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 火璃一步也沒有離開過言煜,她幫他療傷擦身子,又給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 他身上的傷痕看起來是那樣讓人發麻, 比起全身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傷口, 火璃覺得最刺眼的, 還是他胸口上的那一片傷疤, 火璃將手輕輕撫上去,那是剜心留下來的傷痕,哪怕九竅玲瓏心回到了他的身體之中, 傷痕也無法癒合。
而言煜,也遲遲沒有醒過來, 火璃讓言煜靠在自己懷裡, 光是感受到言煜平穩的呼吸, 她都覺得安心。
孔雀女自那一天之後再也沒有來過這間屋子,好像認定了他們掀不起大波浪一樣, 倒是修焱和從前一樣,日日爲她帶吃的。
對於修焱的感情,火璃是沒有想到的,應該說她根本就沒有察覺,自從她一顆心都裝滿了言煜之後, 她都不曾再對誰上過心, 她也一直只是將修焱當朋友, 好在她和修焱相處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尷尬。
眼看着離第十日越來越近, 火璃看着懷中的言煜, 遲遲沒有要醒來的跡象,神色隱隱擔憂, 她這幾日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做,她既沒有那個能力復活伏羲,也不想讓伏羲復活,她就只能封印,但是伏羲身上的結界光是啓動就讓她耗光一身神力,以她一己之力根本沒有可能完成,如果非要完成,只有一個辦法,只要用了那個辦法,她不能保證這天地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情,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支撐。
但是已經到了這種關頭,她只能去做,如果她不做,那麼這四海八荒天下蒼生,都會被孔雀女傾覆。
“你當真幾日之後要復活帝君?”修焱的聲音打斷了火璃的沉思。
火璃苦笑,“我說過我沒有辦法復活他。”
修焱有些擔憂的看着她,“那你要怎麼辦?帝后如果知道你根本不能,她會殺了你,”修焱停頓幾秒,“恐怕不只是你,連帶着這四海八荒,她都要血洗,帝后的執念已經深入骨髓,上窮碧落下黃泉,她都是要復活帝君的。”
火璃沒有說話,是啊,孔雀女已經無法阻止了,她需要有人幫她,幫她得到孔雀女的力量,不,準確的來說,是得到伏羲的力量。
火璃在心裡思酌了片刻,擡起頭認真的看着修焱,“我可以相信你嗎?”
修焱對上她認真的眼神,突然心裡有些慌,他有些不敢開口。
“修焱,我可以相信你嗎?”火璃萬分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再次問到。
修焱心裡隱隱的不安越發嚴重,“你想做什麼?”
“你堅持復活伏羲,還是要完成他最後的願望。”火璃表情依舊認真,可是心中卻始終覺得無可奈何,好像她來了九幽之後,她就一直都在賭,只要賭錯一次那麼就全盤皆輸,她就再也沒有機會翻身,只能任人宰割。
這一問,就把修焱問住了,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說到底兩者他都不能輕易放棄,可是這一刻看着她認真的眼神之中帶着期盼,很有可能她做的那個決定,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我……”
“你的決定,是什麼。”修焱對上她認真的眼眸,用同樣認真的態度對待她。
“我別無選擇,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封印。”火璃此刻覺得,如果她賭輸了,她也認了,不管怎麼樣,就算不爲了她自己和言煜,爲了這四海八荒天下蒼生,她都一定要將九幽和孔雀女封印起來。
修焱對於這個回答應該該抱着牴觸的心裡的,可是他卻覺得釋然,這是可以保全所有人的方法。
“你想要我怎麼幫你?”
