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睢城市局會議室。
陳益就今天的調查進展和鄭從亮交換意見，此時已經聊到了石怡青的母親高慧梅。
會議室煙味很濃，長時間的加班加點，甚至讓會議室的牆壁都滲透了焦油和尼古丁。
大家早已習慣，包括夏嵐在內。
得知陳益開始懷疑受害者的奶奶和姑姑，鄭從亮倒是不驚訝，從警二十餘年什麼沒見過，只是這兩個人的嫌疑總體判斷，相對還是比較小的。
尤其是高慧梅。
“動機怎麼說呢。”思索間，鄭從亮開口，“婁美英的動機比較合理，從現實角度考慮，兒子孫子確實比孫女要重要的多，這是很殘酷的事實，但高慧梅……”
老刑警的話大家還是相信的，沉默下來。
陳益開口，她知道婁美英的記性不太好，連火災時間都能記錯。
陳益彈了彈菸灰，開口：“我們假設高慧梅是兇手，作爲受害者的親戚，反正不是爲了財就是爲了情，和衝動殺人慾望殺人沒關係，情感的可能性比較大。”
“高慧梅是做什麼工作的？”他問道。
查案，就是要把相關人員使勁往陰暗的方向去想，若都是光明的，高小菲也不會死。
陳益沉默片刻，沒有百分之百相信婁美英的話，主觀性無法驗證的回答，達不到絕對的可信度，此事先放一放。
一個已經結婚的女人，兄弟姐妹都是外人。
陳益：“值多少？”
什麼叫趕集，其實就是趕擠，擁堵的很，違停啥的根本不在乎，因爲沒有人貼條。
砒霜是三價砷，但三價砷不一定是砒霜，不過砒霜的可能性最大，去年睢城警方全面調查此案的時候，毒物來源是重點調查方向。
陳益剛要拿出手機查看日期，小李緊接着開口：“明天就是水陽鎮大集。”
諸葛聰：“有可能吧？”
夏嵐點頭：“對，警方後來重點調查孩子舅媽，但並未查到合理的動機，都是猜測，我在想……這個案子是不是也差不多，動機不充分，但高慧梅就是做了，畢竟人的惡意是很難揣摩的。”
陳益還在回憶高慧梅的眼神，越發懷疑對方不對勁，身爲調研組組長和省廳刑偵總隊的副隊長，他不能用直覺破案，至少不能放在會議明面上。
諸葛聰：“和丈夫一起開了一家菸酒糖茶水果便利店。”
期間，陳益幾人沒有閒着，遇到賣雜貨尤其是賣農藥蟲藥老鼠藥的攤位，都要上去問一問，婁美英和高慧梅的照片開始出現在大集，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不過，他現在有很大的把握，高慧梅和此案脫不了干係，起碼知情。
鄭從亮算是老一輩的人了，很有經驗，在路口處即將轉彎的時候，開車插進了斜角，後面的秦飛趕緊跟上。
高慧梅已經結婚了，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應該是丈夫和孩子，實在沒必要因爲外人冒如此大的風險。
夏嵐勉強坐下，內心多少有些抗拒，在看到端上來丸子湯後，更抗拒了。
吃了兩口後，她覺得……味道似乎還不錯。
程漢君道：“要是欠錢的話，哪還有資金開新店。”
現在的重點是，接下來該怎麼去查，懷疑重點轉移到了婁美英和高慧梅身上，突破口在哪呢？不管是確定嫌疑還是排除嫌疑，總要有一個方向。
另一邊，夏嵐看向陳益，張嘴想說點什麼，最終還是放棄。
一般人的確很少會有立遺囑的念頭，並非法律意識淡薄，而是壓根想不到，又不是大富大貴的家族，沒有必要。
陳益看了過去：“不要說的那麼絕對，現在是可能性大小的問題，沒有唯一的答案。”
夏嵐點頭：“仔細問過了，看她茫然的樣子，應該是真的沒有立過。”
不乾不淨吃了沒病，隨它去吧。
這對一個陽城本地女孩來說，其實很難接受。
今天夏嵐從未參與案情的討論，作爲唯一的女性，她一開口，會議室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鄭從亮知道對方的目的是查案，也笑了：“行啊，水陽大集在全省都很出名，尤其是丸子湯羊肉湯和炒菜，上過電視節目的，我請客，都嘗一嘗。”
陳益：“哪天大集？”
鄭從亮轉頭：“你的意思是，婁美英重男輕女？”
