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憂前程侯夫人鋪路,嫉火焚身捕風捉影

一股嫉火似乎要把王素兒如秋葉般單薄的身軀燃燒殆盡了。

她食不知味,每一寸肌膚都在嫉火上炙烤着,導致那道烤熊掌端上桌時,她掏出帕子捂住口鼻,作勢欲嘔,一旁伺候的丫鬟見了,忙扶着她去內院的客房休息。

同席的泰寧侯旁支幾個媳婦見了,悄聲談論道:“瞧許二夫人那個樣子,莫非是有了?”

“瘦成那樣,這胎恐怕也坐不穩當。”

“莫要渾說了,小心得罪人,許二爺在兵部武選司當差,武官升遷調遣都歸他管着,你我的夫婿都是武將,咱們要好好拉攏這個許二夫人才是……”

因國喪期間,禁止一切娛樂活動,泰寧侯府並沒有親戲班子來唱戲,以悅賓客,天氣又熱,所以絕大部分客人們在宴會後都散了,只有睡蓮一家還留在泰寧侯府——實則是因爲子龍和同齡的泰寧侯府大少爺陳梧在烈日下玩的太瘋,兩人都出現輕微中暑的症狀,因擔心子龍經受不住馬車的顛簸,睡蓮只得將他安置在這裡,打算晚上涼快了再帶他回去。

怡蓮忙請大夫來侯府看病,大夫開了些去暑氣的方子,叮囑每隔一段時間,慢慢給孩子們喂些水進去。睡蓮歉意的看着怡蓮,說道:“這孩子太皮了,大夏天的上竄下爬捉知了,連累的梧兒也中暑,一來就給你添麻煩。”

怡蓮三個孩子,龍鳳胎分別是陳梧和陳櫻,剛滿週歲、抓週儀式上抓了一把青銅匕首的胖墩兒叫做陳桐。

“不麻煩的,梧兒這孩子很少有玩得那麼開心的時候,以後表兄弟兩個多親近親近,也好有個伴。”怡蓮頓一頓了,嘆道:“你我境況相似,我就和你說實話吧,平日裡我根本不敢放桐兒和侯府同族的孩子們一起玩耍。”

“他們那些旁支不服我和侯爺,總想着拿捏住我們,要麼打算讓我們爲他們做牛做馬斂財、升官、做靠山,要麼盯着梧兒和剛滿週歲的桐兒,算計我的兒子們,絕我和侯爺的子嗣,將來過繼族中的孩子,把家業和爵位都搶走。”

“梧兒現在才七歲,卻足足有五次徘徊在鬼門關外,差點就丟了性命,所以我將他拘在府裡,一來是擔心有危險,二來是怕人把他拐帶壞了,將來養出個敗家子來,這比丟了性命還可怕。”

睡蓮心有所觸的點點頭,“人心險惡,這幾年我們都在南京生活,南京之地,就屬子龍他爹總督官位最大,又手握兵權,才得以保證我們母子的安全。現在回到燕京之地,權貴雲集,又云龍混雜的,估計那邊也惦記上子龍了,所以我對子龍的管束比南京嚴,這孩子憋壞了,今日玩的就格外瘋一些,就連子鳳也——唉。”

當年爲了安撫在北越國征戰的許三郎,子龍剛出生時,先帝就封了世子,嫡長子將來繼承父親的爵位,而與此同時,永定伯眼瞅着快要六十歲的人了,伯府的世子之位卻遲遲未定,又從南京傳出睡蓮生下嫡次子的消息,燕京城稍微有點眼色的人家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恐怕伯府的爵位要物歸原主了。

困獸猶鬥、狗急跳牆,就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呢,所以睡蓮對兩個兒子的安全從不敢掉以輕心,回燕京之後,這股壓力就更大了。

