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勁隆站起身來,眼中充滿着被荒謬點燃的怒火:“孟小姐,你有沒有搞清楚現在的處境?”
他這一站,雙手用力往椅子扶手上一撐,手勁之大,讓身下這隻四腳椅往後滑了2米多。
孟筱翎嚇得死死抓着右腿,從大腿跟一直到右腳趾都僵硬了起來。
她的右側高跟鞋裡設置了一個機關,只需要動一動腳趾,就能發出緊急求救信號。這個信號只有一種意思,那就是孟筱翎的生命受到了威脅,到時候,趙莫君設置的電路過載系統就會啓動,整個君臨制藥的電子設備都會發生過熱,以君臨制藥的平面圖和電路分佈圖來看,至少可以造成3處以上的火災。而這些爭取到的時間,就是用來讓童兵快速趕到現場進行救援的。
這動靜讓孟筱翎嚇了一跳:“唉?我哪句話惹他生氣了?”
只見吳勁隆瞪着眼走近幾步,原本瞳黑仁白還算清秀的雙眼,上下眼瞼漸漸衝起血來,像是畫兩條血線。如果他身上沒有穿那件深灰色西裝的話,孟筱翎覺得她應該就能透過襯衫,看到他胸口劇烈的起伏狀態。不過現在,她只能看到西裝內側那支手槍若隱若現的光澤。
“剛纔他雖然舉着槍,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只是在嚇唬我,可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他看起來……他看起來會做什麼我都不知道了……”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孟筱翎不由緊張起來,她的腳趾下意識移到了內側鞋尖的緊急呼救器附近。
腳趾尖輕觸在求救按鈕表面,孟筱翎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抖得這麼厲害了。
“有點怕,有點後悔。”
絲毫沒有欺騙自己的念頭,孟筱翎坦然承認着內心的恐懼。恐懼從頭到腳,將這個不屬於腥風血雨的女人籠罩住,但就因爲那份坦誠,恐懼被擋在了孟筱翎的精神世界之外。她用力將腳往鞋底踩實,逐漸剋制住了那股顫慄。
在強大的自制力下,孟筱翎努力擡起頭正視起吳勁隆的目光來。
當不這麼餓的獅子,用這種目光打量一隻白兔的時候,兔子往往是沒有什麼選擇的,它只能默默地等待,要麼被無情的吃掉,要麼獅子失去興趣自行離開。
此刻吳勁隆的目光,與那種兇獸無異,但孟筱翎並不是啞巴兔子。
“我的處境就是,隨時會被吳總拔槍打死。”她鼓起勇氣保持着話語權。
“我並不是一個很勇敢的人,和童兵相比,和很多人比,我都只是普通的女人而已。”銀河心橋的另一頭,並沒有出現有關吳勁隆的任何影像,反而映出了孟筱翎自己的模樣。
“我就是個普通女人,腦子一般,能耐也不大,要是哪句話說錯了,真的惹毛了吳總你,那套句成語,我也只能引頸就戮了。”漸漸的,孟筱翎的話語越來越流暢起來。
“如果沒有認識童兵的話,我現在還是在集散中心裡,過着最平凡的生活吧?”這些話原本就是孟筱翎內心的思想,此刻,藉由心橋對面的另一個自己
說了出來。
“但是……不管什麼話,一說‘但是’就有點自打耳光一樣,好尷尬啊…………但是我還要告訴吳總一句。”孟筱翎歪了歪腦袋:“就因爲我是個沒能耐的普通女人,所以我很清楚,憑我孟筱翎還不夠資格惹毛你這個大經理。所以就算你現在開了槍,一槍下去,我肯定不在了,但那個讓你火冒三丈的人還是在的。”
“不,錯了,一直以來,我都想錯了,陳帥和馬小明應該也都錯了……正是因爲童兵,我們纔可以安安穩穩地過這麼久……”心橋對面的孟筱翎浮空而起,她霧氣般的身姿沿着橋身飄了過來,猶如一個凌波仙子。霧氣般的她飄過了橋,與本體的孟筱翎融合在一體。
現實中的孟筱翎的眸光乍然一閃,那股陰影般的恐懼如脆殼般被敲破,碎得連丁點殘渣都沒有剩下。
“這個女人?!哪裡像是普通人,這種眼神,連我都看不透,總覺得她在生死邊緣打過滾……”不僅是孟筱翎本身的恐懼,同樣脆裂的,還有吳勁隆的氣勢。被孟筱翎鎮定反懾,吳勁隆咬着牙,故意發狠道:“一張嘴倒是很能說。哼!想死?死也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對付所有女人,我一向很有辦法;而對付不知好歹的女人,所有的男人都很有辦法。”
“對付那些讓你發怒的人呢?你有什麼辦法?”孟筱翎身子前俯,雙手撐着下巴,亦天真亦腹黑地問道:“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你爲什麼忽然這麼兇?我也沒騙你什麼,只是想就造功實驗的事情,找機會和你單獨密談一下。還是說,你們混黑道的已經有職業病了,看誰都嚇唬一下?”