看着陳益等人大口吃着，夏嵐猶豫片刻，咬牙也吃了起來，她可不想自己成爲特殊，更不願被別人認爲矯情。
提到石怡青和錢長東，幾人看向鄭從亮。
離開婁美英家後，高慧梅那最後的眼神一直在陳益腦海中揮之不去，直覺告訴他，高慧梅的問題很大，大於婁美英。
聊到這裡，高慧梅已經從一個孝順的女兒一躍成爲心胸狹隘的女魔頭了，她要是無辜且知道了警方在懷疑自己，估計會氣瘋。
“仔細問過了嗎？”
諸葛聰看向電腦屏幕，操作一會後說道：“個體。”
聽到這裡，程漢君道：“哦我記得那個案子，嫌疑人是誰沒有百分之百確定，但警方在調查受害者親戚的過程中，孩子舅媽服毒自殺了，應該就是她乾的。”
拮据並非窮，婁美英的退休工資和存款應該能支撐高小菲的學業和基本生活，不至於賣房子。
這個女人和婁美英一樣，是有作案條件的。
許久之後，沒有看到高慧梅的身影。
下車後，衆人進了集市，因爲還沒有吃早飯，鄭從亮提議喝碗丸子湯嚐嚐，需要步行十幾分鍾到大集深處。
第二天大早，一行人連早飯都沒吃便開車來到了婁美英的家，就停在附近默默等待。
衆人沉默。
查積案，絕對不能怕麻煩，也不能奢望短時間內能破案。
陳益動作停頓，笑道：“那正好，鄭支，明天帶我們去趕趕集？”
此刻，諸葛聰似乎想到什麼，目光亮起：“也許，高慧梅針對的不是高小菲，而是婁美英呢？準確的說是婁美英和她的兒子。”
陳益嗯了一聲：“遺囑的優先級高於繼承，如果婁美英立過遺囑的話，高慧梅的動機也能成立，不過……婁美英看着不傻，她應該能想到，並且鄭支也不會忽略，此案有點奇怪啊。”
夏嵐沒有緊張，大大方方說道：“我也是聽別人聊起的，發生在其他城市，說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全身插滿了細小的鋼針，數量多達十幾根，其中有幾根靠近重要的內臟器官，非常危險，後來送到醫院經過手術已經全取出來了，脫離危險。”
鄭從亮鎖定幾名嫌疑人後，曾經命令支隊和轄區民警走遍了全睢城所有的鄉鎮縣區大集，並未有所收穫。
陳益點了點頭。
陳益：“鄭支，南水陽村屬於哪個鎮？”
陳大隊長，鄉鎮大集貌似不能開發票啊，您讓我回去怎麼寫。
隨着時間的推移，遠處人影熙攘的大集猶如一幅生動的畫卷，迎着晨曦緩緩展開，還未靠近便開始堵車，行駛緩慢。
會議討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誰也不知道哪句話會成爲破案的關鍵。
陳益：“繼續往前，以前是幹什麼的。”
前方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喧譁，空氣開始瀰漫各種食物的香味，應該是吃飯的地方到了。
一路上，可見孩童在人羣中穿梭嬉戲，笑聲清脆悅耳，年老的悠閒地坐在太陽底下，一邊喝茶一邊和朋友聊家常，享受着內心的寧靜和大集的喧囂。
陳益想再走一趟，重點是高慧梅的老家：南水陽村。
所謂集思廣益人多力量大，林辰此時也提出了新的問題：“那個……石怡青應該不會喜歡錢長東吧？是不是沒有這方面的線索？”
程漢君不再說話，理論上存在可能。陳益靠在椅子上，思考明天的行程，既然提出了疑點就要去問一問，但最好不要驚動高慧梅，還有就是三價砷的來源。
“我突然想起來早年的一個案例，印象太深了。”說話的是夏嵐。
鄭從亮莞爾，他雖然資歷老但不迂腐，此刻沒有去說客套場面話。
陳益：“具體的。”
陳益示意夏嵐上樓，女性之間比較好溝通。
大集非常熱鬧，攤主們熱情地吆喝着，吸引着過往的行人駐足挑選。
陳益沒說話，諸葛聰開口：“若石怡青喜歡錢長東，那這就是母女合謀的情殺了，或者說是動機之一，你提醒我了，高小菲找了一個高富帥男朋友，每個人都有攀比心，石家應該不會舒服吧？”
“問問就知道了，或者查一查遺囑公證。”秦飛開口。
夏嵐彙報道。
車程大概一個小時。
諸葛聰：“睢城房價在一萬左右，二手房九千左右，從位置和樓齡估算，三百萬到四百萬之間吧，不是個小數目了。”
