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曲川房間存在嫌疑人腳印這條線索後,在座的四位隊長看曲川的眼神已經有了虎視眈眈的味道。
這可是最直接的線索,說明曲川和嫌疑人認識,只要前者開口,此案的調查工作基本可以說結束,進入抓捕階段。
如果曲川不開口,那麼專案組還得繼續大海撈針,兩者差距很大。
所以,此刻曲川還能舒舒服服的坐在詢問室,已經算專案組剋制了,要是放在幾十年前,他得吃大苦頭。
正如秦河所說,那可是五條年輕的生命!原則上不允許,但實際情況什麼手段都可以用一用。
兇手太危險了,晚一天歸案都會多一分風險,羣衆的生命財產安全不可控。
“曲川,我看你是沒聽懂我的話!”秦河盯着眼前的胖子,寒聲道:“此案我們已經掌握了嫌疑人的腳印,他去過你的房間!”
曲川不僅淡定的很,而且更加茫然:“去過我的房間?我不知道啊!呦,那你們可得好好查一查,現在到處都是監控,酒店的監控也不少,肯定能找到,問我沒用啊,我又不認識。”
他的語氣和態度很真誠,但在秦河四人眼中無疑是裝傻充愣,還帶有陰陽怪氣的意思,這讓相對年輕的丁清揚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砰!
丁清揚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曲川!你少在這裝瘋賣傻,八年五名死者,每死一個人就多一幅畫,現在我們發現嫌疑人還和你見過面,事實到底如何你當我們是白癡嗎?”
曲川微微轉頭:“這位警官,別生氣啊,氣大傷身,什麼八年五名死者,我聽不懂,這麼大的罪名可不能亂扣,你要是非說我和嫌疑人認識,可以,有證據嗎?”
丁清揚臉色沉了下來。
曲川搖頭嘆氣:“哎,我也很想幫你們,可惜實在愛莫能助啊,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畫家,從來不去做違法犯罪的事情,希望領導們不要冤枉我。”
陳益一直沒有說話,說了也沒用,針對曲川人際關係的排查暫時還沒有收穫,無法確定可疑人員就無法撬開曲川的嘴。
曲川顯然已經做好了面對警方問詢的準備,自始至終,他的表情反應都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代筆、嫌疑人腳印……他根本不驚訝。
目前主動權還掌握在曲川手中,他不會有任何心理波動。
對警方來說,此案迎來了重大突破。
對曲川來說,根本沒抓到他的痛點,他可以很坦然。
秦河和曲川墨跡了半個多小時,各種方法都用過了,但曲川就是一個滾刀肉,面對任何問題都是同一個回答:不知道,不清楚,伱們搞錯了,冤枉。
放是不可能放的,曲川要被留置二十四小時。
專案組辦公室,丁清揚開口:“距離破案已經很近了,他絕對認識嫌疑人而且關係密切,只要他交代,我們可以馬上抓人!”
說了一句廢話,這不是表述觀點,而是發泄情緒。
他很急。
不僅是他,秦河同樣很急,謝雲志也是如此,包括陳益在內。
兇手就在眼前,但有一堵牆隔開了他和專案組,砸開這堵牆,兇手就會徹底出現在警方的視線下。
然而事實很殘酷,這堵牆現在看來是砸不開的,只能想辦法繞路。
若是繞路,便又回到了起點。
沒有人迴應丁清揚,大家都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
啪!
陳益按動打火機點燃香菸,說道:“明白不對勁的地方了。”
幾人看了過來。
陳益:“曲川接受採訪的回答千篇一律,整體框架換湯不換藥,之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現在來看,是有人教他。”
“創作初衷,創作過程,追求藝術巔峰……他很喜歡這種金玉其外感覺,名利雙收,在業內高高在上。”
“秦隊,謝支,丁支,你們說這兩個人有主次嗎?”
謝雲志說道:“很明顯,嫌疑人是主,就是不明白他爲什麼要躲在後面,創作者不應該很重視版權嗎?”
