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葉坐在紀悅的牀前,眼中不斷地涌出淚水。
她從來沒有想過,紀悅竟然是因爲這種原因,成爲了植物人。
歸根結底,錯在誰呢?
司應榮的話在她的腦中循環着。
錯在紀悅?
不。紀悅原本也是個溫婉的人,只是因爲被欺騙,才變成這樣。
錯在司應榮?
不。從最開始,司應榮只是一個和她無關的人,反而是因爲她,才蹚了這趟渾水。
錯在……自己?
可原來的她,只不過是一個平凡普通,每天兩點一線過活着的小職員。
那,錯在誰呢?
樑葉眼睛都哭的疼了,忽然,她想了起來。
就像是在濃重的夜色裡,一道雪白的閃電劃過,在她心中劃下了答案。
錯在……慕衍生。
如果不是他,紀悅仍然在司炎裡,當她的紀經理;司應榮即使擁有通靈的本事,也不會淪落到連自己的軀體都回不去的地步。
而她的人生,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有這麼大的風浪。
“我……我不知道!”樑葉哽咽着,卻說不出慕衍生的名字,不知道爲什麼,即使心中有了答案,她也說不出來。
是爲什麼呢?
爲什麼呢?
司應榮站在牀頭旁,冰冷的眼神嘲諷的看着樑葉,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你真的不知道嗎?樑葉。還是說,你心裡明明知道是誰,但是爲了維護他,卻不肯說出來!”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但語氣中卻是濃濃的冷意。
樑葉把捂着臉的雙手放下,放在膝蓋上,眼神緊盯着窗外一棵枝葉繁茂的綠樹,她顫聲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再說了,我真的,不知道。”
“呵。”司應榮嗤笑了一聲,隨即冷了臉色,厲聲逼問道:“你不知道嗎?!到底是誰的錯,你不知道嗎?要不要讓我來告訴你,是誰!”
不等樑葉反應,司應榮就繼續說:“當初將我擠出我的身體,然後又佔據了我的身體,讓我只能當一個四處遊蕩的魂體的人,是誰?樑葉?啊?!”
樑葉雙手都在發抖,很小聲,很小聲的道:“是……慕衍生。”
司應榮又問:“前天在百鬼陣裡,紀悅又是爲了救誰,而變成了植物人?是誰?”
樑葉咬了咬嘴脣,深呼吸一口氣,回答道:“是……慕衍生。”
司應榮聽着她的回答,神色冰冷而譏誚,他慢慢開口:“既然一切你都已經明瞭,可爲什麼我問你的時候,你卻說——你不知道?”
樑葉愣愣的擡頭,眼中還有淚光在閃爍着,她抖了抖脣,最終還是無言以對。
在她默默無言之後,司應榮卻沒有沉默下來,他忽然笑道:“樑葉。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是喜歡上了慕衍生,那個自私自利、該下地獄的人了吧?”
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是喜歡上了慕衍生。
心中忽然像是被一塊尖銳的石頭擊中,樑葉臉色頓時蒼白無比,但她還是在硬撐着,反駁司應榮的話:“不……我並沒有,並沒有喜歡上他。”
司應榮似乎在譏笑。
樑葉的心中也有點發虛。
“樑葉,如果你真的喜歡上慕衍生,我倒是還真的挺佩服你的。”司應榮這樣說。
他緩緩用尖刻的語言道:“要知道。你對他而言,不過是能夠讓他重生在世間的工具……呵,還不是獨一無二的那種。”
“不過,你是不是覺得他在百鬼陣中保護你,心裡還有點感動的呢?”司應榮這樣問道。
樑葉一怔。
確實,就像司應榮說的那樣。在知道慕衍生在百鬼陣裡保護自己的時候,她的心中,是有點暖的,可是……
“他不過是保護一個用起來順手的工具而已。”
砰!好像有什麼,在這句話的撞擊下,碎了個整。樑葉緊緊的抿着脣,面色越發蒼白,喉中乾澀。
她緊緊的盯着司應榮。
想知道司應榮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司應榮卻是已經無所謂了。
在知道紀悅有可能一生都醒不來的時候,他已經要把以前的自己全部放棄掉了。
樓諾、慕衍生、甚至是父親交代自己保護的樑葉。在他的眼裡,都是傷害紀悅的兇手。
“哦——”司應榮拉長了聲,像是總算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樣,道:“我都差點忘了,你已經懷了慕衍生的孩子。”
冷汗從額頭上流了下來。樑葉聽見這句話,渾身都僵硬了起來。
司應榮很明顯的察覺到了她的僵硬,不以爲意的繼續道:“不過,那好像是用我的身體的呢。嘖,慕衍生的靈魂,我的身體,真是……有點奇妙。”
“樑葉,你說說,等你把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他是個人,還是個鬼呢?”
