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帥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用盡全力地狂奔着,生怕有一瞬間的停頓,自己就會被完全吞噬。
不是被背後的熱浪,而是被心中的自責和憤怒。
絲毫不吝惜最後那些內力,陳帥瘋狂透支着一切可用的能量,撞碎鐵絲網,撞倒樹木,踩碎腳下任何一塊不平整的石頭。如果不是最後一絲理智告訴他背後的褚嘯志不能遭受太重的撞擊,陳帥甚至想直接一頭撞向整棟山壁。
連番的激戰早已將他的內力消耗一空,而影鐵甲只能強化肌肉的力量,卻不能憑空產生能源,於是在撞斷了三根盤山公路的護欄後,身爲影鐵人的陳帥終於身子一歪,帶着背後的褚嘯志重重摔在了山路上。
“小喬!啊!!!小喬!我應該去死!我爲什麼不去死!啊!!!”
已經痙攣的肢體,早已連自我摧殘的動作都無力去完成,陳帥只能無助地倒在路面上,用面具遮蔽着自己淚流滿面的樣子。失去喬椏的恐懼和對自己貪生怕死的憎恨,令他痛苦地連呼吸都窒澀起來,似乎連肺部都已拒絕再替這條賤命再吸入空氣。
“是我親手把你放在那裡的,是我親手殺了你……是我親手殺了你……”
重新恢復的第一絲力量,被化作一記重拳,恨恨地砸在路面上。曾經可以單手撕碎異形的那隻鐵爪,如今卻連瀝青都沒能砸破一屑。
“陳帥,你依然這麼無能,每個人都能騙你,你也救不了任何一個人。”
偏偏在這種最痛苦的時刻,他腦海裡卻充滿了和喬椏的回憶,2人第一次在楊峰賭船廁所裡的相遇;一起騎着自行車跟蹤殷茹男還落入險境……
當喬椏邀請他參加消防講座時,不修邊幅的陳帥在家裡試了3個小時的衣服……
當喬椏開着警車送他回家時,那若即若離的疏遠感,讓陳帥生命中第一次厭惡了自己那得過且過的生活……
當陳帥機緣巧合獲得內力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念頭,就是“現在的我是不是配得上你了?”……
當在樑家別墅中喬椏遇險時,毫不猶豫撲向子彈的陳帥終於確認了自己的資格,因爲可以爲你付出生命,所以我已經不怕去追求你了……
“但是爲什麼?爲什麼這一次,我卻不敢和你一起死?這炸彈真的這麼可怕嗎?”良久,陳帥哽咽着掙扎起身。半跪在黎明的路面上,他終於留意到了不遠處那重傷昏迷的褚嘯志:“是的……我並不是不願陪你去死,只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張琳……金鬆崗……吳勁隆……秋明……嫉妒罪徒……還有連國騰!你們究竟在下一盤什麼棋?我陳帥就算去地獄,也要先特麼把你們整個棋桌掀翻了再走!”
要讓軟弱的人變得堅強,最快最有效最立竿見影的方法只有2個。
一個是愛,陳帥剛剛失去過。
一個是恨,現在他的心中,正是第一根毒草開出仇恨之花的那一刻。
水蒸氣的聲音悄然在空曠的山路上響起,在一陣尤其濃重的
蒸汽消散後,雙目赤紅而無神的陳帥頹然立在那裡,使用過度的影鐵甲已經重新縮回墨鏡形態,被藏入了早已破爛的衣袋中。
用那雙沒有任何神采的眼睛,陳帥默然注視着仍然昏睡着的褚嘯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盯着他,詭異的畫面足以讓人誤解他正在思考着如何殺死這名重傷的軍人。終於,不知過了多久,陳帥開始挪動起雙腳來,他的一雙鞋在內力枯竭時早已摸爛了,此刻赤着一雙腳走到褚嘯志面前,俯身呼喚起他來。
“這位兵兄弟,你還活着嗎?”陳帥的嗓子又啞又硬,簡直聽不出任何原先咋咋呼呼的樣子。
雖然是在裝作一個路過的人,但陳帥連語氣都懶得裝,從他的聲音中既聽不見任何疑問,亦沒有任何同情意味。他這麼做的目的,只是想萬一褚嘯志在昏睡時還保有一些聽覺,可以讓他徹底相信自己就是一名路過的普通人。
果然,在隨便地叫了幾聲後,陳帥體內枯竭的內力也再次恢復了一丁點,他毫不猶豫地將這些新生內力全部注入了褚嘯志體內,也不管他是否會被這種“強灌”的方式所傷。褚嘯志這個素未謀面的人,如今在陳帥眼裡只是一個報復的工具而已,他要借褚嘯志的口,將適才病毒攻防戰的真相公之於衆。
陳帥用盡所有想象力,仍然想不透秋明爲什麼要想方設法殺掉那麼多自己的部下,也想不到爲什麼秋明居然會和七宗罪是一夥兒的……他知道的實在太少了。
“但是沒關係,就算我什麼內幕都不知道,但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強硬地將內力推往褚嘯志的心肺部位,猙獰的笑容污染了陳帥的整張臉:“只要褚嘯志說出真相,你們的計劃一定會被毀掉,只要他說出真相。醒過來!現在只有你的話纔會被所有人相信,你要死,也給我說完再死啊!醒過來!”
