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跳躍的三頭怪鳥,每往上跳一次,便立刻被綁着它的鎖鏈拖回,下一次再跳起之時,高度竟不及前次的一半,幾次之後甚至連跳也跳不起來,看起來這巨鳥並不是仁慈,而是因爲它被身下的鐵鏈困住,夠不到那時的紅霜。
“暫時過不去,我們先不要去驚動這三頭鸓,”足百烈回頭觀望了一番,似乎對這裡很熟悉,又開口反問起紅霜,“紅霜兒~~你在外面見過我?”
紅霜點點頭,將她在安明城下面的遭遇補說一遍,足百烈聽完後,若有所思地說道:“這裡,是華亭附近最高的蓮花峰山頂,你在安明城下面遇到的…恐怕就是刀詈司弄出來的傀儡,不過…用的也是我原來的身體,或者說…”足百烈說這話時,有些略微得意的神情,“那是過去的我……”
“也是…你……”足百烈這話一出,紅霜追問道,“足長老此話何意?難道說有兩個足長老麼?”
“紅霜兒知道‘還屍蠱’麼?”足百烈反問紅霜,見她搖頭,又道,“你不知也正常,原本知道這東西的人就不多,你在安明城下面見到的我,多半早已是個死人,靠着腹中的還屍蠱續命,這還屍蠱十分奇特,據說是一味奇藥配合些異獸做出來的,若是用得及時,可保人死後續命一段時間,”
足百烈說到此處,突然問道,“紅霜兒,你沒聽你娘提起過麼?她可同你說了什麼?噢!比如……有關還屍蠱?”
“沒有……”紅霜否認,“我是頭一次聽說還有這麼神奇的蠱,蠱……不是都有毒的麼?足長老的意思是,刀詈司用足長老自己的身體做成了傀儡?自己的傀儡怎麼做成傀儡,這若是傀儡……也太像你了……他竟都能認出我,傀儡能做到這樣麼?”
“這就是那人的厲害之處……”足百烈語氣忽變得沉重,繼續說道,“能將活人做成傀儡任他擺佈!”
“那人?是誰?”紅霜好奇着問道。
“此人名叫離懷鶴,教主尚在之時,他作客教內,經常與幾個護法外出獵物,所有人都稱他爲離先生……”足百烈這麼說道。
“離先生?!”紅霜面露驚訝,腦海中閃過那個鬼臉人的模樣。
“紅霜兒,你的年紀……難道也見過他?這人與教主從小就認識,若是還活着,早就該六十多了,你是從哪裡聽到的?”足百烈轉口問道。
“在安明城的洞窟裡頭……”紅霜將洞窟內遇到的鬼臉人大致提了一遍,又再問道,
“足長老……那後來呢?足長老爲何到了這裡,還變得…變得這模樣?!”
“陰差陽錯,也算是萬幸……”足百烈將他來安明城的遭遇提了一遍,紅霜從他所提的遭遇中得知了足百烈與老頭陳的一些過去。
火凰教尚在中原之時,足百烈隨同當時的火凰教護法阿巴依姆,駐守在安明城,結識當年就已經退出江湖的盜聖陳柏寒,而當時在那一帶行醫救人的雲蕾,曾救過偷寶賊陳柏寒,後來魔教覆滅,陳柏寒得知宮中的紅錦百花圖就是雲蕾所有之物,遂將其從宮中盜出,欲要將這百花圖放入雲蕾墓中,於是聯絡了已身在西羌,知道雲蕾墓葬何處的足百烈。
足百烈如約來到安明城,兩人約在安明城附近見面,豈料消息走露,糟了埋伏,受傷的足百烈不知被喂着吃了什麼,醒來時意識就被困在蓮花峰的一個蜘蛛身體內,而原先自己的軀體被人用還屍蠱續命活了下來,早就不知去向,足百烈自己也不知道爲何,他被吃掉之後會進入這具不人不鬼的身體。
“竟然……有這等奇事……”紅霜聽完,登時覺得匪夷所思,“難道真有靈魂出竅這一說麼……”
“靈魂出不出竅…我不明白,可這模樣…就算活過來,也是個怪物一樣……”足百烈捉住一根不隨他控制,隨意擺動的帶刺長白骨,之前的狂喜已然不再,而是面露苦笑。
這時足百烈再次問道:“咳!~咳~紅霜兒?你娘難道沒給你留什麼東西麼?不如拿出來與我瞧瞧?比如……百花圖?”
“百花圖?我的東西都被刀詈司收走了……”紅霜低頭語氣頹然。
豈料紅霜話音剛落,足百烈卻突然閃到她面前,將她雙肩捉住,瞪大了雙眼,着急地問道:“她還留了什麼?快說!快!她留的是…什麼?你快寫出來!畫出來!也行!”