怡蓮當然明白睡蓮隱下子鳳不說的含義,不過她的壓力比睡蓮更大,怡蓮又嘆道:“你們現在是自立門戶,單獨過日子,順平侯是國之良將,憑藉軍功掙出的爵位。而我們是承襲祖上的侯爵,勳貴之家,軍功纔是立足的根本,梧兒他爹卻是科舉出身的文官,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不能騎馬打仗積軍功,所以我們侯府將來的希望就在孩子們身上了。”

“但世家子弟若想在軍營裡站住腳,上頭就要有人提攜照應着。以前泰寧侯府沒有嫡子,那三、四十年都忙着內鬥爭爵位,族人之中,很多隻是捐的官,虛職而已,根本沒有真本事。偌大的侯府陳氏家族,居然在軍隊裡混出個大名堂來的一個都沒有,有的只是些小軍官,指望他們是不成的——。”

怡蓮看着睡蓮,餘下的話雖嚥下沒說,但睡蓮明白怡蓮是求她幫忙,請許三郎日後多多提攜“梧桐兄弟”(就是陳梧和陳桐)。

怡蓮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因爲大燕國是個秩序嚴格的國家,特別對於每個人職業而言,他們的祖輩早早就決定了。大燕國建立初期,太祖爺就按照職業來劃分戶籍,大體分爲軍、民、商、匠等等七八十種小類。職業世代相傳,各司其職,很少有人脫離原來的階層。

比如竈戶就世代煮鹽、妓戶生的孩子無論男女都要歡場賣笑(生女爲妓,生男孩就頭戴綠頭巾成爲龜/公等,所以後世稱老婆出軌爲戴綠帽子)、陵戶世代看守墳墓、屠戶世代殺豬、劊子手世代砍頭,仵作世代驗屍體,連建國初期太祖爺爲了懲治貪官而採用剝皮的殘酷刑罰也由世代相傳的剝皮匠人們完成。

泰寧侯祖先是打仗得的爵位,其實也是軍戶的一種。軍戶人家,嫡長子繼承父親的官職,父親死了,嫡長子哪怕只是個吃奶的娃娃,他也擁有官職和俸祿,其他兒子參軍賺軍餉,這是大燕國主要的、也是戰鬥力最強的兵源。

如此一來,這一代泰寧侯陳灝的職業就有些尷尬了,探花郎的功名雖然來之不易,可是它能擊退敵人,保家衛國麼?勳貴世家,出了幾個能讀書的文人是錦上添花,若正要出人頭地,必須要靠軍功說話,連一塊錦都沒有,那些花兒有什麼用?

試問勳貴世家讀書的也不少,這其中肯定有一兩個狀元之才,可你聽過那個狀元是出生勳貴的?不是他們沒這個本事,而是這種嚴格限定職業的戶籍制度已經根深蒂固存在每一個考官、每一個皇帝血液裡了。

難道要陳灝這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重新練童子功上戰場不成?所以泰寧侯府將來的就指望梧桐兄弟兩個,否則侯府空有個爵位,很快就徹底衰敗。

裙帶關係在那個時代都是起作用的,大家互相幫襯,今天是怡蓮暗示睡蓮幫忙,說不定那天就輪到睡蓮求怡蓮相助。

不過此事一半是私事、另一半是許三郎的公事,睡蓮不好一口答應,把話說絕了將來不好交代,只得含糊說道:“梧兒和桐兒是我的親外甥,我豈能袖手旁觀的,你好好培養兩個孩子,滿十四歲就要去軍營歷練了,那時子龍他爹定會照應的。”

大家都是謹慎的,怡蓮也沒指望睡蓮會滿口答應,提前說一說,大家心裡有底就成。

睡蓮安慰道:“泰寧侯府畢竟是勳貴世家,家大業大,族中肯定不是一塊板敵視你們夫妻,也有想靠攏侯府謀前程的。可以用近交遠攻的法子,趨利避害是人之天性,他們要掂量着是幫那些人謀害你的子嗣、然後分一杯可能吃不到嘴裡的羹利益大呢,還是直接對你們夫妻投誠的利益大?家族的力量團結在一起,侯府翻身就容易多了,侯府重新強大,對誰都有好處。”

此話說道怡蓮心坎上了,她沉吟片刻,說道:“不瞞你講,我和梧兒他爹目前就在做這些事情,此事並非能一蹴而就,少則五年、多則十年,甚至是一輩子,我們慢慢給孩子在族內和族外編織關係網,將來——唉,希望他們都是將才吧,否則我們的心血就白費了。”

睡蓮笑道:“你和侯爺還年輕,再生一、兩對梧桐,還怕出不了將才麼?”