“我雖然承載了女媧一星半點神力,可是面對於伏羲身上的結界,我一個人依舊沒有辦法,況且言煜此番昏迷不醒,就算醒來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狀態,以我二人,根本不足以抵抗孔雀女。”火璃聽到修焱問的那句話,她就知道,還有機會。
“所以你讓我來與帝后抗衡?”修焱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火璃緩緩點頭,她知道,這無疑是讓修焱背叛孔雀女背叛九幽,但是,她不得不這樣做。
修焱沉眸,如果只是別的還好說,可是這一次是要與帝后抗衡,且不說帝后的修爲如何,光是一把伏羲琴,就足夠讓他無可奈何。
“我知道這很難,但是伏羲琴不是沒有弱點,只要意志堅定就不會被蠱惑。”
“可我是魔。”修焱對伏羲琴,已經產生了慣性,只要聽到那樣惑人的聲音,他就要爲了帝后去戰。
“我會想辦法讓她把伏羲琴給我,在這個條件之下,你會幫我嗎?”火璃已經沒有籌碼,這一次她更是將自己的命和四海八荒的安危全部押在了修焱身上,她也拿出了絕對的誠意,她要等的,只有修焱的一個回答。
修焱聽聞笑了起來,他突然覺得內心變得輕鬆,這是他跟隨帝后以往這麼多年從來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修焱自己心裡也有了答案。
其實火璃說得很對,帝君已經身死神滅,最後的一絲殘念也消散,如果真的要復活帝君,也怕是要遭天譴的,而且在這麼多年的伏蟄之下,他的心裡除了這一件事情以外,早就將自己原本的模樣捨棄了,後來又得知這一切都不是帝君想要的,他心裡一直以來的執着被瞬間抽空,空虛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而如今,他知道了自己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哪怕她不屬於自己。
“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修焱說完這一句話,兩雙眼睛真誠的對上,各懷心思的看着對方不說話,這一眼那麼綿長,長到讓我將你這一生都印在眼眸之中,不敢忘。
終究第十日還是如期而至,孔雀女今日看起來是最正常的一次,她顯得端莊而優雅,一副等待良人歸來迎接的模樣。
火璃依舊擁着言煜,心中期盼他早些醒過來,早些從這裡脫身。
“把眼睛給我。”孔雀女一開口就那樣簡單明瞭,她現在已經準備好迎接摯愛,只缺一雙明亮的眼睛。
火璃也不說話,只是將言煜輕輕放在地上,站起身來,直接剜了自己的眼睛,鮮血從她的雙眼之中流下,劃過她的臉頰,最後滴落在言煜潔白的衣袍之上,開出一朵朵鮮豔而絕美的小花。
火璃的將手攤開,伸到孔雀女跟前,兩顆帶着鮮血的眼珠躺在她的手中,她像一個旁觀者一樣淡定自若,好像剜的不是自己的眼睛,所有的疼痛只有火璃自己知道,只不過眼睛對於這一場豪賭來說,已經沒有那麼重要,她接下來要面臨的纔是真正的戰爭。
孔雀女伸手去接那雙眼睛,將那雙眼睛放在自己的眼眶之中,雙手捂着眼睛,片刻她再放下雙手之後,已經擁有了一雙明媚卻和她那張臉不相配的雙眼。
“我要伏羲琴。”火璃收回手,緊閉着雙眼,一張臉上留着好幾道血痕,還有血從眼睛之中順着臉頰流下來,整個人看起來決絕而悽美。
孔雀女轉動着那雙眼睛,警覺的問她,“你要伏羲琴做什麼?”
“復活伏羲需要用到伏羲琴,況且伏羲琴之中擁有伏羲畢生神力,復活之後也應該全數回到他身體之中,不然如何支撐他空無神力的身軀?”火璃說得一本正經,反正她現在也不需要去看孔雀女的神色,更不會露出什麼馬腳。
孔雀女思酌了片刻,還是將伏羲琴拿了出來,“你最好不要玩什麼花樣。”
火璃笑,“我能玩什麼花樣?生死都在你手中,你要殺我易如反掌不是嗎?”
孔雀女冷哼一聲不再說話,火璃接過伏羲琴,身形一閃就消失在原地,孔雀女和修焱隨即跟了上去。
火璃出了宮殿來到九幽入口之外,她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在九幽的這些日子她都深處黑暗之中,看不到光亮,更不提灑在她身上如此明媚的陽光。
孔雀女跟出來一瞬間有些不適應,習慣性的用手去遮住眼睛,後來又將手放下來,她忘了現在已經有了眼睛,不再懼怕光亮。
修焱在後面靜靜看着兩個人,他知道,一切,就要開始了。
火璃不等孔雀女說話,就將伏羲琴拋在空中,自己也騰起身子,盤腿坐在空中,雙手結印,周身出現橙黃色遊走的神力,一點點注入伏羲琴中。
火璃在空中持續了很久,伏羲琴在她身邊轉圈吸收她的神力,孔雀女眼睛也不眨的盯着她看,手心已經冒出了汗,說不緊張是假的,她盼這一日,盼了幾千萬年之久,等到這一日來臨之時,她一顆心都懸起來。
“帝后,不如我們去看看帝君的身軀有沒有什麼甦醒的跡象和變化?”修焱在這個時候上前低着頭恭敬的和孔雀女說了這樣一句話。
孔雀女垂眸思索一番,也好,她希望君上醒來之時第一個看到的就是自己,於是便和修焱消失在九幽入口之處。
修焱離開的時候,深深的看了火璃一眼,拳頭緊握,阿璃,我便只能爲你做這些了。
火璃停在空中釋放自己的神力,眉頭緊皺,空有伏羲琴根本就不夠,可是其他的都不在身邊,要開啓陣法根本不可能,火璃在腦海中拼命搜索關於怎麼開啓陣法的所有有用的信息,突然她的腦海之中閃過一個關鍵,睜開緊閉的雙眼,雙眼之中已經沒有了眼珠,兩個漆黑的空洞的眼眶讓她整個人變得駭人起來。
火璃皺眉掙扎了片刻,銀牙一咬,再次閉上眼睛,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如今只有這個辦法可以用了。
火璃雙手再次結印,將自己的神力集中起來,又試圖用注入伏羲琴之中的神力撥響伏羲琴,將自己的神力散發出去。
火璃帶着伏羲琴緩緩向上移動,她只希望這個辦法可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