陳益:“我們可以把他想的再純粹一點,他就是一個純粹的創作者,不圖名不圖利,只求作品的完美呈現,從另一個角度說,如果他沒有躲在後面而是站在曲川的位置上,現在面臨的就是警方的逮捕了。”
謝雲志皺眉:“這麼有遠見嗎?”
秦河:“不僅反偵察能力強,謹慎程度也高的離譜,八年前就在考慮被抓的事情。”
陳益抽了一口煙,說道:“我們要重新認識一下嫌疑人,他是一個藝術瘋子,人生唯一的目標就是完成七情繫列作品,他不怕被抓,怕的是作品還沒有完成半途中止,所以纔會如此謹慎。”
“他很聰明,甚至把曲川也變得聰明,現在曲川拒不交代,沒有聯繫方式,沒有可疑經濟來往,兇手不去沾染和曲川有關的任何因果,很難查。”
丁清揚冷哼:“我就不信了,兩個人認識總會有痕跡留下,如此重要的約定不可能是陌生人,既然案子首發錦城,那麼破案的關鍵也必然在錦城。”
陳益看了他一眼,沒有評價這句話,丁隊長能力肯定是有的,但就是喜歡說一些過於絕對的話,容易打臉。
首案中,兇手並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調查的線索,這很說明問題,對方具備成長性毋庸置疑,然而最初的起點,就已經比大部分罪犯要高了。
到現在爲止已經過去了八年,兇手的難纏程度不知道又高了多少。
至於錦城那邊能不能查到線索,陳益個人還是比較悲觀的,當然了,該查還是要查,丁清揚說的不無道理,曲川和嫌疑人之間的約定可不是小打小鬧,不排除兩人以前關係莫逆。
討論許久,三人視線放在了秦河身上,下一步的調查方向還需要對方去敲定。
“丁支回錦城,就按你說的查,兇手和曲川大概率在八年前就認識,不能放過這條線。”秦河開口,“陳支,你和謝支去調查酒店,重點是內外監控,兇手既然冒險出現,也許會留下破綻。”
三人:“是,秦隊。”
秦河:“明天我去一趟省廳見見耿局,彙報當前的調查進展,順便聽聽他的想法。”
專案組再次動了起來,各司其職,陳益和謝雲志沒有休息,連夜趕往曲川所在的酒店,這算是兩人之間第一次合作。
“假扮成酒店的工作人員……”車內,謝雲志思考嫌疑人昨晚的行動過程,和陳益討論起來,“曲川剛剛和我們見過面,嫌疑人這是頂風上啊,膽子很大。”
陳益點頭:“膽子確實不小,也可以說是自信,晚幾天發佈作品似乎並沒有什麼影響,但他毫不在意,根本沒有把警方放在眼裡,事實證明,我們的確沒抓到什麼把柄。”
謝雲志氣惱:“明明就在眼前了,就差一步,最後一步。”
陳益:“這一步,可能很難邁出去。”
謝雲志:“希望丁支那邊能有結果吧。”
嫌疑人和曲川很有可能八年前就認識,有着繪畫技術的共同點,排查起來應該沒有那麼難。到了酒店,衆人開始了全面走訪工作,現在已經很晚了,留在酒店的工作人員並不多,能問一個是一個,順便把整個酒店的監控都過一遍,嘗試尋找嫌疑人清晰的行動軌跡。
他總是要出入的,從哪裡來,離開酒店後去了哪,這是排查監控的重點。
今晚要熬一個通宵。
時間來到上午九點,陳益和謝雲志都有些疲憊,走訪沒有任何收穫,大家都表示沒有見過監控裡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從外部監控能看到嫌疑人是穿着工作服離開的酒店,但酒店的工作服並未有丟失,他準備的非常充分,可以說將風險降到了最低。
技偵那邊的勘察結果也出來了,曲川房間內沒有可疑指紋,毛髮等生物組織要等局裡的鑑定。
最大的收穫,就是嫌疑人離開酒店後上了一輛出租車。
這是非常重要的發現,陳益兩人都精神起來,第一時間趕到出租車公司調取車內監控以及行車軌跡。
陽城的出租車都配有車內監控系統和GPS定位系統,想查的話非常容易。
“是他嗎警官?”
