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茲昂其實想過公爵夫人會不簡單,但是沒料到她能如此不簡單。
也是,一個能成爲公爵夫人的人,獨自帶着孩子在孤獨的城堡中生活五年,同恩科羅斯親王合作統治着如此龐大的公爵領,如果真如表面看起來是一個人畜無害、鄰家姐姐一樣的人,那纔是真的奇怪吧?
“在得知內希在出生的時候被轉變爲亡語者以後,我就一直在想該怎麼辦。”
“你很難想象吧,在她出生的當天,城堡裡除了我以外的人全部死去,城堡外鎮上的領民在不知情的人的鼓動圍住整個城堡,他們揮舞着火把、農叉,叫囂着要我纔出生的孩子去死,因爲她是不詳的。”
“如果不是親王殿下的人及時趕到,他們或許會拆開城堡的大門,然後把我和內希綁到火刑架上燒死。”
勃茲昂很難對領民的這種無知做出合理的評價,他明白這是時代的侷限性所帶來,而公爵夫人願意和自己說這麼多,也是因爲如今身爲亡語者的自己某種程度上和母女兩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在知道你對亡語者並不排斥以後,其實我心裡鬆了一口氣。”公爵夫人的表情有些歉意。“畢竟之前你對待內希態度也可以是因爲你的職責所在而僞裝的,只有當你得知自己成爲亡語者之後的真實反應,才最能反饋給我,你對亡語者的看法。”
“這種防範其實是必要的,夫人,我並不排斥。”勃茲昂搖了搖頭。“你們母女在這麼一大片領地上生活,哪怕有姥爺的幫助,困難也是十分巨大的,如果沒有這樣的防範心理,我反而覺得不太正常。”
“謝謝你的理解。”公爵夫人點首示意。“在得知內希是亡語者以後,我委託親王陛下尋找了很多禁忌的書籍,關於神秘學的。”
“因爲我知道,內希遲早有一天會長大。”公爵夫人溫柔的看着一臉懵懵懂懂的孩子。“她遲早要面對自己的身份,那她首先需要學會的就是如何控制自己。”
“她的途徑是序列零,言靈。最危險的途徑,沒有之一。”
“途徑1到7稱爲自然途徑,而相對的這些途徑的控制,只要能遵循自然規律,都能找到對應的答案。”
“而途徑8到12被稱之爲神秘途徑,這些途徑的力量在自然界中不可尋,因此,控制和操控都十分困難。”
“途徑13,也就是你的,深淵,被稱爲詭秘途徑,這一個途徑在歷史中的出現都十分的稀缺,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特點,唯一有展現的,是其強烈的扭曲能力。”
“途徑0,言靈途徑,又叫規則途徑,它可以強化聲音在虛界的震盪,從而達到強化亡語者的目的。”
“因此,意味着內希這孩子,她的語言每一句話都帶有力量。”
“亡語者們在其對應途徑的洞悉程度可以加深他們對相應力量的控制。但是在命運的長河裡,每一次力量的汲取都已經標註好了價碼。”
“亡語者在洞悉的過程中,也存在被相應途徑的力量摧毀心智的情況,那就會轉變爲迷失者。迷失者,又叫失序者,途徑十二,秩序,就是專門處理失序者的。”
“那難道秩序途徑不會成爲失序者嗎?”勃茲昂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會,因爲他們的力量不來源於洞悉,而是適格。秩序途徑的人,幾乎都是後天轉變的。”
“而且秩序途徑的人往往都品格高尚,正義感極強。是屬於值得相交的人,
洞悉程度越高的,德行上越優秀。”
“話又說回來,正因爲其餘途徑中迷失者的存在,大部分人對於亡語者纔會如此的排斥,以至於痛恨。迷失者已經失去了自我判斷的能力,他們會根據自己對應序列的能力特性而行動,他們已經完全不受控制,對於普通人來講,每一個迷失者都不亞於一場天災。”
“而另外一點,亡語者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呢?從神秘學上來講,亡語者們將世界分爲四個層級,我們所處的稱爲物質界,向下被稱爲虛界,第三層也是最重要的一層,被叫做概念層,而最內層則爲深界。”
“亡語者因爲自身靈魂的特異性,在出現的時候,他們的靈魂就在概念層留下了烙印,烙印會隨着一定條件的激發而產生震盪,能量從深界傳出,激活概念層的烙印,再從虛界震盪到物質界,在物質界中投下投影,形成迴響,他們認爲,萬物的本質都是如此,包括唯物主義者的自然理論,也可以用這個作爲解釋。”
“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極唯心主義的學說啊。”勃茲昂挑了挑眉。
“你還關注哲學?啊,話題跑遠了,所以相對的,你得去理解你的途徑,才能做到使用力量。”
“否則就和現在這小丫頭差不多,頂多算是一個頂着亡語者名頭,實際上手無寸鐵的普通人罷了。”一邊說着,公爵夫人替內希達爾理了理長髮。
“謝謝夫人給我解答疑惑。”勃茲昂嘆了口氣,這樣的展開也是自己沒有設想過的,雖然在聽說了亡語者以後他一直挺嚮往的,但是在得知迷失者的存在以後還是給他敲響了警鐘。
凡之所得必有所失。
之後的時間裡,勃茲昂和母女倆又回到了往日的生活狀態,只不過那片森林暫時成爲了一個禁忌,而他們也有了只屬於他們之間的小秘密。