孟筱翎言出於心,問得就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再懦弱的人,在坦誠說話的時候,身上自會有一股令人敬畏的氣勢。吳勁隆不得不承認,再用拔槍或者黑道刑法之類的東西嚇唬孟筱翎,恐怕已經不會起到太大的作用。
“那咱們就要回到原點了,是誰派你來的?”吳勁隆的咬合力更重了:“既然你一副要把話說開的樣子,最好先說說你那個朋友的來路。”
孟筱翎暫時鬆了口氣,但很快又爲難起來。吳勁隆把球拋還給了她,看似孟筱翎終於贏得了“單獨談話”的機會,但吳勁隆的第一個問題,就已經觸及了孟筱翎的底線。
在原先的計劃中,孟筱翎的確是作爲“警方臥底”來接近、策反吳勁隆的,劉家龍也會以特戰隊分隊長的身份,替孟筱翎行各種方便,包括從官方角度對吳勁隆施加壓力,作爲正專心洗白的東臨會成員,吳勁隆接受合作的可能性就會大大提高。但在張琳忽然將吳勁隆編入專案組後,這一身份保障便成了泡影,這也是童兵想要儘快把孟筱翎接回來的原因。
“是誰派你來的?”
這句話在大多故事裡,都成了老掉牙的梗,但孟筱翎實在沒有想到,當她親自站在“回答者”的立場上時,還會有這般猶豫。
該怎麼回答?
以目前孟筱翎能想到的策
略來看,搬出公安二分局刑偵科科長喬蕾,用大喬來做靠山,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她和劉家龍一樣,屬於東海警方的干將之一,通過喬蕾代表警方向他施壓,也能達到相同的效果。
但不知爲什麼,她一見喬蕾就有些怕,就算是無線電聯絡時都渾身不自在,所以兩人之間毫無默契可言,況且也雙方之間沒有事先準備過,天知道萬一後來喬蕾的步調沒跟上,留在吳勁隆身邊的自己會遭多大罪;
這個理由從邏輯上,多少有些說不過去,但確是孟筱翎下意識中較爲堅定的選擇。她決定遵照自己感情上的直覺,將這個選擇否定了過去。
緊接着,孟筱翎又想到“徹底坦誠”的可能性。此次的臥底計劃、身上這些無線電設備,雖說是喬蕾安排的,但整個行動的主心骨,毫無疑問是童兵。包括孟筱翎捫心自問,她之所以有深入虎穴的勇氣,殷茹男或者她的孩子只佔了50%不到,“幫助童兵的意願”佔了更多的部分。
然而孟筱翎也很快否定了這一選擇,同樣是一個在邏輯上站不住腳的理由:她不想讓童兵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童兵現在正在從事的,是一項螳臂當車的“蠢事”,以布衣白身對抗華夏軍中隱藏極深的陰謀家,在這麼危險的狀況下,童兵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現在只是兩人密談,吳勁隆也不像是口封不緊的人,但孟筱翎還是執拗地選擇將“童兵”兩個字排除在此次對話之外。
這些猶豫在不經意間浪費了不少時間,孟筱翎好不容易累積起的優勢又再度被浪費掉。看着明顯正在“編話”的孟筱翎,吳勁隆心裡竄起一股邪火:“在鄉下地方住久了,人都傻了。我居然會真地考慮和你談,哈!”
他獰笑着轉過頭去,轉身時的一股冷風把孟筱翎驚醒過來:“不是……那個……我沒在編。”
“孟小姐,我還是對你期望太高了。”吳勁隆看上去非常“失望”:“你們既可以把我藥廠應聘的時間都查到,你還有膽量隻身進我這個虎穴,我原以爲咱們會是棋逢對手的……孟小姐,我花龍不是從來沒被人利用過,不過就算打我的主意,你事先至少背個稿子吧?這樣語無倫次,很難看的。”
孟筱翎臉色有些發白,吳勁隆回頭一撇看在眼裡,話中的諷意不禁越來越淡,一種不等於殺意的情緒卻越來越重。他伸手便往西裝裡掏去。
從背後看,孟筱翎並看不清他在拔槍還是做什麼,但此刻她心中最大的情緒反而不是恐懼,而是尷尬……天地良心,喬蕾的確是準備了好幾種說法的,可誰知道劉家龍分隊長半路撂挑子不幹了呢?
吐槽歸吐槽,眼前吳勁隆的怒火可是真真實實的,雖然銀河心橋在這人身上並不起作用,但孟筱翎可以感覺到,像吳勁隆這樣舔慣了刀口血的人,隨時都有可能翻臉施暴。幸好第二次面臨死亡威脅,孟筱翎已經平靜地多了,她迅速撐開腳趾,緊緊抵住了呼救按鈕,卻再次以極強的自制力,沒有真正發力按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