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25塊錢。”
“這麼貴?這打火機連個牌子都沒有。”
“我們這兒就這價錢,要不你做兩站地鐵去超市買吧?”
“靠……”陳帥掏錢的時帶着滿臉肉疼的表情。
正午,集散中心的內廣場上,有着不亞於節假日的人流密集度。握着剛到手的劣質打火機,陳帥無精打采地貼在消防箱後,迴避着擁擠的乘客人流。
“小喬是不是接到了什麼緊急工作啊?”陳帥無聊地打着火,明豔的內焰舞動着,映射出陳帥心中喬椏的容顏。焰中喬椏的影子原本是便服,隨着陳帥心中思維的遞進,漸漸化成了一身警_服的英姿。
“特戰隊專門處理緊急事件,怎麼管消防培訓這檔子事了?”一瞬間,楊露的幻影出現在火焰中,和喬椏一樣,兩人都把劉海全部向後梳着,毫不顧忌地露出光潔額頭,皆給人一種幹練的感覺。
“是了,這就說得通了。今天消防講座主講還是消防隊的老師嘛,講義名單上本來就沒有小喬的名字。”陳帥自問自答道:“東海武警特戰隊從來都是處理緊急事件的隊伍。小喬來這裡,說不定是有什麼任務,只是順便來看一下我。”
火焰翕動了一下,這個細節讓陳帥忍不住露出笑容。從小他便喜歡火焰占卜,面對火焰在心中默想一個糾結已久的問題,若是焰光有動靜,那就是上天給予了肯定答案。少時面對火柴求問“我和孟筱翎有希望嗎”時——陳帥至今還記得很清楚——那靜止不動的火焰,就是他最終放棄表白的主要原因之一。
“是嗎?真只是過來看一看啊。也好,工作這麼忙還過來看我一下,應該是個好兆頭吧?我就不要在得隴望蜀了。”面對火焰的笑容更溫柔了,但隨即陳帥的表情又緊張了起來:“不過會事什麼任務呢?楊露姐說過,東海武警特戰隊都是去處理很危險的犯人才對,難道這個車站裡有什麼恐怖分子?”
手上傳來一陣炙痛,陳帥一個激靈,卻發現打火機的火光離手指還遠得很。那是另一種痛感,從身體潛意識中泛起的痛苦記憶。
被矇住的雙眼……
不斷打入身體造成劇痛的冰涼藥水……
許多孩子絕望的抽泣聲,也包括陳帥自己的……
陳帥毫不懷疑,如果不是有孟筱翎始終在一邊安慰着,他的生命在那一天就結束了。就算身體能活下來,那個叫做“陳帥”的靈魂,也應該不復存在,只會留下一具學名叫做“精神病患者”的身體吧?陳帥很清楚自身的膽怯,他天性本就缺乏膽魄,中學時期遭遇74綁架案後,陳帥的心理就越發脆弱起來。
出於對這段記憶的恐懼,他對所有犯罪訊息都不願直視,反倒對警察或者超級英雄特別依賴。警匪片的話,陳帥從來只看那種大團圓結局的,如果影片中途有描寫反派兇悍的鏡頭,他還會立即跳過不看,只看結尾罪犯伏法那一段。
一想到喬椏很可能要與什麼罪犯對峙,手部的痛覺神經更加活躍起來。
“沒事的,沒事的,她功夫這麼高,我這邊趕緊會講座就好了,不用替她擔心的……”陳帥的自我安慰技術實在不算好:“我靠,仔細一想功夫高沒卵用啊!這種兇犯很可能有槍的,人又不開子彈……”
正在越想越亂之際,一聲厲喝從嘈雜人流中傳來。
“喂!就是你,穿白衣服的!”陳帥一擡頭,才發現有個帶紅袖章的叔叔正指着自己:“
把打火機滅掉!在這裡點菸要罰款的!”
“我哪兒有點菸啊?這就收起來還不行嗎?”思想工作還沒做完,陳帥滿臉不樂意地回到:“不就是試試打火機好不好麼?其他地方5塊錢一個,你們這裡賣25塊,我試一試能不能用還要罰款?真黑!”
“不點菸也要罰!消防安全知不知道!”紅袖章大叔衣服氣急狀,好像若不是隔着兩排人流,他早已要衝過來似得。
“你少糊弄我,想騙罰金想入魔了吧你?我來之前可是做過功課的!”陳帥冷笑着拍拍身邊的消防箱:“易燃易爆物品周邊才禁止火源。我可是在消防箱旁邊試的火,根本不違反東海的消防條例。這消防箱是易爆嗎?你讓它炸一個試試看……”
“嘭!”
遠處仍有迴音沉重的巨響;自身心臟重重的頓跳;人羣中如洪水般越卷越大的聲浪。
彷彿只有一瞬間,但等陳帥回過神時,已是10秒之後。在短短几秒鐘時間裡,無數種聲音交疊在一起,竟只能讓人聽見“嘭”的一聲,就連近在咫尺一個女性旅客的失聲尖叫,也融匯在這聲巨響裡。
雖然生活在和平時代,但整個內廣場的旅客在這聲巨響之後,都反應過來一個念頭:外頭出事了。
車站的廣播聲及時響起:“各位親愛的旅客,目前本中心西廣場發生一起小事故,西1到西23出入口暫時關閉,請去往西廣場的乘客前往5號、6號候車廳暫時等候。其他車次的出行並不會受到影響,請諸位乘客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遵守秩序……”
由於巨響的源頭聽着的確很遠,也因爲廣播及時解答了目前狀況的關係,內廣場的人流在一陣騷動之後多少平復了下來。
絕大多數乘客都逐漸安心下來,唯有陳帥的心跳越來越快。
“小喬會不會去了西廣場?她會不會有危險?”這個念頭像草原野火一般,不可抑止地燃遍了陳帥的整個思想空間:“她是特戰隊的警察,特戰隊不會出來亂逛的,會不會西廣場那裡……有什麼特別兇悍的犯人?對!一定是!”
