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麼?公爵家裡要有孩子了。”
“那倒是件好事,說不定那位老爺心情一好,領地裡的稅收能稍微減上那麼點。”
潮溼而陰暗的巷子裡,一扇破敗的木門後此時卻是人頭攢動。
這是阿茲克鎮上唯一的酒館,因此再如何糟糕的環境也無法抵擋酒鬼們的熱情,儘管阿茲克鎮一向亂得可以。
你可以在這個鎮的任何角落被偷掉身上僅剩的錢幣,因爲這裡是阿茲克鎮,是混亂的宵小們的天堂,是巡查的地獄,是骯髒和齷齪的代名詞。
但是亂地也有它的秩序,在阿茲克鎮,你可以搶,可以偷,但是不能鬧出人命,不然你的人頭在第二天會掛在鎮口的大樹上。
據說是因爲阿茲克鎮後面有一個隱居的亡語者。
那是哪怕喬納爾公爵都忌憚的存在,畢竟他這幾年沒孩子就是因爲招惹上了另一個亡語者。
而也因此,在公爵領裡,賦稅是一年比一年重,而領民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喬納爾公爵出了名的暴戾,他甚至以前爲了幾句謠言屠了領地裡一個村落。
只是這幾年,因爲招惹了那麼個人,公爵很少再出門,而他積蓄的怒氣則全部發泄到了領民的頭上。
“嘿,你說領地裡肯定有其他鬼佬,他們怎麼不去……”
“閉上你那愚蠢的嘴!”一個長相尖酸的人正藉着酒勁發泄不滿,然而話纔出口就被周圍的人一酒壺拍翻在地。
尋覓食物的老鼠被嚇得亂竄,而周圍的人則瞬間安靜下來,環顧着狹窄的酒館,各個膽戰心驚,最後恨不得衝上前把那個出聲的人踩上幾腳。
“鬼佬”是人們對於亡語者的咒罵,因爲他們的出現往往伴隨着災難,幾年前,在北方的一個城市,就因爲一個失控的亡語者,讓一座城變成火海,至今未曾熄滅。
常人對他們,既有敬畏,也有恐懼。
沒人知道亡語者是怎麼出現的,只知道他們有一部分是天生的,而有一些則是通過別樣的途徑變成的。
他們同常人無異,然而卻有着普通人難以匹敵的不可思議的力量,其中一些,如果願意,他們甚至能輕易毀滅城鎮。
他們依然如常人脆弱,哪怕再強大的亡語者,不經意間也會被人輕易殺死。
有人說他們是受到地脈之神的詛咒,有人說,他們是向詭秘和深淵祈禱,以靈魂換取了力量。
但是不論如何,這些人的存在,對常人來講,是噩夢,是恐懼。
角落裡,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冷漠地望着這一切,他雙肘杵在桌面上,一隻手撐着自己的頭,一隻手則玩弄着一枚銀色的錢幣。
錢幣很普通,就是一般的銀盾,一枚銀盾抵得上普通人家一週的伙食。
“你的變態計劃如何了?”一個人坐到了他的對面,似乎是對於斗篷人的行爲習慣已經習以爲常,哪怕沒有看見面孔也已經篤定了對方的身份。
“一切正常。”斗篷裡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他馬上就要得到了,他應當接受的懲罰,他給我的,這麼多年的煎熬,馬上就要翻倍償還了。”
男人擡起頭,透過斗篷,在昏暗的煤油燈光下,那是一副鬍鬚紛亂的面容,臉上滿是瘋狂和報復的快感。
男人面容消瘦,但是精神很是亢奮。
“十三年了。”對面,是一個衣衫整齊的男人,他鬍子颳得很乾淨,臉上戴着一副眼鏡,棕色油亮的頭髮梳成七三分,
酒紅色的衣裝很是整潔。
這樣的裝束,光是出現在阿茲克鎮都很不可思議,但凡是一個普通人,他甚至走不出這個酒館就要被扒光丟到街上。
而此時此刻,酒館裡所有人都對這個男人毫不在意,就像他不曾出現一樣。
“我明白。”看着昔日的好友變成如此落魄而瘋狂的樣子,瓦爾斯很是痛惜,但是他明白,從好友的妻子被酒後的喬納爾公爵強暴致死那天起,眼前的男人,餘生的目標就只剩下復仇。
他已經殺死了四個公爵夫人了,然而如今的第五個,他並沒有如之前動手。
瓦爾斯記得上次看見他是在治癒神殿的禮堂裡,他當時在做禱告,作爲一個亡語者,向着森林與治癒之神禱告。
他告訴瓦爾斯,他想明白了,不論殺死喬納爾還是公爵夫人,自己的妻子已經再也回不來了,那這個復仇只會無休止地重複下去,與其如此,不如一勞永逸。
於是他策劃了一個極其變態的計劃——
喬納爾公爵一直仇視甚至痛恨亡語者,那麼,他就讓喬納爾的孩子變成亡語者。
從第五任公爵夫人進入到公爵領以後,他開始喬裝混入城堡,用他的所學去不斷影響公爵夫人,讓她接觸一些特別的事物,通過異常途徑,在孩子降生的一刻,讓他或者她,成爲亡語者。
之前的一切已經鋪墊完畢,他在最後的幾天悄悄離開城堡,躲進阿茲克,就是爲了聽到第一手的消息——那是喬納爾公爵,如何被自己纔出生的孩子親手殺死的。
因爲他引導的是序列零命途——言靈。
而嬰兒的慟哭,在出生之時便是必然。
嬰兒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意味着聽到慟哭的人都將遭受言靈的影響,至於影響多大以及是否有無辜之人被波及,他早已不在乎。
“我還是覺得不該如此,烏勒。”瓦爾斯嘆息了一聲,摯友已經瘋狂,但是自己是明白的人,而作爲一個旁觀者他卻沒有及時去阻止,他如今的心情是複雜的。
