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這一句話說出,空空羅漢緩緩睜開雙目,看向那佛堂之中的衆僧人。
衆僧人中哭泣的止住了哭聲,顫抖的不再顫抖,也都是看向空空羅漢。
週三琢磨着空空羅漢的這句話。“有生便會憂慮死亡,吃飽了便會憂愁下一頓在哪裡,這些都是困惑着個人的事情,所以大智者不會謀定而動,不考慮之後的情形,不留戀當世的得失,每一念莫不是在歸於我佛。這大概就是空空羅漢所說的意思吧?”他內心想着。
卻聽空空羅漢又道:“生亦何歡,死又何哉,若是看破生死,那麼六道輪迴難道還會在乎嗎?”
衆僧人聽了空空羅漢這句話,不論是適才哭泣的,顫抖的僧人還是心性堅定的僧人都是盤膝坐在地上,閉上雙眼,念起佛來。
獸神卻是根本不管這些,雙手繼續向着僧人們招着,同時問着同一句話:“交是不交?”
衆僧人個個都已入定,沒人再理會獸神,唸佛聲一片。
獸神陰惻惻地笑着,他走到一個僧人身前,一隻手捏碎了那僧人的上下頜骨,讓他在無法發聲唸佛。
那被捏碎頜骨的僧人根本不看獸神,雖然疼痛讓他呼喊出聲,但是他繼續在心中默唸着佛,眼睛直直盯着獸神,毫無懼色,有的只是空無一物。
獸神怒不可遏,他右手一揮,那僧人身體已經化作一團血霧爆開了。
他又走到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僧人近前,同樣的動作捏碎了那少年僧人的頜骨,讓他無法念佛。
少年僧人也如先前的僧人一般,繼續心中唸佛,眼睛直盯着獸神,毫無懼色。
獸神已經紅了眼,他右手再度揮出,少年僧人的身體也化作血霧爆開。
這樣的屠殺在持續着,而那獸神眼中自始至終絲毫沒有閃過一絲憐憫。
僧人們身體化作血霧爆開的聲音不時響起,這沒有一絲一毫的影響到其餘僧人們的打坐。他們雙手合十在胸前,微閉着雙目,口中低語着唸佛之聲。
生亦何歡,死又何哉!面對着這樣的屠殺,甚至不能叫做屠殺,而是虐殺,這些僧人們所展現出來參透生死之道,實在駭人聽聞。週三看着這些僧人,他內心無法平靜,他試圖干預,但是他什麼都做不了,因爲這是一場千年前的禍患。
“大概在他們心中此刻想的便是無生便無死,有生即有死吧!”週三內心想着,漸漸盤膝坐下,以僧人們相同的心境開始了感悟。
他耳中不斷傳來那獸神的一句“交是不交”還有僧人們唸佛之聲以及那身體爆開化作血霧的聲音。亙古以來,生與死便是所有人都無法逃避的問題。
修士爲了抵禦天道輪迴,尋找修煉法門,而後在天道來臨之際,抵禦死亡的陰寒氣息,從而獲取壽元的延續,這便是絕大多數修士開始修煉的目的。但是就是這樣的目的,使得絕大多數修士無法看破生死,最終還是困於天道輪迴之中,在修爲提升到極限之後,無法再次突破。
自然,此刻的週三也無法看破生死,他只是以自己身體去感悟衆僧心境,以窺生死之道。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取巧的方法。
“無生便無死,有生即有死!”週三在心中不斷感悟着,他似乎摸到了什麼,但是又有一種無法抓實的感覺。
面對魔焰真君時,他有死志,彼時,他想的是生亦何歡,死亦何哀!
後來在參天之森中,他感受到的是生機,那便是心向生即爲生機,他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死志。
而現在,空空羅漢的這一句“生亦何歡,死又何哉!”雖然與他那生亦何歡,死亦何哀的死志的區別僅僅在於一個“哀”字,但是境界上卻天差地別。
因爲在意“生”而後纔會有“哀”。
若是無生,哪裡又會在意生,更不會有死。這便是週三此刻的感悟。
但是生和死是確確實實存在的,那是天道輪迴之下的定數。
“若我爲天道!”週三腦海中不知何時想起了那神秘中年文士的這一句話。
“若我爲天道,上官雲飛便會即可復活,若我爲天道,斷不會有這樣多的殺戮,諸如那霞帔城盛家的滅門慘案。若我爲天道,我會直接滅殺魔道。”週三內心想着。
“生與死,是天道輪迴之下的生與死,我要的生是自己的生,而不是天道的生!我要的生是與上官雲飛在一起的生,而不是任她靈魂孤苦無依,我自獨活的生!若是天道不予,那麼我便不要這天道!”