“不要說了——,閉嘴!!!”樑葉尖叫着捂住雙耳,溼潤的眼睛裡流下眼淚。
“我只是在把事實告訴你,爲什麼要我住嘴呢?”司應榮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樑葉的面前。
他的語氣辛辣尖刻,使樑葉覺得頭疼欲裂。
“你明明知道自己肚子裡的會是一個怪物,爲什麼還會留着它?樑葉,你敢說,你不喜歡慕衍生嗎?”
“啪啦”的一聲,牀頭桌上的陶瓷茶杯被樑葉揮過的手打落在了地上,碎片碎了一地。
樑葉淚流滿面,卻一點都無法反駁司應榮的話。
“哎呀!怎麼回事……誒?這位小姐,你是誰?”一箇中年女人在門外聽到了陶瓷茶杯碎掉的聲響,急忙走進了病房,發現了樑葉。
司應榮看了看那個中年女人,她是紀家聘來照顧紀悅的護工,周大嫂。
他對樑葉惡劣的笑了笑,離開了病房。
樑葉驚的回頭,看見了皮膚有點黑、五大三粗的周大嫂,連忙起身,對她道:“呃……我是,我是紀經理的下屬!聽說紀經理她……就來看看她。”
周大嫂看了一眼紅着眼圈的樑葉,還以爲她是紀悅的朋友,爲了紀悅才哭成這樣的呢。
於是她抽了兩張面紙遞給樑葉,好心道:“你可真是有心了啊!紀小姐她也真是好福氣,有你這樣的下屬。”
周大嫂看了看百合花和果籃。
樑葉卻是哽住了喉頭。
有自己這樣的下屬,確定是紀悅有福氣嗎?
“周嫂,怎麼了啊?”又有一個聲音傳了進來,只看見一個面容有點滄桑、鬢邊長着一點白髮的中年男人走進病房。
他看了一眼樑葉,疑惑道:“這姑娘是誰啊?”
樑葉猜到,這個男人應該就是紀悅的爸爸了。
“先生,我……”紀家的老司機從病房外走了進來,好像想說些什麼,但在看見樑葉的第一眼,就停住了話語,他拔高了聲調:“是你!?你…你!”
老司機有點氣憤的樣子。
紀爸爸這時候就有點驚訝了,問道:“怎麼了?”
樑葉這時候開口道:“我是樑葉……”
樑葉?
紀爸爸面色變了:“你就是樑葉?你還好意思呆在悅悅的病房裡?滾!滾出去,把你的花和水果都拿走!”
樑葉知道這時候無法解釋什麼,畢竟當天,是她進入了紀悅的辦公室後,紀悅和她一起失蹤的。
爲了不讓紀爸爸激動,她很快的走出了病房,花束和果籃都被砸出了門。
進入電梯後,樑葉又看見了司應榮。
他表情有點陰沉,譏諷着責怪她:“紀先生以前的身體很好,這幾天爲了紀悅,像足足老了十歲一樣。”
“明明紀家人根本沒有錯,爲什麼受到傷害的會是他們?”
樑葉驚惶的看着他,因爲電梯中只有她一個活人的關係,她覺得有點壓抑。
而電梯下樓的速度,不知爲什麼,十分慢了起來。
逐漸的,司應榮的話在樑葉耳中,有點混亂了起來。
“樑葉,你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後,是要叫我爸爸,還是叫慕衍生爸爸呢?”
“樑葉,慕衍生復生之後,你這個工具,會被拋棄在哪裡呢?”
“樑葉,你真是個災禍……”
“樑葉,你這個工具可真可憐……”
樑葉……樑葉……樑葉……
“啊——!”樑葉尖叫一聲,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起來。
她迅速的逃出了電梯,回頭看見司應榮的譏諷笑容,像被鬼追一樣的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