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放不下,還要嘴硬。
甜棗噗嗤一聲噴了笑。
沒大沒小的戳了一句:“嬤嬤這話聽着耳熟呢!怎麼跟戲臺子上的待嫁大姑娘似的?”
雲嬤嬤這下真的繃不住了,司青兒是主子,還大着肚子,但甜棗這丫頭還是敢抓着拍一拍的!
很快,林子裡的歡笑聲就傳到了田間地頭。
慕九昱喝夠了好酒,依着大樹看着天上雲朵,嘴角勾着一絲淺笑,眼神卻似谷底淨潭,深不見底。
說好次日一早要等老頭來求雲嬤嬤,這悠閒的山林,便被司青兒折騰得鳥獸盡散。
入夜時,火紅的篝火映着笑顏,慕九昱和混沌手邊是純烈好酒,司青兒她們面前則是吃不完的野味野果。
遠遠的小村落裡,有幾間茅草屋裡一直亮着,時不時有人進出,卻是看不清那些人的衣着樣貌。
“爺,您不是一直都不想節外生枝的嗎?怎麼到了這兒,反而自己湊上去了?難道您就不怕……”
“他是父皇身邊的老人了,這麼多年苦守在此,一步都不曾遠離。若是這樣的人都信不過,那天下也沒幾個可信之人了。再者,”
慕九昱說着便看向又開始耳尖發紅的雲嬤嬤,見她低着頭不擡眼,便轉了視線望向滿臉油花的司青兒:
“世事無常。從今往後,不光是我們要多珍惜世間美好,每個人都要活出自己最喜歡的樣子來,也不要浪費任何抓住幸福的機會。”
司青兒被他那灼灼目光看得心窩發燙。
她怎麼都想不到,從小就在奴隸制社會受薰陶的慕大富貴先生,竟然也能有這樣的心胸。
莫名的,她就想唱情歌了呢?
就是腦子裡一時亂的緊,想不起太應景的好歌曲,便抱着個果果望向天上月,輕輕吟唱起她前世總覺得很俗氣的:《謫仙》
曾經總是覺得很浮誇做作的詞句,此時唱起來應情應景。
一時不管是慕九昱還是混沌甜棗,都聽得癡醉入迷。
“明日便去給爺弄一身白袍來穿!還有劍,給我弄一把好劍!……長安的樓有多高都不用羨慕,等着咱們回家的,夫君給你造個最高的!四層,不,五層六層的擎天大樓!”
慕九昱醉得眼眸迷離,說着還用樹杈在邊上比劃,一樓在哪裡開門,二樓做什麼樣的花窗,三樓……
一首歌換了一座樓,司青兒想好了,等慕九昱真把那樓造出來,她就站在最高處唱一句: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以慕九昱這個文學腔,估計能自豪得下巴戳掉天上星。
歡歡喜喜的篝火晚會,很快便在夜幕下落下尾聲。
等慕九昱和混沌都到樹上打盹兒,司青兒挽着雲嬤嬤的手,將她帶到馬車裡說起了悄悄話。
她沒有堅持問那老頭的身份來歷,從前究竟是如何動心,又怎麼定情,她一概不提。
千言萬語,只有一個目的:
“嬤嬤孤單大半輩子,他也孤寂中快過完一生,如今這年歲了若再拖,怕真就錯過一輩子了。”
“可,老奴若是不在,您身邊只一個甜棗怎麼行?再者就算是蜜棗她們趕來陪着,到底也都是不經大事的丫頭。老奴不走,老奴還要伺候小公子呢!”
雲嬤嬤會說的話,司青兒早就都想到了。
而她要勸的那些,雲嬤嬤又怎麼會不懂。
兩人在車裡聊了許久,最後還是司青兒拉着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圓滾的肚子上:
“嬤嬤,您若是真憐惜這孩子,就留下吧。否則,王爺一個人帶着咱們三個,實在是太顯眼了。再如今日這般,好在混沌換了臉在這逗留,若不然來的是歹人,王爺怕是要煩了的。”
這是她最後的殺手鐗。
不願將雲嬤嬤算作拖累,也只能硬說她的存在就是拖累。
“現在王爺好心成全,您便先依着,左右也知道我們將來會在何處落腳,又不是不許您去的。先這麼順了他吧。”
司青兒推心置腹,連哄帶騙,總算是在瞌睡上頭之前,將雲嬤嬤給說通了。
次日一早,那老頭來得比天光還早。
司青兒睡醒時,人家已經在稻田邊上接了一聲朝露。
“您也是個死心眼,非站在那臨水的地方做什麼苦情模樣?難道是怕老掉了門牙魅力不夠,所以弄這腔調哄我們嬤嬤憐惜你?”
慕九昱吊兒郎當的圍着老人調侃,等甜棗攙着雲嬤嬤到了老人面前,他這才收起頑劣荒唐,伸手將雲嬤嬤的手拉到了老人面前。
“人交給你了,但也不是白給你!從今日算起滿一年,你得給我將她養胖三斤肉,三年不許胖過五斤去。每年我會叫人來看的!”
好好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司青兒都紅了眼圈要依依話別,可他卻一番話弄得跟當街賣孩子似得。
雲嬤嬤也是被逗得破涕而笑,回頭嗔了慕九昱一眼後,便推開老頭的手,快步將司青兒抱在懷裡:
“千萬要好好保重身子,將來小公子落了地,更要知道保養自己……”
“行了行了,你都要去給別人當媳婦了,就別抱着我的媳婦不撒手了!走了走了,再不走又要被後頭那小混蛋追上,那可真要煩死個人!”
慕九昱最是不願見這種話別場景,三兩句話搶了司青兒出來,便將人抱上馬車,揚鞭啓程。
翠色山林間,微風吹着一浪浪滾動的稻田。
雲嬤嬤與那老人的身影,漸漸遠去。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司青兒才撂下車簾擦眼淚。
而她身邊的小甜棗,早已抱着軟枕,哭成了淚人。
“主子,別把我丟給別人,我沒有心上人,也不去什麼富貴人家養傷,我這輩子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死人,您要是不想要我了,那我……主子別不要我行嗎?主子……”
連個一言不合都沒發生過,甜棗就抱着司青兒的大.腿,哭得稀里嘩啦。
原以爲她是捨不得雲嬤嬤,聽了她這哀求哭訴,才知道她這是被慕九昱當街嫁老奴的舉動給嚇着了。
眼瞅着甜棗越哭越可憐,司青兒也是一萬個捨不得,但她瞥着正在揚鞭趕車的皇叔父大人,只能摟着甜棗柔聲道:“這事兒我說的好像是不算啊。要不你晚些求王爺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