怡蓮臉色微紅,嗔道:“你啊,做了娘之後臉皮越來越厚了,你倒說說,打算給子風添幾個弟弟……”

姐妹兩個說了會子閒話,怡蓮回去處理家事,睡蓮留在客房照看孩子。

怡蓮打算回去整理賓客的禮單,可剛回到正房,丫鬟就進來說道:“許二夫人來了,正等着向夫人辭行。”

“許二夫人?”怡蓮問道:“她沒有和客人們一起離開?”

丫鬟說道:“宴席的時候許二夫人身體不適,伺候的丫鬟就扶着夫人去客房休息,這會子醒來了,就來向夫人辭行的。”

怡蓮今日忙的緊,並不知有這回事,她說道:“既如此,就請許二夫人進來吧。”

王素兒搖着一柄紫檀鑲銀絲的宮扇緩步走來,這種材質的宮扇美觀多餘其實用價值,紫檀和銀絲都是重的,素兒瘦弱的手搖着這麼沉重的扇子,手腕像是會折斷似的。

“表妹真是個大忙人,我就來辭行都等了好一會纔等到你回來。”對顏家的幾個女兒,她都是叫表姐或者表妹。王素兒臉上滿是笑容,可眼睛全是冷意。

原來是這個原因,怡蓮淡笑解釋道:“子龍中了暑氣,我去瞧了瞧。”

王素兒的理智被嫉火燒成了灰燼,暗想睡蓮當然比我重要,我算什麼呢?你們姐妹兩個都是一品侯夫人,日子過得又順心,泰寧侯不納妾侍,不用通房;順平侯兩個妾侍只是排設,唯有我——唯有我在苦水裡泡着!

不!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受苦,你們就舒舒服服享受富貴!

一時間,王素兒僅存的良善都被嫉火燒成了灰燼,一個邪惡的念頭從腦子裡掙脫而出,她湊過去低聲說道:“你居然對睡蓮那麼好,我真是爲你不值。昔日在成都時,泰寧侯給睡蓮送了一夏天的櫻桃,真真情深意重呢,我親眼瞧見的。”

怡蓮的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竭力控制着自己,顫聲道:“睡蓮從成都回來時都才十歲,還是個孩子,況且那時我夫君還是顏家子弟,送櫻桃有何不可。”

王素兒的聲音如毒蛇吐信般可怖,“睡蓮八歲時,就是成都出名的小美人,長大了更是出挑,泰寧侯至今都連連不忘,若不然,他爲何要給嫡長女取名爲陳櫻?你細想去,你信不信,桐兒若是女孩,他就叫陳桃了,櫻桃櫻桃,其實想的都是睡蓮花。”

多年的涵養和這八年在侯府經歷風浪讓盛怒之下的怡蓮迅速冷靜下來,她放開了掐在掌心的指甲,冷冷道:“昔日蘇東坡問佛印,在大師看來,吾爲何物?佛印說,貧僧眼中,施主乃我佛如來金身。蘇東坡想打趣佛印,說在他看來,佛印是牛屎一堆。佛印說,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見萬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見皆化爲牛屎。來人,送客!”

