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醫鬆康這輩子唯一的信仰就是活在醫術裡,死在醫術裡,只要能不停的探索醫術的更高境界,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可與此同時,他又是一個十分驕傲又嬌情的人,一般人他還看不上,就連神醫姚顯他都覺得那點手段根本不算啥,照他差遠了。
可這麼驕傲的一個人,偏偏就栽在了鳳羽珩的手裡。這個濟安縣主一次次地刷新他對醫學領域的認識,上回在襄王府一次,眼下又一次。當鳳羽珩把如何輸液,肌肉注射,靜脈注射都教給他,再給他講了那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西藥都是怎麼用的之後,別說拜師了,就是認媽鬆康都幹。
當然,鳳羽珩可不願意有這麼個大兒子,她只是希望鬆康能儘快的掌握二十一世紀最基本的醫療技能,然後幫着她分擔這些病患,能讓她騰出手來去救治那些傷勢更重的患者。
好在鬆康對於醫學理念的接受能力十分之強,很快就能夠獨擋一面幫着鳳羽珩分憂,雖然有一些細節還不是很規範,但在這種時候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再過多的練習,基本就是趕鴨子上架,只要不出錯就行。
有將士從鳳羽珩這裡領了消毒液拿到每一個帳子裡去噴灑,最開始人們對這種味道很抗拒,直到玄天冥親自跟他們解釋了功效這才被人們所接受。而玄天歌那邊也將熬好的粥讓將士領了去,分發給難民。
堂堂郡主,她哪裡會熬粥,好在帶了丫頭,那粥熬得不算好喝,但也能喝。難民們只要有口飯吃就不會鬧事,更何況將士們還特地強調這是舞陽郡主親手熬的,光是這份恩典就夠人們感動的了,哪裡還會挑剔好不好喝。更何況後來鳳羽珩還從貢獻了桂圓蓮子和紅棗,熬出來的都是營養粥,貧苦的難民只怕在家鄉沒遇災的時候都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
整整一天,從早到晚,一直到深夜子時,鳳羽珩才終於縫合完最後一個病患的傷口。
她站起身,突然就一晃,許是蹲久了,一陣眩暈就襲上腦來。身後有人扶了她一把,淡淡的檀香入鼻子,掩蓋了這一帳子的消毒水味道。
鳳羽珩一愣,這熟悉的檀香味一下子就讓一個身影在她的腦中映出一個形象來——“七哥?”她猛地回頭,果然看到玄天華一頭長髮半溼地站在她的面前。“你怎麼來了?”下意識看向他身後,果然,俞千音也在。
只是這俞千音以面紗遮鼻,一臉的焦急與恐慌,一隻手拽着玄天華的袖子,不停地扯着,也急聲勸道:“快回去,這裡好臭。”
一向平靜無瀾的玄天華終於現了厭煩之緒,手臂用力一收,袖子從俞千音手裡掙脫出來。
俞千音不甘心地想再勸幾句,卻聽鳳羽珩也道:“七哥,你回去。”
玄天華沒應聲,只是看着面前站着的這個丫頭,沒來由地一陣心疼。才幾日不見,怎麼她就瘦了?眼窩都深陷着?“你昨晚一夜沒睡。”他直接點出鳳羽珩的狀態,然後自顧地道:“想要救更多的人,首先就要保重自己,如果大夫倒下,你的病人可就再也沒有指望了。”
“我知道。”鳳羽珩點頭,伸手抓着玄天華的胳膊跟他說:“同樣的,如果京城出了亂子,我救再多的人也是沒有意義。七哥,你跟玄天冥絕對不可以同時離京,你知道的,快回去。”
俞千音也催着他:“對,快回去,我聽說這裡會有病菌,七哥你看——”她指着這一帳的傷患說:“他們多可怕,又那麼髒,七哥,我們快點回去吧!”
玄天華像是沒聽到俞千音的話似的,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盯着鳳羽珩道:“我明白,就是出來看看你們。你放心,京城我一定會替冥兒好好守些。你……保重。”
他話說完再不多留,轉身就走。俞千音在後頭追着,還不忘回頭看鳳羽珩一眼,說了句:“謝嘍!”面色輕鬆,甚至還揚着笑臉。
鳳羽珩突然就皺了眉,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在心頭升起,卻又無法確定,只能暫壓下來。她開口叫了玄天華:“七哥,你等一下。”
她將人叫住,快步上前,就想跟玄天華說幾句話,那俞千音卻一心想着讓玄天華快走,見她又把人叫住,立馬就不樂意了。玄天華這邊腳步剛停,她一把就抓住他的胳膊往帳子外頭拽,大聲地道:“七哥,咱們走!”
鳳羽珩的腳步一下就停了,玄天華盯着那雙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目中厭煩更甚。可俞千音看不出來,她還是在不停地說:“難民營裡危險,你沒經歷過你不知道,難民最容易生出爆亂,一旦暴亂他們就是抱着必死的心理,會不顧一切。就算沒有暴亂,你看看——”她指着這一地傷員,目光深沉,“一旦病變,那就是控制不住的疫情。”俞千音收起了平日裡那副與鳳羽珩有幾分相像的模樣,一臉嚴肅地看向鳳羽珩:“我知道濟安縣主醫術高明,可我必須得問你一句,七哥冒險出來看你,你能保證他平安無事麼?”
