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就站在那裡, 看着她嘗試了一百遍,一千遍,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嗷叫, 又繼續嘗試, 那一雙眼睛裡寫滿了倔強, 讓伏羲看着心疼。
終於在第一萬次的時候, 桑榆張開了她的尾羽, 尾羽立起來一根根張的很慢,還未開全屏就又很快收起,但是伏羲看的真真切切, 哪怕尾羽不好看,但是在他眼裡, 這是他見過最美的孔雀開屏。
桑榆整個身子癱軟在地上, 被黑霧包裹, 她始終都沒有完整的開屏,但是半屏已經是她的極限。
伏羲將她抱在懷中, 她滿頭大汗,臉色也早已發白,“好看嗎?”
伏羲替她擦去臉上的汗珠,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好看, 我的榆兒如何能不好看?”
桑榆躺在他懷中笑, 靜靜的看着他, 她不曾想過這番出來會遇見他, 也不曾想過, 她會遇見這世間最好的感情,只要有他, 這世間一切對她而言,都開始變得美好起來。
桑榆在他懷中沉沉睡去,伏羲卻沉下眼眸,當下需要儘快找到霧夷草,他強行讓虛渺山現世已經消耗他太多修爲,若不快些找到霧夷草,只怕到頭來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後果。
伏羲將她輕輕放在地上,施了防護罩,便去尋霧夷草。
第二日桑榆醒來之時便看到伏羲盤坐在她身邊,閉着眼睛,手中還握着一顆三片葉子像孔雀開屏的草,她一眼便看出那是霧夷草,伏羲身上還有很重的夜露。
“伏羲,伏羲。”桑榆輕輕喚他,他的臉色不太好,相比昨日更加蒼白,手也是冰涼的。
伏羲聽到桑榆喚他,緩緩睜開眼睛對她一笑,將手中霧夷草舉起來,“榆兒你看,霧夷草,這樣你就可以早些回家見你父母了。”
桑榆一下子紅了眼睛,這個人做什麼事情都爲她着想,讓她怎麼捨得離開呢?
“榆兒,我們先離開這裡。”他已經不能夠支撐整座山繼續停留了。
兩人剛剛離開虛渺山,虛渺山便消失不見,好像一切都是一場夢,桑榆握着霧夷草,只有這霧夷草,能讓她感覺到虛渺山真的出現過,如今她拿到了霧夷草,卻是怎麼也沒辦法開口說離別。
“榆兒莫要難過。”伏羲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呢,她所有擔憂的事情他都知道,可是他不能陪她去九幽,強行開啓虛渺山,留住虛渺山已經讓他消耗太大,他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承受九幽的魔障。
桑榆現在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左右爲難,她即想早些回去,又想和伏羲在一起,只不過這世事總是兩難,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後來桑榆還是做了決定,“我一回去辦完事情就來找你。”從此和你天涯海角,永不分離。
伏羲點頭,將手平託,一尊古琴便出現在他手中,桑榆認得這琴,這是伏羲經常彈的琴,也是他最喜歡的琴,“你將此琴拿去,若是想我了或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便能感受到。”
桑榆抱過琴,點頭,扯了自己的頭髮下來,頭髮變成一片冠羽,遞給伏羲,“我都沒有什麼好東西送給你,這是我的冠羽,拔掉了了就不能再長了。”
伏羲接過孔雀翎,“我會好好保管。”
桑榆抱着琴點頭,“我辦完事情,就來找你。”
伏羲目送她離開,出了伏羲的視線範圍之內桑榆便化成一道青光,向着九幽方位射去。
伏羲拿着孔雀翎端看,卻覺胸口一通,悶出一口血。
伏羲神色肅然的看着遠方,仙魔兩界的結界,被打破了,伏羲迅速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
當桑榆火急火燎的回到九幽之時,一切,都變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九幽大地之上屍橫遍野的魔族人,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腳底下流淌的鮮血,一杆杆銀槍,一把把戰戩,帶着櫻紅的血色貫穿在九幽魔族人的身體之中,一切都靜得可怕。
她踉蹌的從一具具魔族人的屍體邊走過,偶爾還能夠看到一些零散的天兵,這條屍橫遍野,充斥着血腥,還遊蕩着無數亡魂的路途,好像根本走不完。
桑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從仙魔兩界之間有了結界,便不曾開過戰,而如今,魔族人哪一個,不是戰死在自己的領土之上?哪一個亡魂不在叫囂吶喊?