此刻的週三,對於生死的感悟全然不同於此地任何一名僧人。衆僧人的生死道那是佛門的生死道,那是生死都是虛幻的道。而週三的生死道,那是自己的生不依託與任何事物,任何法則,甚至是那天道。
這樣的感悟,讓週三不知不覺間走上了一條道路,那是突破天道輪迴的道路。其實和那神秘中年文士說的那一句“若我爲天道!”還是存在着很大的差別。
那神秘中年文士要的是取代天道,自己制定法則。
而週三要的不過是脫離天道,自生自滅。
“嘿嘿,有趣,這小子竟然有了自己的生死之道。”金烏珠內,巨大的白楊樹下,那一直觀察着週三之人此刻站立着,他察覺到了週三的體內此時升騰起一陣灰色氣息,在飄蕩着。
“這個小子不錯啊,有一股恨意之道,現在嘛,又多了一道生死之道,嘿嘿,不過嘛,小傢伙,你這樣又有何用呢?你感受的越多,最終不過是爲他人做嫁衣裳而已啊!神目老兒,可真有你的,竟然想出了這等法子!”這人白髮蒼蒼,皺紋堆壘,撫摸着那顆巨大的白楊樹,自言自語道。
“別,別,獸神大人手下留情!我知道那金烏珠在哪裡。”一個被獸神捏住脖頸的中年僧人急急喊道。
“嘿嘿,空空長老,看來嘛,你這些弟子們還是有怕死的呀,嘿嘿。”獸神扭頭看着空空羅漢,笑着說道。
那打坐的衆僧聽到此話,都是睜開了眼,怒視着這求饒的中年僧人。
“你們,你們看什麼看,我不要死,我,我還年輕。”那中年僧人說道。
“見性,你還年輕個屁,你他孃的都是五十多了,我就知道他娘不是個好東西,你去死吧!”一個精壯的中年僧人衝上來,一掌拍向那被獸神捏住脖頸的中年僧人。
“哦,你可不能殺了他哦。”獸神說着向着那衝上來的精壯中年僧人一拳打去。
“轟!”一聲,隨着這一拳揮出並沒有出現血霧,而是將一個身影打飛出去,卻不是那精壯中年僧人,而是空空羅漢。
“見聞,不要,不要犯了那嗔戒!”空空羅漢口中吐出鮮血,坐起身說道。原來空空羅漢不忍再看着那精壯中年僧人再死,飛起身踢開了他,擋下了這一擊。只是這麼一來,他本就已經在重傷之下,再度受傷,只怕再難存活。
衆僧人都一起搶上,圍在空空羅漢身邊,又不少再度哭出聲。
“金烏珠在哪裡?”獸神對着見性說道。
“小僧,小僧這就帶獸神大人去取,小僧今後願意給獸神大人做個奴僕,只要能跟隨在獸神大人左右。”見性諂媚地說道。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行爲日後若再留在金光寺與找死無異。
“養狗嘛,多了少了不都是養着,也罷,從今以後你跟着我就是了,哈哈!”獸神頗爲得意,大聲的笑道。
“和尚,你若是一開始就將金烏珠交於我,哪裡又會死這麼多徒子徒孫呢,唉,罷了,我也這就去取金烏珠了,嘿嘿。”說着獸神提起見性,讓他領路向着金光寺一所禪堂而去。
“哈哈哈。。。。。。”隨着獸神在一處佛龕內取出了金烏珠,他癲狂的笑着。
而後他一揮手,將見性丟在一隻妖獸背上,自己飛上半空又躺在那饕餮背上,向着天邊飛去。那些倖存妖獸都隨着獸神離去而離去了,也包括那見性。
只剩下了先前藏匿在一處禪堂,曾是千丈身軀,而此刻只有一丈左右的小蛇,被幾個僧人抓住了。
衆僧人看到空空羅漢極度虛弱的樣子,又想到死去的一干同門師兄弟,都是不住啜泣着。
就在這時,一直緊閉雙眼的空空羅漢睜開了眼睛,身體彷彿恢復如初,看向週三的方向,微笑着說道:“小友,咱們又見面了。”
“祖師在上,弟子慧真拜謁。”週三說罷恭恭敬敬叩倒在地磕起頭來。
等他起身,衆僧不見了,屍體、血跡不見了,只剩下自己和空空羅漢。
“慧真啊,恭喜你到了此關,你適才看到了什麼?”空空羅漢問道。
“殺戮與生死。”
“那何爲生死?”
“本沒有生死,都是衆生的執念。”
週三撒謊了,他本沒有將自己的生死之道說出,因爲他心中的生死之道太過匪夷所思,他給出的是自己認爲空空羅漢想要得到的答案。
空空羅漢微笑地看着他,許久才道:“你不想說,也便由你,但是慧真啊,若是依着你心中所想,那是一條千難萬難的道路。”空空羅漢彷彿已將他內心所想看穿。
“千難萬難,弟子也要踐行自己的道。”週三說道。
“師父啊,師父!也不知道你走到哪一步了,現在我眼前的這個弟子,唉!”空空羅漢一聲長嘆。
週三不知道對方這語無倫次的一句是爲了什麼,正待要追問,卻聽空空羅漢又道:“這一關你是過了的,給你!”
空空羅漢一邊說一邊從懷中取出一隻木魚,向週三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