無聲的吶喊幾乎將陳帥的腦漿都震得沸騰起來,或許是上天也會被最真摯的仇恨打動吧,在陳帥的內力再次枯竭時,躺在地上的褚嘯志忽然胸口一挺,一口血痰隨着他收縮的氣管噴了出來。泡沫狀的飛血沫濺染了陳帥半臉,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無神的雙目逐漸變得銳利。他眼中似乎有一把利刃,隨着褚嘯志的甦醒,見血封喉的利刃被仇恨之手漸漸拔了出來。
在褚嘯志的一陣劇咳中,陳帥很快又勉強自己換成了一副溫和表情,那張臉幾乎與以前的他沒有什麼分別,溫和中總是帶着一些惶然,隨時都等待着別人告訴他下一步該怎麼做,如同一隻等待着牧羊人的溫順綿羊。只是沒有人知道,從前這隻誰都不願傷害的綿羊,已經化成了披着羊皮的惡狼。
“你是……我……”褚嘯志的意志力的確非同常人,他只在清醒的瞬間露出了一絲意識模糊的樣子,隨後便單臂支撐起身體:“這裡是……工業區周邊?是你救了我?”
帶着僵硬的表情,陳帥將一套準備好的說辭搬了出來。他自然不會將影鐵甲的秘密告訴這個第一次正式見面的龍組隊長,在陳帥的敘述
下,他將七分真話融入了進去,將自己專案組協查員的身份透露了出去。很快,他的故事便編撰圓滿,工業區遭遇腐屍,一路逃跑過程中偶然救下半空墜落的褚嘯志。其中雖然有許多可疑之處,但此時傷重的褚嘯志此刻也顧不了這麼多。
“病毒呢?那個叛徒有沒有打開病毒?”堪堪恢復了一些精神,褚嘯志便立刻緊張地問起局勢。
“軍區投放了一個威力很大的炸彈,那裡都被炸平了。”陳帥指了指山下那片焦土,但見褚嘯志的眼神雖黑煙縹緲了幾分鐘後,他才露出放心地微笑。以褚嘯志的軍事常識,根本不需要陳帥說太多,他應該很容易便看出了鋁熱彈投放的跡象。陳帥適時地拍了拍他肩膀,打斷了褚嘯志對戰友的悲慼:“這位長官,你是龍組的特種軍官吧?現在看這情況,病毒和喪屍都被炸光了,我揹着你走了好一陣,才中了大運沒有被波及進去。這條撿回來的命,不好好珍惜的話就太辜負天意了。”
“是,我應該感謝你,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長官……”
“我姓褚,叫褚嘯志。”
看到褚嘯志眼中真摯的謝意,陳帥卻已經沒有了任何觸動,他仍然用大腦牽動起嘴角笑勸道:“褚長官,現在你最需要的就是治療,其他話,等你康復了以後再說也來得及。”
被陳帥這麼一引,褚嘯志也立刻想起了“留得青山在”這個道理。在陳帥的幫助下,他站起身來看了看方位,餘下的一條手臂指着山路盡頭道:“那個方向應該有一個鎮,我父親的志願醫療隊就駐紮在那裡。”
“哦?你的父親?”
“我父親在東海市的醫院裡工作,喪屍潮發生後,他和幾個醫生被專案組徵調到前線來了。”褚嘯志扶住陳帥肩膀,2人開始緩緩向褚嘯志所指的方向走去。褚嘯志剛剛醒來,體內還有陳帥的內力刺激,所以精神竟有些病態亢奮,一路上主動說了不少話,讓陳帥知道了不少情況。
除了對秋明的背叛切齒之外,他也透露了自己父親的身份,便是醫大附院骨科的科長,是陳帥曾經在地下停車場救過的儲繼風。但陳帥卻越聽越失望,褚嘯志情緒波動越大,意味着他對現在這個現實越不能接受,這也就代表着他對整件事情的內幕也同樣所知甚少,根本沒有觸及到核心機密。
“算了,一步一步來,反正現在小喬已經走了,我能反咬一口就是賺,就算最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也沒什麼再可以失去的了。”
時而勃然大怒、時而心如死灰。
就是在這種複雜心情的煎熬下,2人沿着山路走了沒多久,又運氣很好地找到了一輛廢棄軍車。褚嘯志雖只剩下單手,卻還能熟練操縱着軍車向目的地開去。而沒有了影鐵系統的幫助,直到鎮子的面貌出現在窗外,陳帥才認出這就是之前孟筱翎所在的那個鎮。
此刻,一整個團的魯昌軍正在鎮外偵查着,他們剛剛剿滅了此地的感染源,正在撲殺外圍最後幾頭漏網的喪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