“在他做出那種禽獸行爲的時候我也覺得不該如此。”烏勒冷冷地盯着瓦爾斯。“但是佳娜已經回不來了,永遠回不來了,她所信仰的治癒之神沒法挽留死者。”
“如果人類不能維持自己的公道,就讓身爲異類的我們來教教他們什麼是人的底線,而如果要做到這一切需要我化身夢魘,那我一定會成爲他們最爲懼怕的那個夢魘。”
……
寂靜的森林裡,迷霧彌散,朝露自樹上滴落,擊打在下方的一個人臉上,這是一個小男孩,消瘦的面龐和纖細的四肢可以看出他長期營養不良,身上有多處淤青,明顯是被毆打產生的,右臂更是不自然地扭曲着。
他眼皮抖動了一下,隨後慢慢睜開眼,眼神中還帶着沒睡醒的迷茫,隨後右臂鑽心的疼痛將他喚醒,他努力撐着坐起,左手摳入泥土中,卻是因爲泥土的溼潤而一滑,再一次一頭栽倒在地。
右臂再次傳來劇痛,巨大的痛感刺入男孩的腦中,讓他處於一個想讓自己昏倒但意識卻無比清醒的狀態。
他喘着粗氣,終於坐了起來,身子倚靠在一旁的大樹上,額頭上滿是冷汗。
“我怎麼在這裡?在森林裡?這是哪裡?”小男孩腦海中閃過無數疑問,眼中表現出不符合他年齡的成熟。
是的,他不是那個他。
吳語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又看着四周陌生的環境,他終於明白自己穿越了,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具身體比自己年輕了太多,像是一個孩子,只是身體狀況並不是那麼好,右臂應該是斷了,身上傳來的劇痛也說明這男孩之前怕是遭受了一頓毒打。
而且他既然能穿越到這個男孩身上,只能說明這孩子怕是之前已經被打死了。
吳語嘆了口氣,一邊咒罵着狗血,一邊忍着疼痛緩緩爬起,他在一旁找到兩根硬質的木棍,用左手觸摸着斷骨的位置,一邊忍痛矯正着斷骨,一邊將小臂貼到一根木棍上。
隨後,扯了一根草藤做了個簡單的固定,又用自己身上的短衫兜住右臂掛在脖子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感覺到一陣疲憊,他滿頭大汗地倚靠在大樹上,閉了一會兒眼睛,他怎麼都沒想通自己怎麼穿越的,沒有車禍,也沒從懸崖上掉下去,更沒工作過度勞累以至於隨時會猝死。
他就和往常一樣早早爬上牀,睡了一覺,結果一睜眼就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吳語很無語,恨不得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雖然自己平時工作摸魚,也沒什麼機會升遷,但是勝在穩定安寧,沒有壓力。
老家有一套父母留給自己的房子,不需要爲了購房而煩惱,上班的地方離如今的住處也近不需要想要不要買輛車,儘管駕照在大學的時候就拿到了。
父母也都還健康,這怎麼就莫名其妙穿越了……吳語越想越來氣,一腳踹飛一塊石頭,結果扯到了右臂又是一陣劇痛,只覺得自己分外委屈,眼淚開始吧嗒掉了下來。
“多少年沒哭過了,這啥鳥事兒嘛……”吳語哽咽着蹣跚地走到一個水坑邊上,倒影裡,是一個稚嫩的臉龐,微微卷曲的黑髮,臉有些髒,但是眼睛很乾淨。
起碼不用戴眼鏡了。
吳語自嘲地笑了笑,隨後又一屁股坐了下來,仰頭看着幽深的森林。
森林裡鳥鳴不斷,小動物們也開始了一天的活動,吳語肚子開始“咕咕”起來,他知道自己餓了,但是這荒郊野嶺,又哪裡會有吃的?
自己現在還傷的那麼重,動一下都困難更何況打獵?他不禁開始懷念起貝爺的節目,起碼能知道如今這鬼地方有些什麼是他這個情況能吃的,不然非得餓死在這裡不可。
就在這時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視線,他打了個寒顫,隨後緩緩轉頭望去,同一雙黑色的眼睛相互對視。
場面變得寂靜而尷尬,周圍蟲子爬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黑色眼睛的主人滿滿從陰影中走出,那是一隻黑熊,肩高足足有一米六。
“子曰:去TMD。”吳語現在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屏住了,他在電視裡都沒見過這麼大的熊。
然而熊似乎嗅到了什麼,黑熊抽動着鼻子,朝着吳語慢慢走來,吳語雙腿打着顫,他不認爲自己能跑得過這傢伙。
而就在這時,一陣呢喃傳來,如同在森林深處迴響,又如同近在咫尺,吳語看見黑熊開始轉身奔逃,如同遇上了什麼令它恐懼的事物,這讓他更加不安。
身後的樹叢傳來聲響,吳語看見一個淡金色頭髮的女子撥開草木,走了過來,看到自己時還友好地笑了笑。
隨後女子繼續向着另一側走去,而詭異的是,在他走過的地方,草木開始飛速生長,就好像她一個人,就是一片叢林。
“這到底是什麼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