時間一直來到了七年後。
“我纔不要去呢。”城堡裡傳來內希達爾清脆的聲音,今年已經十二歲的她,相比以前個子上長了很多,而面容則越來越像母親麗芙。
只是相比麗芙的雍容溫婉,內希達爾有着一股獨屬於年輕人的銳氣。
此時她一身白色長裙,金紅色的長髮梳成了兩根大麻花辮垂在身後,小臉氣鼓鼓地看着母親,眼裡盡是不滿和委屈。
而她的對面,坐着隨意盤着頭髮的麗芙,七年的歲月彷彿沒有在麗芙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依然是那個恬靜溫婉的領家大姐姐,她身側站着的是一身便裝的勃茲昂。
相比七年前,勃茲昂的變化並不是很大,只不過如果說七年之前他的眉宇之間還有一股青澀的話,如今的他,則是成熟與穩重,除了偶爾流露出的不羈,可能會出賣他的性格,和他第一次對視的大多數人都會把他當做一個可靠的夥伴。
七年之間,整個國家內部的事態變化並不是很大,在新王登基的十二年裡,除卻蒸汽機帶來了一波技術變革以外,恩科羅斯蟄伏養精蓄銳,無意爭奪權力,而公爵領這邊隱隱和親王領,以及南部的貝爾特伯爵領形成同盟關係,以此對抗以王都貴族集團爲首的主戰派系。
是的,主戰,因爲三年前勃茲昂所在的布蘭羅爾王國和西南部的吉爾塔斯王國開戰了,這個上位的年輕君主有着極大的野心,至於是否有與之匹配的能力尚且待定。
開戰的起因是布蘭羅爾派遣士兵掃蕩式巡查西南部森林邊境線,在森林中發現了吉爾塔斯的獵戶,正常來講,布蘭羅爾在西南部幾乎沒有村莊在邊境線上,畢竟布蘭羅爾人口並不如吉爾塔斯,而吉爾塔斯在邊境的村落有超過十二個。
雖然說森林大部分地區是在布蘭羅爾境內的,但是並不影響吉爾塔斯的獵戶進森林狩獵,況且之前也沒有布蘭羅爾的士兵對邊境進行過如此大規模的巡查。
然而這一次巡查在抓到獵戶以後,布蘭羅爾竟然一反之前對外不溫不火的常態,直接扣押了十餘名獵戶,並且向吉爾塔斯索要鉅額賠償,理由是在監管不當的這些年內,獵戶對布蘭羅爾的森林資源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損失。
這個理由聽起來就十分荒謬,吉爾塔斯自然不肯吃這個虧,因此拒絕繳納賠償,並且要求布蘭羅爾立刻釋放獵戶。
而隨後布蘭羅爾做出了一個令吉爾塔斯全國上下都極其憤怒的行動——
他們以關押的獵戶們企圖逃走,並且打傷了看守士兵爲由,直接斬首了那些獵戶,並且稱這是吉爾塔斯對布蘭羅爾的挑釁,隨即在發出通告的當天就向吉爾塔斯宣戰。
好的壞的都你說了那還要我做什麼?吉爾塔斯隨即應戰,而這一打就是三年。
這三年裡吉爾塔斯也吃到了準備不足的苦楚——布蘭羅爾蒸汽機車在被研發出來以後,主戰派就從恩科羅斯手裡購買了三個車組,而在開戰前的兩年裡,主戰派一直在邊境線上鋪設鐵路,這導致原本國力並不如吉爾塔斯的布蘭羅爾,憑藉着極其優越的後勤補給,三年來幾乎拖垮了吉爾塔斯的前線部隊。
而同時,在王都裡,因爲要爲前線部隊輸送人才,而決定成立布蘭羅爾戰爭學院並且開始動工建校,一年後覺得名字並不好聽,畢竟總有停戰的一天,而因此改名爲布蘭羅爾護國學院。
時至今日,學院已經基本完工,開始第一次進行招生。
只不過今天在聽到自己要被送到那個學院裡學習,內希達爾可以說要多不高興有多不高興。
“內希,聽話,你總得學着和別人相處的。”麗芙也有些無奈,首先是言靈能力上,小丫頭比較天賦異稟,在去年就學會了一些言靈的基本用法,但是也被自己明令禁止在普通人身上使用。
而在學業上,這兩年的教導逐漸讓麗芙有些力不從心,畢竟她還得管理諾大的一個公爵領,而內希達爾應當學習的知識則越發深奧,恰好學院的成立讓麗芙動了心思。
而且她還聽說,爲了達到高的教學質量,以能向前線輸送足夠的人才,主戰派們開出了天價以聘請全國上下的知名教習來擔任學院老師,可以說,師資力量上是沒得說的。
“我會讓你勃茲昂哥哥跟你一起去的,他以後會負責管理你的生活起居,順帶,他在學院也會擔任劍術課的教習,要是你有相關課程可得好好找他學習。”
“真的?”小丫頭有些驚疑不定,轉頭看向勃茲昂以徵求意見。
見狀,麗芙苦笑不已,這丫頭的叛逆期到了,反而是勃茲昂深得她的信任。
“是的,內希,其實你也確實應該出去走走,一輩子呆在公爵城堡裡本來也不現實。”勃茲昂笑着攤了攤手。
他這幾年在劍術方面一直在磨練自己,畢竟說到底,亡語者的身體依舊是脆弱的,只有掌握足夠的搏殺能力才能讓他安心,只是沒想到的是,在一次回親王領的軍內大比上,竟然無人是他一合之敵。
而這個名聲也傳到了王都,這也導致他被邀請進入學院教習,雖然說學院最初是想邀請他去作爲機械課老師的,但是勃茲昂對自己的數理能力還是有數的,當場就拒絕了。
蒸汽機只不過是因爲他記憶深刻,可並不是他天賦異稟。
“那……那我就勉爲其難答應了。”小丫頭揹着手轉過身去,麻花辮在空中甩起了好看的弧度,麗芙苦笑着搖了搖頭。
“記得要聽你勃茲昂哥哥的話。”
“知道啦知道啦!媽媽變得好囉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