足百烈激動問話時,那些青黑色細紋又重新爬上了足百烈的臉面,配合他扭曲的兇惡表情,狀如惡鬼。
“足…長老……”紅霜詫異他的反應,使勁想將足百烈的雙手從肩膀上掰開。
“快說!還有什麼?!這模樣和怪物有什麼兩樣!說!慕年年還給你留下了什麼?說出來!一定有什麼能再把我變回去!哪怕…哪怕……再來一次,給我換個身子!快交出來……”
“唔……足…長老…”迎面的足百烈動作抓狂,紅霜只覺得快要喘不過起來。
就在此時,那三頭怪鳥不停地撲閃着翅膀發出吼叫聲。
一隻巨大的黑影蓋過足百烈頭頂,他不禁湊到大石塊前朝外望去,就見從他們頭頂的上空,探入一隻佈滿黑白相間條紋的蛇頭,一時間,這洞穴內彷彿光芒盡失,變得昏暗起來。
紅霜立刻認出來,這就是她在安明城地下遇到的玄蛇,就見這巨蛇腦袋探入後,朝下一口便將那隻三頭怪鳥咬住,連同三頭怪鳥身下的鎖鏈,也一併被它扯斷。
須臾之後,身着白邊粉色襦裙的紅衣,彷彿失足一般從上墜落。
而從她之後,一人華衣錦袍,手握一把烏木雕花,尾部懸垂着一枚魚形玉墜的摺扇,在那女子後背一點,飄然着地,悄無聲息地走到原先三頭怪鳥所伏臥之處。
“嘩啦!~~”手中摺扇打開,搖擺在身前,拂去四周灰塵。
“原來在這裡……”華袍人不知是衝着誰說出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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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三竿上頭,隔天之前的風露消散得乾淨,山道邊人煙稀少,缺水缺田,唯獨卻有一間外觀黑黝黝的兩層客棧座落在一處三叉路口,客棧由石木堆建而成,窗木用料陳舊,從這路口的客棧座落之處朝下遙望,便能得見連綿一長條隱入在山林間的各式高低樓閣與屋院。
眼下這客棧旗幟名牌掛得隨便,寫的更是隨意,只用一根竹竿串上插在窗洞之內,時不時就被風吹刮起來的雲旓,露出幾個大黃字——二十里外,夜不入鎮。
此時雖不是顧客盈門,卻也快坐得滿員,倒不是因爲店裡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而是方圓數裡,就這麼一個客棧,往來的商客不住倒還好,要住就只此一家。
砰!
一名身材瘦弱的白麪男子,身着天藍色丹青外袍,搖搖晃晃地起身之後,又猛地坐下一拍桌子,叫嚷道,“小二!~~趕緊…趕緊給我過來!”
“來~來~了!客官您吩咐!”過來一個跑堂彎腰笑道。
“你看看…你們這做的是什麼?這麼難吃,我看就只有畜生才吃得下去!?你瞧你這豬蹄都有股腐味了,也不知放了多久,板條菜也燙得太過,你看看!什麼稀巴爛的,還有這!……”說着那白面書生,又用筷子戳了戳碗裡的肉,“你看看,你這是豬肉麼?要我看……倒像是塊人肉!”
“噗!~~”
客棧內外坐着的人一聽這話,紛紛吐出口中肉食,朝那白面書生看去,皆是一臉怒容。
“我…我說客官,您這是喝多了,可也別亂說啊,好吃難吃那都是豬肉,別人都能吃得,要按您的意思,這些爺爺們,難道都是豬咯?”那跑堂的見他一臉醉態,指了指四周,想尋求些生援,又道,“您要是吃不慣呢,就別點,我給您倒杯茶!”說着那跑堂將手裡的茶壺,“哐當”一下拍在那白面書生的桌上。
“誒?你這跑堂的,膽子夠肥的!知道我是誰麼?”那白麪人一腳踢開桌凳,叫囂道,“爺爺我是少陽幫的下一任幫主!在你這兒吃,是你們福氣!爺爺好心提些不足,你這是什麼態度?還有你們!”那白麪人說着指着周圍所有人,叫喝道,“別以爲就沒你們什麼事了!我告訴你們,華亭鎮裡的頭彩!一定是我們少陽幫的!你們去了也白搭!”
“少陽幫的人傍上了西王府,果然變得財大氣粗起來,口氣真不小……”離楚秦從客棧外一腳踏入,坐到客棧內一隻方桌上,摘下頭頂笠帽,又道,“小二!上壺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