會議結束，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了。
等待持續了二十分鐘，夏嵐從樓上下來回到車上。
諸葛聰：“註冊日期……五年了。”
“稍等啊陳隊。”諸葛聰操作了一會，“以前是開廠子的，飼料加工廠，後來倒閉了，哎？他們不會欠錢了吧，這樣的話高家遺產對他們來說挺重要，要是有遺囑肯定氣死了，殺人動機更充分。”
這個答案可以說掐死了一條線，既然沒有遺囑，那麼高慧梅不可能因爲財產去殺害高小菲。
丸子湯攤位佔地面積不小，周圍有小主播在直播，攤主估計是個小網紅，但衛生一言難盡。
攤位有流動性，走訪是無法做到全覆蓋的，況且那個時候婁美英和高慧梅都不是重點嫌疑人。
這就是鄉村的煙火氣。
若真的有遺囑存在，那麼高慧梅的動機就有了，並且很充分。
鄭從亮立即搖頭：“沒有聽說過，也從來沒人提過，她要是喜歡錢長東除非是暗戀，否則一定能問到。”
小李回答：“我知道陳隊，每月逢三逢八是水陽大集，也就是初三，初八，十三，十八，二十三，二十八。”
這個地方應該是不能停車，附近的人看了幾眼心生不滿，但沒人說什麼，比他們更誇張的多得是。
乾淨嗎？
肯定是不乾淨的。
細節決定成敗，眼神的暴露，讓高慧梅已然成爲陳益心中的第一嫌疑人。
鄭從亮被問到了盲區：“這……”
諸葛聰點了點頭：“對，高慧梅是婁美英遺產的第一順序繼承人，絕不可能爲了財，那就只能是情感了。”
陳益幾人的穿着和氣質在鄉村大集中，頗有些格格不入。
路上，幾人沒有再聊案子，圍繞睢城和水陽大集展開閒談，氣氛輕鬆了不少。
諸葛聰：“這倒也是，不怎麼合理。”
“高慧梅不在，婁美英沒有立過遺囑，我已經告訴她不要和別人提起這件事，估計她能猜到警方已經開始懷疑高慧梅了吧？”
這就是刑警的活，沒辦法。
祖孫兩個人，平時也花不了多少錢。
他看向其他兩位下屬。
車輛啓動，離開了婁美英所在的小區。
但這就是一線刑警的生活，已經很不錯了。
攤位一字排開，琳琅滿目的商品讓人目不暇接，新鮮的蔬菜瓜果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爆米花和香油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陳益：“什麼時候開的。”
陳益沒有說話，回憶之前在婁美英臥室調查的時候，確實忽略掉了一些地方，當時只是隨便看看而已，沒有去詳細搜索。
陳益道：“公費趕集可不能浪費了，我們是查案，不是趕集。”
再次假設高慧梅是兇手，那麼她的動機會是什麼呢？難道爲兄弟和侄子報仇？多少有點牽強啊。
灰色的瓷碗破了好幾塊，也沒有用方便袋套住，不遠處婦女洗碗的一幕還在眼前，在死水中涮幾下就算洗完了。
討論的同時，諸葛聰沒有閒着，一直在查關於高慧梅全家的資料，說道：“高家有三處房產，現在都在婁美英身上，存款的話不清楚，需要問銀行，應該不多吧？據我們瞭解高小菲的生活還是相對比較拮据的。”
每一名刑警，都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職業習慣。
“走，咱們去趕集。”
諸葛聰：“貸款唄，也許欠的是個人的錢，在銀行那邊的徵信正常。”
幾人同意夏嵐的話，有的嫌疑人就是“天生”的壞種，明明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矛盾，卻要用殺人去發泄，正常人根本想不通。
諸葛聰微愣，反應很快：“遺囑嗎？”
鄭從亮遲疑片刻，說道：“感覺更牽強了，高家已經發生如此大的變故，高慧梅就算再恨，也不至於趕盡殺絕。”
鄭從亮：“水陽鎮，南邊有個南水陽村，北邊有個北水陽村，怎麼了陳隊？”
“陳隊第一次趕集嗎？”鄭從亮坐在陳益身邊，邊吃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