出租車公司的員工指着畫面詢問。
陳益彎腰靠近屏幕,後座上,帶着口罩的男子安靜的坐在那裡,視線直視前方,也許在看前擋風玻璃,也許在看監控鏡頭。
隔着兩個時空,陳益和他有了第一次對視。
那是宛如深邃海洋的眼神,平靜,從容,寒冷,癲狂……複雜的無法窺視其底。
第一眼陳益便心中確定,這就是殘殺了五條無辜生命的人。
“太狂了,他是不是挑釁呢??”謝雲志想罵街,因爲男子的的確確在看鏡頭,彷彿在嘲諷。
陳益突然有了久違的興致,他知道刑警不該對殺人犯有這種感覺,但這種對手,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了。
僅僅聰明,不叫對手。
“每個人都有缺點,每個人都存在破綻,我倒想看看你還能蹦躂多久,還想完成第六幅畫嗎?”
陳益心中自語。
第六幅畫,元素就是惡了。
不是兇惡的惡,而是厭惡的惡(wu),和畫相關的惡。
從創作週期看,還有兩年,但這不是絕對的,誰也不能確定兇手會在什麼時候,動手殺害第六條人命。
警方已經離他很近了,難保對方不會縮短作案間隔。
所以,找到這傢伙迫在眉睫。
確定了下車地點後,陳益和謝雲志拷貝了車內監控,隨後讓市局通信科全方位調取道路監控,嘗試鎖定嫌疑人的最終位置。
時間來到下午。
曲川的律師到了,秦河正在交涉,而耿建清在得知案情有了重大突破後,立即趕到市局親自見了曲川,嘗試從對方口中得到嫌疑人的線索,哪怕是可供調查的方向也好。
但是曲川的心理素質極強,用沉默應對,不管問什麼都不說,不管如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沒有任何作用。
向來穩重的耿建清,也差點罵出來。
只要曲川開口,嫌疑人立即鎖定,這種感覺換誰來都得抓狂,真不知曲川是被洗過腦還是天生性格如此,嘴硬的很。
二十四小時很快就要到了,律師嚴詞要求放人,否則就要到監察機關申訴加舉報。
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曲川涉案,耿建清臉色相當不好看,沒辦法,只得揮手放人,但要求對方不能離開陽城,隨時接受傳喚和調查。
“把他給我看好了,二十四小時監視,只要發現他和可疑人員見面,立即報告。”秦河下達命令。
陳益和謝雲志一夜未睡已經去休息了,但專案組不能休息,秦河接手了道路監控的調查,重複尋找嫌疑人的蹤跡。
“靠!”
當監控徹底失去嫌疑人身影后,秦河忍不住罵出了聲,對方明明就在很愜意的散步,也沒有很可疑的去躲避監控,偏偏在左拐右拐之後,消失在了監控下。
再想找,已經找不到了,能調的監控已經都調了出來。
反偵察能力,簡直印在了骨子裡,秦河此刻真懷疑他以前是不是幹警察的。
電話鈴聲響起,秦河氣的拿起手機接通:“喂!說!”
他心情很不好。
專案組警員:“秦隊!跟丟了!”
秦河差點沒反應過來:“跟……你們把曲川跟丟了?!怎麼回事!”
警員語速很快:“他是坐律師的車走的,半路律師下車他上了駕駛位,加速想要甩開我們,我們追了幾公里,一直追到他的車進了附近地下停車場,然後……車在人沒了。”
具體情況沒有說的太詳細,聽得出來警員非常焦急,還有些惶惶然。
秦河親自交代的任務,曲川剛出市局大門沒多遠就給搞砸,萬一造成不良後果,那錯誤可就大了。
“我真的是服了!你們是幹什麼吃的!”秦河本來就一肚子悶氣,現在整個人都有些炸開,“繼續找!我馬上就到!”
電話掛斷。
“所有人集合!去把陳益和謝雲志叫起來!”
“定位曲川的手機!”
現在無法知道曲川想幹什麼,已經把他放了,爲何要跑?就算跑也不用這麼着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