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甜甜舒服的坐在驢車裡,看着路邊自在綻放的各色野花,呼吸着清新無比的空氣,心頭又舒暢了起來,她臉上掛着閒適的笑容,骨碌着大眼睛四處張望着,張望着她即將開始新生活的地方,這個山清水秀無污染的地方。
楊二叔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裡,對於周圍的事物早就熟視無睹了,反倒是新來的小甜妞更讓他好奇,他一邊趕着車,一邊拉開了話匣子,把楊家屯的情況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尤其是面對着充滿崇拜和好奇的姚甜甜,有關村塾先生姚潤之的事,他說的更是詳細。一路上,讓有着打着小算盤的姚甜甜把這個便宜叔叔的情況都摸得差不多了。
原來這個楊家屯是一個村子,也是一個家族的聚居地,屯子裡的人都是一個祖先繁衍的,村長也是族長,在村子裡有着絕對的權威。那個叫姚潤之的叔叔是十多年前來到這楊家屯落腳的。
姚潤之來這裡之前楊家屯是沒村塾的,村長看他能識文斷字的,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請大家給他修了個院子,又做主撥了族裡的幾畝地到他名下,讓他教屯子裡的孩子們讀讀書,識識字,順便幫村裡的人讀讀信、寫寫信,偶爾也幫村長看看上頭來的文書。作爲回報呢,就是村子裡的人們閒暇時輪流去他那幾畝地上幫幫忙,幫他照看下莊稼,這樣各取所需,姚潤之就在楊家屯這麼安定了下來,一住就是十多年。
原本,村子裡的人看他無兒無女的孑然一身,也不肯娶房媳婦找個伴,都擔心姚先生在老家另有家室,不會在楊家屯呆一輩子的。
這回聽說姚先生老家來信,他哥哥和嫂子要帶着小侄女過來看看,似乎也有來這裡定居的意思。姚先生的家人都要投奔了過來了,村子裡的人都放下了心來,大家說姚先生這是真正的把楊家屯當作自己的家了。
伴隨着小驢車隊吱嘎聲響,在和楊二叔一來一往的閒嘮家常中,姚甜甜終於來到了位於楊家屯東頭的村塾。
從敞開的大門往裡面看去,只見這個所謂的村塾就是一座頗爲寬敞的一進院子,三間正房,東邊也是一溜三間的偏房,西邊是一大排寬敞通透的大房子,由於還沒到午飯時間,朗朗的讀書上從西邊房子裡清晰地傳了出來。
姚甜甜坐在驢車上,仔細地打量着前面這所院子,心頭泛起陣陣激動,不知道是受小甜妞殘存思維的影響,還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決定要認真的在這裡生活下去的緣故,眼前的院子讓她感動親切無比,拋卻前塵,前面的院子都將是自己唯一的安身之所了,自己新的人生將從這裡重新開始了。
姚甜甜心頭激動,小臉興奮的通紅,楊二叔也是急性子,還沒等姚甜甜醞釀好情緒呢,楊二叔就扯開了他的大嗓門,“姚先生,姚先生,你家的小甜妞子,俺給你接來了。”
隨着楊二叔這一嗓子,屋子裡的讀書聲頓時停了下來,緊接着一陣叮呤哐啷的木質桌椅碰地之聲,一羣身穿粗布衣服的半大小子們先後從西耳房裡爭先恐後的跑了出來,嬉鬧着穿過院子的大門,推推搡搡的跑到姚甜甜的面前。
這羣十歲出頭、二十來歲不到的半大小子們跑出來的急,但是真到了姚甜甜面前,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靦腆着誰也不肯說話了。他們悄悄的推搡了一番,其中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子被推了出來,他臉上帶着扭捏的笑,訥諾了半天,卻是對着姚甜甜身旁的楊二叔問道,“爹,這就是姚先生的侄女麼,你從哪裡接到的人啊?怎麼就她一個人啊?”
楊二叔遞給了兒子一個不要多問的眼神,自己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呢,小院子裡就傳出一個溫潤的聲音,“是小甜妞到了麼?”