就在客流逐漸恢復移動的時候,一個穿着白衣的年輕人,開始逆向推搡起人流,拼命向西面出口擠去。
“喂!擠什麼?”
“對不起。”
“踩我腳了,你有病啊?”
“對不起請讓一讓。”
“西出口關門了,你沒聽到啊?”
“讓我過去!”
陳帥的嘴在本能地迴應着謾罵,他所有的力氣都用到了肩肘雙腿處,在幾乎密不透風的人羣中排開一條道路。
“我在幹什麼?我過去能做什麼呢?”他的眼神渙散着,近看彷彿是個失去意識的病人,但陳帥腳下的步伐絲毫沒有減慢:“什麼都幹不了!沒錯,就憑我這樣的人,什麼都做不了,還會給她添亂也說不定。但是……我就是要過去。”
眼前各式各樣抱怨的面孔忽然消失不見,陳帥用力推在空處,整個人一個踉蹌,這才發現眼前已經沒有人。他已經突破人羣,來到了一處空曠所在。這裡是內廣場西出口等待區,就像廣播裡所說的,此刻西面出口已經全部關閉,等待區裡幾乎見不到一個旅客。
但是……僅限於“旅客”罷了。
兩排黃黑相間的隔離帶橫向展開,徹底封鎖了西面所有的出口,正個封鎖線足有150米以上的長度,每隔3米便有身穿制服的車站保安站崗,陳
帥只是擠出人羣,便有至少10名保安的目光射來,就憑這些目光,已產生了兩隻如有形質的大手,死死卡住了陳帥的腳步,令他再也不能前進一步。
這架勢,就算陳帥不學無術,也幾乎可以肯定,此刻西廣場上,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而且是……絕對不能被公開的事情。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是爆炸嗎?四周有點熱,不太像是我的幻覺,應該是發生了大火吧?”陳帥控制着距離,不至於讓自己成爲那些保安的驅逐目標,但他的表情已經寫滿了憂急:“小喬會不會就在那裡?如果小喬在,多少會有一兩個警察在這裡纔對。可這兒全都是穿保安制服的人,看不見一個警察……”
眼前這架勢,絕對是到不了西廣場的。
內廣場整個天頂高20多米,根本不存在可供觀察的二樓,現在的封鎖線,已經斷絕了所有通往西廣場的通道。垂在腰側的雙拳驟然捏緊,陳帥知道這條封鎖線並非他最大的障礙。
“怕……我在怕。”他哽着呼吸承認着,恐懼纔是他眼前最堅固的封鎖線。
雖然不清楚西廣場上發生了什麼,然而各種令人害怕的猜想浮現在陳帥眼前。不僅僅是烈火、爆炸或是尚未見過的兇惡罪犯,甚至因爲干擾現場秩序,被扭送公安的猜想也包括在內。各式各樣嚴重後果化作擬真的電影,在陳帥思維中播放着,一個個悲劇結尾高速閃現。
陳帥的雙腿劇烈顫抖起來,再也跨不出一步。勇氣和恐懼在不停交戰着,那雙顫抖的雙拳就是戰局慘烈無比的證明,當恐懼再次戰勝之後,想必會再次留下一個屈辱的戰場殘骸吧?
恐懼會再次勝利的,即使這份勇氣來自於對喬椏的擔心,戰果也不會有什麼變化。陳帥很清楚這一點,他退縮過太多次了。
這時空曠的等待區裡,響起一個清脆聲音:“我是東海四分局,武警特戰隊教官,我姓喬!”
聲音彷彿回放了好多遍,等陳帥回神擡頭時,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穿過封鎖線,走過了西1出口。
雖然眼睛只捕捉到一瞬間,但陳帥完全可以肯定,那就是喬椏,而且在最後進入西1出口的那一瞬間,他清楚看到喬椏握着手槍。
現在並不是猜測了,喬椏是真的走進了那個西廣場,就在陳帥的眼前幾十步的地方。
或許這一次,恐懼要輸了?
“我是……我是喬警官的助手!”
在多名保安銳利的視線下,陳帥很快出示了一下他的講課證,又飛速放回了口袋,同時快步走向西1出口,幾乎用一個跨欄的動作通過了橫在面前的封鎖條。
一個保安舉起手示意他停下來:“先生請等一等,你的證件再看……”
陳帥勉力維持着聲帶不要做出多餘的顫動:“沒……沒時間了!喬警官命令我馬上支援!不要耽誤特戰隊的工作!”
不知是“特戰隊”3個字產生了震懾作用;疑惑渾身顫抖的模樣會嚇到人,總之當陳帥崩着渾身肌肉硬擠過西1出口時,沒有一個保安堅決地扯住他。
出口門外的熱浪推得陳帥險些向後劃到,眼前的景象令他瞠目結舌。
焦黑的大貨車車身上燃起3米多高的火焰,在那片火焰之後,站着一個被高溫扭曲的熟悉人影。
陳帥的下巴仿若死魚一般開合,直到嘴脣都被烤裂,才終於發出一聲微弱的質問:“影……影鐵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