鳳羽珩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玄天華攔住,他看着俞千音,猛地一揮手臂,將她的雙手擺脫,然後微微搖頭,竟是道:“本王這一生從未如此厭惡過一個人,俞千音,你是第一個。”他無意與這女子多說,轉頭問鳳羽珩:“怎麼了?”
鳳羽珩苦笑,上前兩步,從袖中掏出一個藥片來:“把這個吃了,我能保證你平安無事。”
說話間,已經回到她身邊的黃泉馬上遞了水來。玄天華想都沒想,接過藥片就放到嘴裡,一口水下去,再跟那俞千音道:“阿珩不會害我,更不會陷我於危難。她身份同樣高貴,可還是挺而走險救子民於水火。俞千音,你有什麼資格同她比?”
他轉身出帳,再沒多說一句。
俞千音愣了一下,隨即就要在後頭跟着,卻聽到鳳羽珩在她身後說:“面對大順天災,俞姑娘依然可以輕言歡笑。面對上萬難民,俞姑娘到是比七哥還有經驗。既然經歷過這樣的災難,那麼請問,在你的國家遭受天災時,你是否依然能夠笑得出來?”
俞千音疾走的腳步停了下來,猛地回頭去看鳳羽珩,卻見人家根本就沒有再與她多話的意思,早已轉過身去給一個受了傷小孩子送吃的。她很想問問鳳羽珩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可突然想起玄天華剛剛的話,“你有什麼資格同她比?”俞千音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比鳳羽珩差上多少,可現在站在這裡,看着與她同齡的同羽珩已經擁有一身醫術,已經可以救萬民於水火,這樣的人,她有什麼資格跟人家比?
黃泉站在邊上看着俞千音,冷言提醒:“俞姑娘還不快走?咱們小姐可沒有多餘的藥片給你吃,如果染上什麼不治的病,到時候可別哭上門來求救。”
俞千音微微心驚,一跺腳,趕緊快跑着追玄天華去了。
鳳羽珩沒再理她,只顧着坐在牀邊給一個小男孩喂巧克力吃。爲了保證重傷患的體力,她偷偷地拿了好多巧克力出來,特別是對於小孩子,總是要多塞幾塊。人們只知道這是甜的藥,卻不知到底是什麼東西。她也無心解釋,救治這麼多病患,已經讓她心力交瘁了。
終於能離開診帳,黃泉陪着她回到休息的帳子裡,玄天歌和白芙蓉已經癱倒在行軍牀上睡死過去。黃泉小聲問她:“小姐懷疑俞千音不是大順人?”
鳳羽珩苦笑,“如果是大順人,她得多沒心沒肺,在百姓遭受這樣的災難時,還能笑得出來。”見黃泉還想再問,她連連擺手,“別問了,七哥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們只要相信他一定能處理好就行。”
她一臉疲憊,總有衝動一頭扎到空間裡,洗個熱水澡,在休息室的牀上好好睡一覺。可是不行,所有人都在受罪,她不能一個人進空間去享受,那樣會於心不安,更何況,玄天冥還在外頭呢。
“殿下還沒回來嗎?”她問黃泉,“現在什麼時辰了?”
黃泉嘆了口氣道:“都過了子時了,有一些難民情緒比較激動,殿下在逐一安撫。奴婢進診帳之前還看到殿下,他說讓小姐忙完就先休息,不用等他。”
鳳羽珩到是也想等,可是真沒那個體力。昨晚她就一夜沒睡,今日又忙了一天,此時已經是腰痠背痛。也無心洗漱,直接就在玄天歌邊上的牀上躺屍,臨睡過去之前,用最後一點力氣跟黃泉說:“你和忘川也早點休息。”
就這麼沉沉的睡了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就聽到帳子裡有男人的說話聲。鳳羽行一下沒反應過來,就想起身去看,才一動,以只大手就輕覆在她手臂上,然後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小聲道:“別怕,是我。”她瞬間安心。
帳子裡,玄天冥正跟那鬼醫鬆康在說着什麼,還有跟將士吩咐事情的聲音,她依稀聽到說明天早上要集中焚屍,之後便沒人再說話。
不多時,有個人擠到她身邊來,一雙手臂從外面把她環住,有個人的下巴抵在她的髮際間。鳳羽珩聞到了熟悉的松香,脣角帶笑,人便往那個懷抱裡又縮了縮。
就聽到耳邊又有聲音傳來,輕輕的,是在同她說:“睡吧,我就在這裡。”
她就在這個聲音的蠱惑下再次沉沉睡去,這一覺睡得很香,就連玄天歌和白芙蓉清晨起了牀她都沒有聽到半點聲音。直到忘川急急地將她搖醒,對着她說了句——“小姐,出事了。”
鳳羽珩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