隨着聲音,小院裡終於按部就班的走出來一個瘦削的中年文士,一襲青衫已經洗得發白了,他步履雖然不快,但是臉上喜悅的笑容卻毫不作僞,在明媚的春光裡顯得那麼真摯、舒服,一下子就晃了姚甜甜的眼。
不知道是原本軀體裡的血脈作怪,還是上一輩子曾是孤兒的姚甜甜渴望親情的緣故,見了這麼單純的爲了自己而綻放的笑容,姚甜甜鼻中一陣酸澀,如這個軀體一樣的年紀會做的事情那樣,她手腳並用的跳下驢車,衝着姚潤之直直的撲了過去。
姚潤之悄悄地揩了揩眼角,面上慈愛的笑容更加和煦,他溫潤的眼中似乎已經洞悉了一切,他伸手扶住奔跑過來的姚甜甜,寵溺着說,“慢點跑,慢點跑,小甜妞一路上受苦了,看你走的這一身的灰土。”
姚潤之說着,自然的擡起手來,輕輕地替姚甜甜拍打着破夾衣上的灰塵,姚甜甜窩心的享受着姚潤之親人式的關懷,她忍不住一陣心虛,關切的姚家叔叔不知道,她的小侄女已經去了天國,現在是自己這個異世的孤魂享受了本該是小甜妞的一切關愛。
看到姚甜甜臉上的突然閃過的彆扭,姚潤之卻錯會了她的意思,他眼眸中水光一閃,拍着姚甜甜的背說道,“到家了,甜甜別怕,家裡發生的事叔叔都已經聽說了,雖然你父母不在了,可是你還有叔叔呢,今後在叔叔這裡就和在家裡一樣,讓叔叔來好好的照顧你。”嘴裡勸慰着小侄女,姚潤之也忍不住還是紅了眼圈,不知道關於兄嫂的事他聽說多少,又是怎麼聽說的了。
看着真情流露的姚家叔叔,姚甜甜的心一下子釋然了,這也是苦命的一家人,小甜妞的父母走了,小甜妞也走了,自己陰差陽錯的來了這裡,正好可以替她照顧她的叔叔,還要睜大了眼睛看好了,不能再讓不幸降臨到這個唯一的叔叔身上了。上一世就是孤兒的姚甜甜特別渴望親情的溫暖,在姚潤之真心實意地關懷中,姚甜甜慢慢的把自己和小甜妞重合了,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這個叔叔,也付出了自己的情感。
姚甜甜心中暗自叮囑着自己,也自然而然的擡起手來,翹起了小腳,笨拙的替姚潤之揩了揩眼角,操着甜甜的童音清脆地說,“叔叔不難過了,甜妞有了叔叔,也不難過了,以後我天天陪在叔叔身邊,好不好?”
正在爲了大哥大嫂傷懷的姚潤之自然不知道姚甜甜心中的那番計較,也不知道那個小小的身子裡住着的是一個後世屢經挫折的孤寂靈魂,他看到姚甜甜小小的年紀反過來安慰自己,一方面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當衆流淚不好意思,一方面也爲姚甜甜的乖巧懂事而欣慰不已。
姚潤之反過來被一個小女孩勸慰,他趕緊抹去了眼角的淚漬,拉過姚甜甜的手,首先向趕車的楊二叔道謝,“謝謝秋忙大哥把甜甜帶過來,這孩子還小,又剛失去了父母,以後還請楊大哥和鄉親們多多照顧了。”
被姚潤之稱作秋忙大哥的楊二叔憨憨的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謙虛着說道,“姚先生這話就見外了,俺家福生這幾年來多虧了先生的教導,能識得字,能作的詩,趕集賣東西的時候還能幫俺算帳哩。”
說起兒子的本事,楊秋忙一下子驕傲了起來,他扯過方纔那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慈愛的撫摸着他的頭,帶着感激說道,“俺,俺們一家子都念着姚先生的大恩大德呢。再說了,就是沒有姚先生的恩情,甜妞子這麼可愛的孩子,誰見了都不忍心不幫她一把的。”
楊秋忙憨頭憨腦,說出來的話卻是條理分明的,既謝了姚先生,又誇了兒子,還不忘誇獎姚先生的小侄女,在他憨憨的外表下可是有着一顆通透的心呢,怪不得他的兒子喜歡耗心力的算帳呢。姚甜甜習慣性的評判了一句,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在山溝溝裡轉了好幾天的姚甜甜可自己不認爲一身的狼狽,還可能是滿臉汗和泥的自己能稱得上可愛兩個字。
不過,楊二叔的這番話卻讓姚甜甜又獲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讓她知道了自己的這個血親叔叔姚潤之在村子裡人緣還真不錯。而且,還有一點讓姚甜甜奇怪的是,怎麼看怎麼就是一個潦倒文人的叔叔竟然還能教人算賬,這對於古代文人來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要知道古代重文輕商,對於沾染了銅臭之氣的寫寫算算之術可一向來看不起的呢,而自己的這位便宜叔叔不但沒有偏見,竟然還能教導學生學習這些,這讓姚甜甜暗自好奇,也欽佩不已,同時更對叔叔有些反常理的表現有些疑惑不解。
姚甜甜心中好奇,又搜腸刮肚的想了一番,想在小甜妞的記憶裡搜尋這一奇怪現象的合理解釋,卻找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難道叔叔的怪異也是和小甜妞家的房子大火,有着某種聯繫?還有叔叔對於大哥大嫂身亡的事竟然這麼快的事就知道了,難道這個家族裡還有着某些小甜妞並不知道得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