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 阿璃死了,我卻是有些不太相信的。
可是後來,我看到赤峰山上的業火猶如盤旋在山中的火龍, 那一瞬間, 我心底還保存的一絲希望, 徹底的變成了絕望。
在我心裡, 阿璃永遠都是那樣明豔的, 她像極了赤峰山上的業火,明豔而直接,肆意而動人, 我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這樣死去。
聽他們說, 阿璃死的時候, 像她三萬多年前出世那般, 身上帶着業火,身子卻宛如天上的星辰一樣, 一點一點的變成橙紅色的星光,一點點消散。
我是不曾見過她出世的,正如我也不曾見過她死亡。
在我認識她的這三萬多年之中,她身負惡名,卻從來不曾在意過他人的看法, 依舊過的肆意瀟灑, 她向來喜歡熱鬧的地方, 也從來不曾在赤峰山上久待, 每一次見她, 都是在她鬧出調戲他人的傳聞之後,她從來嘴角都帶着笑意, 一副痞氣的模樣,其實我知道,她是寂寞的。
她那雙明媚的眸子之中,多少帶着些落寞,這四海八荒的神仙,大多數都是怕她的,怕她的戲弄調戲,怕她的身份地位,怕和她攪在一起壞了名聲。
還記得那一年花間飲酒,她有些醉了,她提着酒壺輕聲喚我,“止息,你說爲何只有你不怕我呢?莫不是因爲我同你真的有緣罷?”
我也只是輕啜一口酒,略微帶着笑意不回答,她說的有緣,是她第一次見我的時候。
那還是三萬多年的某一天,我在院子裡澆花,想着前些時日天上同僚講的事情,說是這四海八荒繼碧琉帝君又有一位順天道而生的帝君出世了,還是從這四海八荒最險惡的赤峰山中出世的,帶着一身業火,模樣看起來明豔動人,袖手一揮便可將業火焚燒的地方恢復原樣。
正當我還在思索之時,聽到一聲呢喃,“這是哪兒啊,這天上怎麼到處都一樣。”
當我擡頭,便看到一身紅衣似火,身體有些嬌小,一張眉目如畫的臉微微皺成一團的她,只此一眼,就能夠讓人認出她便是這些時日那傳聞之中的帝君。
“帝君可是迷路了?”我放下手中的水壺,上前詢問一番,這位帝君纔剛剛入世,想來不認識天界的路,也屬正常。
好似我這一問有些嚇着她,她猛然的擡頭看我,我也有些遲然,她擡頭後盯着我看了老半天。我有些不適應,正當我預備開口之時,她卻先開了口。
“我是不是見過你?”她問的有些小心。
“帝君哪裡的話,司命這是第一次見帝君。”
她聽完又盯着我看了半天,着實將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不對呀,我分明感覺在哪裡見過你。”她看着我又狐疑的想了半天。
我笑,卻是沒有說話。
後來她似放棄回憶一般問我叫什麼名字。
“止息,當司命一職。”我如是回答。
她好似對司命這一職位很感興趣,“司命是做什麼呀?”
“書凡人命格,寫人間一世。”
後來我便與這位帝君熟絡起來,成了好友。
衆人都喜歡拿我和阿璃開玩笑,諸不知我同阿璃,終究不過是情誼深厚罷了,她像個孩子一般,對任何事情都有興趣,也固執得像塊頑石。
就好比給我刻簪子一事,分明不用她親自動手,她卻偏偏向他人要了上好的檀木,親自動手說要給我刻簪子,說什麼難得有緣,需送我禮物,又看我經常披髮,就想着學學那話本子之中的情節,給我刻簪子。
對於她這樣執拗而頑固的性子,勸了又勸也是無可奈何,後來她帶着刻得面目全非硬要說是我的簪子,興高采烈的送我,當我看到她手上的傷痕和臉上的笑,將那十分不情願卻也收下的木簪,一戴,就是那麼多年。
說阿璃是高高在上的帝君,不如說她是空有銜頭的小仙,她並沒有身爲一個帝君的威嚴和架子,也沒有掌控天下之火的實權,她從來都不計較什麼名利,出了大事偶爾會逃避,真正不開心的事情,也從來都放在心裡,在所有人面前她都是一副混世魔王的模樣,其實她真正想要的無非是寬慰和一些溫暖。
她一直都同我說,她與我有緣,第一眼看見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一直都以爲不過是她尋求牢固關係的話罷了,直到那一日,我第一次見到那位四海八荒受了阿璃蠱惑,皆以爲奇醜無比的青丘神君,我才知道,阿璃爲何說見過我,同我有緣這樣的話。
其實她並不是同我有緣,見我眼熟,她真正見過的人,應該就是那位神君,只是將我錯認成了他。
想來她會認錯,也不奇怪,她一向粗枝大葉,我和那位神君,她大抵也只是記了個形,都是一襲白衣,不曾束髮,所以她纔將我錯認,倒是讓言煜吃了不少苦頭。
其實阿璃對他不一般,她自己應該也有所察覺,雖然她還不曾懂得情愛,可是早在冥冥之中,就對他有了映象,上了心。
其實所有經歷過的事情,腦海之中都會記得,只是她一時之間,記不起罷了。
我站在赤峰山之前,看着這漫天肆意飛舞的業火,赤紅恍花了我的眼睛,手中的木簪已經不在刺手,變得平滑而柔亮,還帶着些許暗跡,她的血痕還留在這木簪之上,而她,卻又從有形化作虛無,消散在這天地之間,融在這漫天業火之中,不復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