桑榆有些站不住腳,抱着古琴的手一直都在顫抖,再往前去,便是孔雀一族的領地,她開始害怕,開始恐懼,父君和母上還有長老們的臉,一一在她眼前浮現,她一顆心已經懸到了嗓子眼,腳有些不聽使喚,只知道快步的向前走,卻又無力的站不穩。
風從她耳邊吹過,颳起她的長髮,吹動她的衣裙,不斷有血腥味鑽進她的鼻子,這裡一切,都太過於安靜,安靜的像一座亡城,只有她一個孤獨的遊魂。
孔雀族空無一人,空落落的府邸之中灌着呼嘯的冷風,那冷風像是要將桑榆往外面送,她感覺不到所有人的氣息。
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耳的音波,桑榆捂住耳朵,天上飛過一隻巨大的獨眼鳥,那是魔族現在首領用來傳達信息的鳥,現在它在召喚這一方土地之上還活着的人去王殿聚集。
桑榆抱着一絲僥倖,如果大家還活着,那麼在王殿便可相聚。
王殿之外皆是受傷的魔族軍隊,四面八方不停的有人往王殿聚集,桑榆被人引入王殿的聚集地,基本都是一些在戰場之上僥倖存活下來的人,個個都帶着傷,桑榆一一看過,依舊沒有找到孔雀一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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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身後有人喚她。
只見打着繃帶,一隻眼睛還在流血的的男人向她而來。
桑榆趕緊迎上去,“鵬奕,你可知道我父君母上,還有族人如何?現在在哪?”
那名名叫鵬奕的人身形一頓,他沒有想到桑榆會在這個節骨回來,他開始只是覺得這個人有些像她,卻沒想到,真的是她,他要怎麼告訴她,她的家人族人,已經死在了戰場之上?
“桑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也提前說一聲。”鵬奕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轉移了話題。
桑榆一手抱着古琴,一手拉住他的肩膀,“你快告訴我,我家人和我族人在哪!”
鵬奕不做聲,桑榆越發感到害怕,“鵬奕你快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面對快要發瘋的桑榆,鵬奕又想到孔雀王臨死之前跟他說的話:“如果榆兒回來,告訴她,我們去雲遊四海了,萬不可,告訴她真相。”
他不能告訴桑榆,桑榆她接受不了,她從小被萬般疼愛,做事情固執而極端,只怕她知道真相,不知道會做出怎樣的事情。
還不等鵬奕開口,從門外擡進來許多人的屍體,“認屍!”
一股熟悉的氣息讓桑榆機械的偏過頭,那是父君身上獨有的氣息,桑榆鬆開拉住鵬奕的手,怔怔得朝那邊走去。
鵬奕攔在她面前,“阿榆,別去!別看!”
桑榆沒有看他,怔怔的盯着擺放屍體的地方,“讓開。”
“阿榆,你不能去!”鵬奕依舊攔住她。
“我說讓開啊!你聽不見嗎!你不讓我過去有用嗎?那是我父君身上的氣息我會察覺不到嗎?鵬奕,別讓我殺了你。”桑榆掐着鵬奕的脖子,眼神之中露出兇狠的光,將鵬奕一把甩了出去,大殿之中被這場景嚇得不敢吭聲,所有人都剛剛撿回一條命,面對這樣的桑榆都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偷偷的看着她。
桑榆蹲在血肉模糊渾身是血,身上已經不知道被穿了多少個窟窿的屍體旁邊,用手摸了摸那張臉,下巴微微往裡凹進去一點,不是她父君,是誰。
桑榆的眼淚滴在父君的額頭上,她還沒有等到父君爲她洗禮,也沒有再叫他一聲父君,更沒有和母上說她愛上了一個人,告訴長老們她這些年的經歷,她的家人和族人,便都離她而去,死在了天界衆仙手上。
桑榆哭着哭着卻笑出了聲,所有人都以爲她瘋了,只有鵬奕知道,桑榆她,支撐不住,徹底的,瘋魔了。
一夕之間桑榆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家人,也沒有了族人,從此她就是孔雀一族,唯一一個後人,從此她的世界,只有對伏羲的愛,和無盡的仇恨。
桑榆在王殿之上看着漫天星辰,她將琴放在膝蓋之上,不等她撫琴,伏羲卻出現在王殿之前仰頭看她。
他的榆兒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榆兒的,一雙眼睛之中,是深不見底的仇恨。
這一次天界乘他受傷,能力不足夠維持結界的強度,私自打破結界想要一舉消滅魔界永絕後患,已經讓他強烈反感,這世間萬物相對相立,相輔相成,天界此舉實在是讓他失望至極,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天界衆仙也會用這樣卑劣的手段。
桑榆越下王殿,抱着琴站在他面前,輕聲喚他,“伏羲…”
伏羲上前兩步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那樣冰涼,還微微顫抖着,她一定害怕極了,也一定恨極了。
“我在。”
桑榆撲進他的懷中放聲大哭,“伏羲,我只有你了,我只剩下你了,爲什麼,爲什麼天界要殺我族人,我好恨,我好恨天界,恨天界每一個人!”