作者有話要說:怡蓮發飆了。

關於大燕國戶籍制度,舟採用的是明朝制度,今日臨時查閱了許多資料,但依舊不自信,因爲很多資料內容互相矛盾,莫衷一是,舟只好自己取捨了一番,若有錯誤,還請各位指正。

圖爲沉重的紫檀嵌銀絲宮扇,裝飾性大於實用性好重哇~~~~~~~~~~~~~~~

241舊瓷硯引出單相思,眨眼間六年如流水

入夜,地面的燥熱漸漸散去,怡蓮送走了睡蓮一家,回到正院,怡蓮問丫鬟,“侯爺呢?”

丫鬟答道:“侯爺送走男客後,就去了內書房。”

怡蓮吩咐道:“準備些我親手醃的泡菜和白米粥,擱在食盒裡,我去瞧瞧侯爺。”

今日午宴丈夫喝了不少酒,晚飯吃點清粥泡菜會舒服一些。

陳灝少年時家中貧寒,一日三餐經常是白粥配生母容氏醃製的泡菜,後來陳灝認祖歸宗,成爲泰寧侯府五少爺,乃至封爲泰寧侯之後,他日常飲食也極爲簡樸,直到娶了妻子,飯桌上的菜餚才按照侯府以前的舊例豐盛起來,因爲無論是短命的原配薛賢還是現在的填房怡蓮,在閨中時都是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總不好跟着他吃白粥泡菜。

怡蓮是個細心的,夫妻倆在一起用飯久了,怡蓮慢慢覺察出丈夫的喜好來——太過華奢或者油膩的食物很少粘筷,怡蓮提出橫豎也吃不了那些,不如減少三餐的份例,誰知丈夫居然沒有同意,那個時候侯府還沒有分家,他說:“你初來乍到,剛剛開始當家,一下子裁減了,採買和廚房那邊的油水自然就少了,現在這兩邊的人都是幾個嬸嬸的人,肯定會給你使絆子泄憤的,你又有孕在身,諸事不便。等侯府分了家,他們背後的主子出府,沒了靠山,我們再慢慢收拾。”

那時怡蓮心裡很感動,丈夫居然還精通庶務,體貼她這個當家主母的難處,此人真的是可以依靠的。

後來那些吸血鬼般的叔嬸分出侯府,怡蓮把那些奢侈的菜餚都一併裁了,只是待客時才命人採買。她還去陳灝生母容氏那裡請教醃製泡菜的手法,醃好了第一缸,取出來給陳灝嚐了嚐,陳灝說味道雖好,但不是少年時在成都吃的味道。

怡蓮心想可能是水質的原因,燕京的水尚不及故都南京,何況是老家成都呢,她想起丈夫嗜好喝京郊西山泉眼的泉水,說那個味道很像成都浣花溪水,於是怡蓮取了同樣的泉水回來醃製泡菜,這一次,陳灝點點頭說有八成相似,這樣就足夠,辛苦夫人了。

泰寧侯夫人的位置並不好坐,那麼多人挖好了坑等她跳,她表面雲淡風輕,其實內心一直保持着警惕,她覺得很累,可是丈夫和自己是一條心,龍鳳胎玉雪可愛,她已經很滿足了。

是的,人要懂得知足。怡蓮提着食盒走進內書房,發現丈夫正伏案而眠,她輕輕將食盒擱在圓桌上,走到書案前整理散亂的紙張和筆墨。

書案右角落處,有一個不起眼的官窯粉彩瓷硯,從她嫁過來至今,這個硯臺一直襬在這裡,卻從未見丈夫使用過,可這個半舊的瓷硯卻並沒有多大的鑑賞把玩價值,她曾經好奇的問丈夫這個瓷硯的來歷,丈夫說,這是他貧寒時,一位故友所贈。

五年前,怡蓮終於明白那位故友是誰。那年陳灝生母容氏過世,她偷偷過去以兒媳婦的禮儀,給容氏擦身換衣,整理遺物,從一箇舊榆木箱子裡,找到一沓以前的禮單,她無意中發現,那個半舊官窯粉彩瓷硯的原主人到底是誰了。

