女。”
小嫣兒笑着去將披帛拿來,挽上火璃的兩彎臂彎,白色的披帛粉色紗裙,加上小姐這絕色容顏,當真漂亮極了。
“小姐真美,不知今日恩人會不會來看小姐唱戲。”小嫣兒眼睛笑成了月牙,開心的看着火璃。
火璃眉頭都不曾一皺,端端的坐在鏡子前,看着妝容精緻的自己。
他不會來的,他那樣一個孤傲的人,怎麼會喜歡如此吵鬧的環境?
“小姐,演牛郎的那人今日請假和她娘子放河燈去了,不知今日誰來演這牛郎呢!”小嫣兒十五左右,對這個世界還有太多幻想和憧憬,一直喋喋不休的在火璃耳邊說個不停。
火璃不在意誰來演牛郎,於她而言,誰來演,都一個樣,她從小受到那個人的影響性子涼薄,他是真正不是人間煙火的人,而她,只是一個身世悽苦身懷疾病的人間客。
“準備上場準備上場了,阿璃,今日媚姨能賺多少,就靠你啦!”三十五歲左右的老闆娘笑着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背。
火璃點點頭,媚姨也不容易,年輕時死了丈夫,自己一個人帶着兒子撐着這家戲樓,奈何兒子行爲舉止放蕩平日裡不學好,吃酒賭博惡習倒是染上一堆,當初進風舞樓也是看在媚姨容易才答應。
不容火璃多想,外頭的鑼聲已經敲響,火璃深吸一口氣,沉步上場。
火璃輕盈的甩着寬袖在場中來回走動,和其他扮演仙子的人配合極好,幾人一出場戲樓上下都爆出不少喝彩和掌聲。
幾人相互停下,東張西望了一番,又裝似遊玩一番,有人開口說要洗澡,緊接着有兩個人擡上來一張很大的屏風,幾人躲在屏風後擺弄一番,將外面穿的那一件衣裳拋出來,不少人紛紛鼓掌叫喊,火璃在屏風後沒有表情,有時候這樣的方式更能讓人產生興奮的朦朧美。
很快她們都退了下去,屏風也跟着撤了,接着一頭牛和一個年輕人出現,年輕人在辛苦勞作,牛突然開口說話,告訴牛郎去碧蓮池拿一件粉色的衣裳,牛郎震驚牛會說話之後聽老牛的去了碧蓮池,果真有許多衣服,他拿了那件粉色的衣裳。
很快一衆女仙都出來了,都紛紛去撿地上的衣服,火璃穿着裹胸內裡紗裙,雙手環抱胸前,讓牛郎將衣裳還給她。
臺下的叫聲越來越大,歡呼鼓掌聲也此起彼伏。
火璃垂直眼瞼,看着地板,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更讓許多人心動不已,牛郎開口說只要她做他的妻子就將衣裳還給她,火璃按照戲本答應,很快牛郎就將衣服還給她。
很快兩人消失在戲臺上,旁白講了一下故事背景媚姨派人在下面收取賞錢。
火璃換了一身布衣很快又再度出場,在一個織機上織布,牛郎在外砍柴倒水,兩個孩子圍在身邊,好一幅和諧的農家平淡幸福的生活。
此時臺下的才子摟住自己懷中的佳人相視一笑,很快,老牛死了,死前讓牛郎將它的皮剝下放好,有朝一日,能帶他飛天。
織女一聽,心中納悶,她明白,老牛就是天上的金牛星,只因替被貶下凡的牽牛說了幾句公道話,也貶下天庭。它怎麼會突然死去呢?織女便讓牛郎剝下牛皮,好好埋葬了老牛。
火璃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十分入神,彷彿她不是戲子,她就是那故事中的人。
臺下許多人都看得入神,他們聽聞過這樣的傳說故事,卻從來沒有見過,能有人將故事演的如此傳神。
臺上出現了一陣陣風,吹的幾人衣角翻飛,演天兵天將的人出來,不容分說,押解着火璃假裝飛上了天空。
正飛着、飛着,火璃聽到了牛郎的聲音,織女,等等我!火璃回頭一看,只見牛郎用一對籮筐,挑着兩個兒女,披着牛皮趕來了。慢慢地,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火璃可以看清兩個孩子可愛的模樣子,孩子們了都張開雙臂,大聲呼叫着“娘”,眼看,牛郎和織女就要相逢了。可就在這時,演王母娘娘的人帶着許多人出場,她拔下她頭上的金簪,往他們中間一劃,霎時間,一條天河波濤滾滾地橫在了織女和牛郎之間,無法橫越了。
火璃望着天河對岸的牛郎和兒女們,直哭得聲嘶力竭,牛郎和孩子也哭得死去活來。他們的哭聲,孩子們一聲聲“娘”的喊聲,是那樣揪心裂膽,催人淚下,連在旁觀望的仙女、天神們都覺得心酸難過,於心不忍。王母見此情此景,也稍稍爲牛郎織女的堅貞愛情所感動,便同意讓牛郎和孩子們留在天上,每年七月七日,讓他們相會一次。
至此戲臺上已經有不少人,有演天河的不停的在地上打着滾,一時之間好不熱鬧,待旁白唸完戲本最後一句話,地上的人才停止撲騰站起來對着臺下鞠躬,掌聲叫喊聲不絕於耳,其他人都慢慢退下去,只留下火璃一個人站在臺上。
有人搬上古琴,火璃稍稍點頭,慢慢坐在古琴之前,對臺下微微一笑,芊芊玉手就開始在古琴上游走,小嘴一張,開口唱:
“草際鳴蛩,驚落梧桐,
正人間、天上愁濃。
雲階月地,關鎖千重。
縱浮槎來,浮槎去,不相逢。
星橋鵲駕,經年才見,
想離情、別恨難窮。
牽牛織女,莫是離中。
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
聲音婉轉悽清,好似在訴說對情人之間的不能相見之離愁,臺下衆人都沉浸在她的歌聲之中。
火璃停下手,站起身來朝臺下盈盈福身,“感謝各位在七夕佳節來看火璃的戲,火璃在此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一生一世一雙人。”
火璃一笑在衆多呼喊掌聲之中轉身,收起那副恬靜美好的笑,一步步離去,她是不喜歡熱鬧的,但是她又離不開熱鬧,只有在熱鬧之中,她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着,還在這世間存在着。
她並沒有什麼大的追求和願望,亦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情,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只是做一個戲子,演好每一個角色。
她已經沒有時間去做別的事情去遊山玩水,去領略去感受這世間千百種美好的樣子,時間對於她來說,就是最奢侈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