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寒，人心更寒。
一場廝殺之後，死去的人已永遠安息，活着的人卻要面對更加殘酷的現實。
鮮血順着岩石的曲面，蜿蜿蜒蜒向四周流下，一滴滴落在白沙之上，轉瞬便被沙子吞沒，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月光之下，白沙如海，還是那樣潔白無瑕，可是又有誰知道，沙海之下掩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東西。
沐天音忽然覺得身子發冷，用力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毯，連同自己的兩個師妹，向後退了幾步。
高鋒面上含笑，輕輕把劍收回劍鞘，微不可查的向回春谷三位弟子的方向挪了過去，眼下局面雖然惡劣，但在他這些年的經歷之中，還不算最兇險的，九死一生的事情多了，也就能平常看待。
任皓的目光在慧明禪師和莫鷂的臉上轉了幾轉，沒有冒然說什麼，擎起風火囚龍棍，謹慎的退了幾步，鍛鋒堂只剩下他一個弟子，若是他也死了，這裡發生的事情，又有誰能傳回去。
廣泰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如意僧。
如意僧卻沒有看他，只是小心的守在孫開疆和董一石的身邊，既要防止他們逃走，也要防止有人殺了他們。
莫隼臉色慘白，事情到這一步，已經不可能善了，無論誰對誰錯，都難免動手解決，可是，慧明已是宗師境界，若是真的翻臉，又有誰是他的對手？
龐謝沒有說話，守在莫鷂身前，安穩不動如泰山，他分不清這兩人誰對誰錯，只是，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問莫鷂，絕不容莫鷂死在這裡，慧明若是要動手，就只能全力一戰。
孫開疆和董一石跪在地上，兩人的神情各不相同，一個人是痛苦中帶了一絲快意，眼前的都是敵人，無論是誰死了，對他都是好事，另一人則是滿面惶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將發生什麼。
莫鷂和慧明禪師一東一西，遙遙相對，一個是滿面悲憤，傲立風中，另一個則風輕雲淡，盤膝而坐。
“不錯，我是跟姓吳的見過面，否則，我又怎麼會猜到你們的計劃？”莫鷂冷冷說道，身子站的筆直，並沒有否認慧明禪師的話。
“莫少俠承認就好，老僧好奇的是，難道那時候你就開始跟地靈門的人合作了麼？”慧明禪師拋出了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
“笑話，你不要含血噴人，那時候姓吳的還沒有刺殺張大人，我又怎麼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他說地靈門之事的時候，我只當是數十年前的武林掌故，否則我是落英島的弟子，也是他們的復仇對象，又怎麼會跟他們合作！”莫鷂冷笑道。
“就算你是落英島的人，也未必不能跟他們合作，畢竟你年紀還小，當年的滅門之戰並未參與。”慧明禪師不動聲色的說道。
“我是沒參與，可您老人家也沒參與吧，既然您老人家認爲我能和地靈門合作，爲什麼您老人家就不能與地靈門合作？”莫鷂寸步不讓。
“二位先不要說了，有這點時間，咱們不如好好盤算盤算，是繼續往裡走，還是回青州府！”任皓插話說道。
“以老僧之見，除惡務盡，既已到此，理當繼續前行！”慧明禪師說道。
“只怕我們也是必須除去的惡吧？”莫鷂冷笑。
“你們幾個怎麼看？”任皓知道這兩人再說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乾脆不問他們。
“當然是繼續往裡走！”廣泰大聲說道，他自然是相信慧明禪師的說法，還是要想法先完成任務。
“咱們要不還是先回去吧！”莫隼說道，無論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還是先撤回去的好，否則前後地靈門堵截，後有慧明禪師出手，那可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兩人意見不合，其他幾人也拿不定主意，有人想繼續深入，繼爲完成任務，也爲報仇雪恨，有人則想退回去，先把這裡的事情稟明門中，然後再做打算。
就在幾人爭執不下的時候，龐謝忽然皺了皺眉，苦笑說道：“咱們也不用再爭了，已經有人替咱們做好了選擇！”
“什麼意思？”沐天音問道。
龐謝輕嘆一聲，擡手往西面指了指，衆人順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見西面的地平線上，模模糊糊露出了一個黑色的小點，正在朝衆人衆人緩緩靠近。
......
“咦？”
沐天音微微一怔，她剛纔就發現有些不對，鐵箭來襲的時候，別人都沒有發現，只有龐謝發現了，這次又是這樣，別人也都沒發現，還是龐謝第一個發現的。
如果說，慧明禪師是知道了故意不說，那還可以理解，但若不是這樣呢？
“啊！”
隨着遠處的黑點越來越近，沐天音終於看清了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不由發出一聲驚叫，再沒功夫細想，龐謝爲什麼會第一個發現敵人。
遠處過來的，赫然是一艘三桅樓船！
這艘船高達數丈，長有十多丈，遍體青黑，船上建着兩層重樓，繞船一週站了不少人，全都是一身白衣，腰間挎着長刀，前後甲板上面，固定着類似於牀弩的機關，只是比小船上牀弩大了許多，全都是精鋼打造，在月光之下，放出幽幽藍光。
樓船的船頭、船中、船尾各豎着一根桅杆，掛着青色的風帆，正中的主帆上面寫着“飛雲”兩個大字，在夜風的吹拂下，三隻青帆全都鼓盪起來，帶動樓船向衆人所在方位緩緩駛來。
青州近海，衆人常見海船，再大的也見過，可是海船再大，也是在水裡行走，從沒想到這麼大一艘船，居然能在沙上行船，一時間都呆住了。
嗡！
“小心！”耳旁傳來龐謝的聲音。
沐天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數百丈外，一團黑氣從樓船上騰空而起，細細一看，那裡是黑氣，分明是數百根鐵箭射出，如同暴雨一般，向衆人襲來，擡頭望去，箭雨遮天蔽日，東南西北，無不在覆蓋之下，就算想逃，也不知向哪裡逃去。
如果她是華國軍事愛好者，就一定知道有一個特定的軍事名詞，形容這種攻擊——飽和攻擊！
一時之間，沐天音居然愣住了，不知如何閃躲，至於天蠶紗，防得了鋒銳的巨蜂尾刺，卻絕防不了這勢大力沉的鐵箭，就算用來護身，也只是個笑話。
難不成就這樣死了？沐天音心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