伏羲將她擁在懷中,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伏羲,我只有你了,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桑榆抓着伏羲胸口的衣服,哭的聲嘶力竭,伏羲,已經是她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伏羲更加用力的摟着她,“好。”
他不想,不想他的榆兒變了模樣,不想讓她帶着仇恨,一個人面對一切。天界的人已經答應他,不再攻打魔族。
只可惜,好景不長,魔族還在修養生息的時候,再一次遭到天界的突襲。
“混賬!爾等分明答應過本君!不再攻打魔族,此番竟然又來偷襲!”伏羲一張臉怒極,這一次他對天界的信用已經徹底的失望,也對那一羣食古不化自詡維護正道的人,憤怒不已。
來人大驚,“帝君!你身爲天界帝君,卻和魔族人勾結在一起!我等是說爲何你三番五次阻止天界將魔族剷除,原來你卻是和魔族勾結!其心已濁!”
桑榆不可置信的看着伏羲,原來,原來他是天界的帝君。
魔族人也已經沸騰,天界帝君爲何會在他們魔族?
“仙魔又何分別?至少本君認識的魔,比你們乾淨一百倍!”伏羲看了一眼桑榆,榆兒,別怕,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哪怕與天界爲敵,我也要護你周全。
“你!你簡直不配做我天界帝君!”
“既然如此,那就做我魔族帝君!”一身黑衣沉穩,眉目入刀削的人站了出來,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接着魔族人都沸騰了,對話他們可是聽的一清二楚,天界不歡迎你,我魔族歡迎!
“修焱…”孔雀女看着那個站出來說話的人,有看着所有的魔族人,一時之間,思緒萬千。
“正好!本君也不屑與你等卑鄙小人爲伍!”伏羲說罷看了一眼桑榆,眉宇之間溫柔可見,榆兒,你不是總擔心我是仙你是魔,總擔心你我不能長相廝守嗎,如今,便可以不用怕了,你是魔,我便可爲你成魔。
九幽的黑霧全都凝聚在一起,在伏羲頭頂形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從上到下將伏羲籠罩在裡面,直到完全看不見他的身影,狂風在怒吼,這一刻天地之間都被動搖一般,腳下的大地已經開始裂開,天上閃過閃電,道道驚雷遲遲不下,天地變色,魔族人都要被這濃郁的氣息壓的透不過氣,被這怒吼的狂風吹走。
“不好,他要墮魔!”天界人雖然知道伏羲要墮魔,可是卻沒辦法在這樣的情況下出手阻止,而且就算出手了,也未必能夠阻止。
這一現象持續了一天一夜,等一切歸於平靜之時,伏羲額頭上已經有了墮魔的印記,手中還抱着一尊古琴,“從今天開始,我伏羲,爲琴魔。”
修焱跪下俯首稱臣,“參見我九幽魔族帝君。”
大片魔族人跟着跪下高呼:“參見我九幽魔族帝君!”
仙界衆人不甘心的離開,此番伏羲已成魔,總有一日會帶着魔族攻上天,他們還需迴天上商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