是她的妹妹睡蓮。丈夫以前在馬車上總是異樣的沉默,新婚時她忍不住問丈夫在想什麼,他說:“……這街上人來人往,人們只顧着匆匆往前走,卻不知道他們想要的其實在剛纔擦肩而過的剎那,已經失去了。可是他們渾然不知,還是埋頭往前趕路,其實無論他們多麼的努力,到最後,只能和目標越走越遠,他們能夠選擇的,就是放棄,否則拖着心裡偌大的包袱的上路,只能越走越累啊……”

是擦肩而過麼?她回孃家顏府找生母宋姨娘打聽九妹賜婚那天,家裡還有什麼人,宋姨娘想了想,說那天泰寧侯上門拜訪你九叔,只不過你九叔進宮了,回來時說皇上給你九妹妹和順平伯賜婚。

往日種種的疑惑,似乎都有了個合理的解釋。依九妹妹那時候的年齡,還有平日裡的表現,這是一場落花有情,流水無意的幻夢罷了,所有的回憶和遺憾化作一個半舊的粉彩瓷硯,孤獨的待在書桌的角落裡。

知道真相,怡蓮並有預想到的激動或者釋然,她想的是那年在馬車上,丈夫得知她有孕時狂喜,那一瞬間,丈夫眼裡所有的迷惘全都消失了。

她掙扎一整夜,在黎明生下龍鳳胎時,丈夫看着牀上兩個包裹着紅撲撲貓崽子般娃娃的襁褓,搓着手不知該先抱那個,他最後選擇抱起了女兒,笑着說閨女輪廓長得像他,但以後個性還是像你比較好,溫柔嫺靜,怡美端莊,我們的嫡長女長大後就該是這個樣子,你看,她的小嘴櫻桃般紅潤晶瑩,就叫她櫻兒吧……

回憶往日種種,怡蓮暗暗決定和丈夫一起保護這個秘密,因爲這個秘密只屬於過去,沒有未來。丈夫也說過,揹着過去的包袱只會走的越來越辛苦。唯有放下,才得解脫。

她本以爲此事只有她知曉,卻沒想今日王素兒會以過去櫻桃之事,引她猜忌睡蓮!特別是如今泰寧侯府和順平侯府是同盟關係,事關孩子們的前程,這絕對不能容忍!

想起王素兒臨走時猙獰的面孔,怡蓮暗想,當初和睡蓮一起進府時,還是個蓓蕾般美好的女孩兒,如今怎麼變得不堪入目呢?她惡意的猜測睡蓮和丈夫,被自己嚴辭趕出家門,對她以後有什麼好處?真是不可理喻啊。

於是在怡蓮心裡,她已經將王素兒劃入需要防備的小人行列了。

聞到熟悉白粥的香味,陳灝緩緩醒來,看見妻子對自己笑,“醒了?去洗把臉吃飯吧。”

時間匆匆而過,眨眼就是六年後。

早春二月,燕京。

這個龐大的北方城市,往前追溯百年,再往後跨越百年,這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城市幾乎每天都在變,但細想來,千百年間,其實這個城市的主題都沒有變,始終都是這個國家最大的名利場、各種勢力鬥爭的角鬥場、天天上演着成王敗寇的故事。

在位六年的泰正帝如同先帝預料的那樣,是個溫和愛民的繼承人。

某年,河南大旱,泰正帝大筆一揮,派欽差大臣賑災,後有通政司密報,說賑災施粥應該是筷插不倒,這位欽差大臣的粥可以當鏡子照。泰正帝大怒,派錦衣衛抓了欽差大臣回京,砍了,派出另一個,結果米粥確實筷插不倒,但是吃死了人——據說是都是發黴變質的陳米熬成的。

人命就像韭菜一樣被死神用鐮刀收割着,因病去世的人多了,漸漸就起了瘟疫,難民們瘋狂涌向別處,但處處都遭到殘酷的攔截——瘟疫是會傳染的,誰都不想死,城門緊閉,禁止一切乞討者進城,鄉村男丁們自發組建民兵組織,拿着鐮刀斧頭守在村口,硬闖着格殺勿論,還就地焚燒掩埋,毀屍滅跡,杜絕瘟疫。

漸漸的,四處逃奔無果,被逼到絕路的流民中出現了好幾個類似陳勝吳廣的人物,掰了幾根竹子削尖了,再撿幾塊石頭做武器,造反了。

先是幾百流民“攻克”防守最爲薄弱的鄉村,搶了糧食、屠殺男丁、姦污女人,忘記了他們的初衷其實只爲吃上飽飯。

很快更多的流民爲了吃飽飯的目的加入了起義軍,然而他們同樣很快忘記了初衷,他們報復性的在鄉村裡燒殺搶掠,似乎忘記了其實那些慘死的人們和他們一樣,都是靠天吃飯的貧苦農民而已。

後世有一部記錄逃荒的影片說,大旱生蝗蟲,蝗蟲吃掉了僅有的莊稼,人被逼造反,就變成了掠奪成性的蝗蟲。

因爲恐懼和殺戮和瘟疫一樣,都是會傳染的。

起義軍迅速膨脹成五十萬,還攻下了洛陽城,起義軍首領自立爲帝,秀才出身的“丞相”還像模像樣的以新帝的名義給泰正帝寫了一封討伐檄文。

泰正帝看完檄文,卻沒有生氣,他先是命人將第二任欽差大臣拖出去廷杖,數目不限,打死算完。去奉先殿歷代皇帝靈位前,爲枉死的河南人民大哭一場,還下了罪己詔,承認自己的錯誤。

最後緊急詔文武大臣上朝,然後文武大臣們聽到一個幾乎令他們瘋癲的消息——泰正帝說,朕要親自去河南賑災,安撫百姓,招安匪兵!

文武大臣們嘴裡就像裝了一個復讀機似的,個個都狂呼:“皇上!不可以啊!”

確實不可以,因爲歷朝歷代,就沒有皇上親自賑災的先例——這事應該由臣子乾的活計,皇上搶去幹了,臣子的臉面往那擱?

其次,河南瘟疫未平,皇上千金之軀,豈能去那種地方?萬一遇到不測——皇上,您好歹先立了太子再去也不遲,不過這種話大臣們也說不出口,因爲泰正帝還很年輕。

泰正帝其實並沒有打算真去,他只是做足了愛民如子、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姿態而已,餘下的爛攤子,還需要大臣去解決。

最後是戶部尚書、同時是內閣次輔的王大人親自帶錢糧去河南賑災,這位王大人也是喜歡唱戲的,他隨身帶了一口棺材,說河南饑荒一天不平,他就一天不離開,他願意和廣大災民共患難,瘟疫有什麼可怕的?橫豎老子的棺材都準備好了!

王大人當然怕死,除了棺材,他還求皇上把太醫院五十餘名太醫帶在身邊!還裝了幾十車藥材,預備研製治療瘟疫的藥方。

賑災的問題解決了,剩下的就是如何洛陽“招安”五十萬起義軍,泰正帝封順平侯爲元帥,帶了二十萬精兵,還有火槍火炮的神機營助陣,其實這個架勢那裡是招安,分明是要趕淨殺絕!

泰正帝再仁慈,他也是個皇帝,一個立足剛穩的皇帝,是容不得任何人挑戰他至高無上的地位的。

順平侯的軍隊從出發到班師回朝只用了兩個月時間。

五十萬起義軍在炮火的轟鳴先自行跑了十來萬,還有十來萬頑固抵抗的起義軍被全殲,另外二十來萬聽說家鄉賑災人人有飯吃了,有朝廷太醫看病治瘟疫,而且回去開荒朝廷免費發放種子,並且五年免賦稅,也都扔了武器回家鄉了。

順平侯凱旋而歸,一年後,王大人也帶着棺材賑災完畢回來了,在政績上留下光輝一筆,王大人無論生死,都永遠活在河南人民心裡。

其實這個結果也是意料之中的,因爲餓死幾十萬、病死幾十萬、再戰死幾十萬,人口減少三分之二,賑災熬粥的壓力當然就小了,平攤到每戶人家的耕地就多了,勝利屬於活着的人們。

至此,達官貴人和平民百姓都說泰正帝仁慈。某天,南京禮部的某位侍郎吃飽了撐着,上書泰正帝,說那位貶爲庶民、曾經造過反的僞帝的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一直圈禁在南京皇陵,如今三個孩子都到了嫁娶的年紀,這是人之大倫,皇上您乃仁慈之君,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孤獨終老吧?罪不及子女,雖不能重新入皇室玉牒,但皇上應當把他們從圈禁之地放出來,再給他們尋一門親事是正經。

泰正帝依舊不生氣,立刻回覆說,你的提議真是太好了,朕同意。這樣吧,既然你這麼關心這三個孩子,朕聽錦衣衛說你的嫡女和兩個侄兒都沒有定親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朕還請欽天監還合了這三個孩子和你女兒、侄兒的生辰八字,都是天造之和,乾脆就按照欽天監算的吉日成親吧,朕給三個孩子置辦聘禮和嫁妝。

侍郎聽了這個旨意,當即暈過去——如此一來,他們整個家族都完了,皇上真是太“仁慈“了!

作者有話要說:泰正帝繼位時,六請六辭的矯情個性依舊,太會做人了。

六年了,童男成了少男,比如子龍,少男成了男人,比如臨淄王,男人成了老男人,比如許三叔。。。

圖爲電影《一九四二》的海報,人和蝗蟲合二爲一,很可憐,也很可怕。

242玉鐲易修情愛難全,慈母嚴父火鍊金剛

燕京東城乾面衚衕,這條街有大大小小几十間玉器鋪子,此時一個穿着半舊道袍的少年郎手舉西洋放大鏡,驗看一隻用黃金修補粘合的白玉鐲子,用累絲黃金雕成展翅欲飛的金鳳,緊緊的將摔成好幾瓣的鐲子箍在一起,而且金絲的圖案走向將裂縫巧妙掩蓋住。

“天衣無縫,掌櫃好手藝。”少年放下鏡子,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睛。

燕京之地,西貴東富,年過五旬的玉器店掌櫃也是見多識廣的,這少年郎衣着看似有些寒微,但卻有一種令人不敢仰視的通身氣派,應該是世家大族的貴公子故意穿成窮書生來大街體驗平民生活,想和某個清秀的賣花女、賣繡品的少女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

所以掌櫃很有眼色的配合這個貴公子演戲,佯裝傲慢的說道:“在燕京地界混飯吃,沒點看家本事如何使得?您別瞧我這鋪子小,我們家族修補玉器的本事卻是從唐朝祖先那輩傳下來的。”

若是平常,貴公子八成會被激怒,隨便掏出一把遠高於玉器的價格的銀子甩在櫃檯上,然後揚長而去,自己就可以白撿便宜了。

可這位貴公子涵養極好,他小心翼翼的從錢袋裡找了一錠十兩剪一半的銀子給掌櫃,“上個月付了五兩的定金,這是餘下的五兩。”

沒有達成預料的結果,掌櫃一愣,慢吞吞的接過銀子,放進錢櫃裡,擡手一看,那貴公子居然伸出右手,說道:“掌櫃,你拿小秤秤一秤,那銀子應該是五兩二錢,你要倒找給我二錢銀子。”

掌櫃差點憋出一口血來!暗怒您這個氣質,那裡是在乎兩錢銀子的人啊!您分明是逗我玩吧?!

不過氣歸氣,掌櫃那敢惹麻煩上身,只得數了兩個一錢的銀餜子給這個貴公子。貴公子收好銀餜子和金鳳修補好的玉鐲,然後負手一件件的打量鋪子裡擺放的各色玉器,這架勢,篤定是光看不買了。

唉,不買也就罷了,您也別耽誤我做生意啊!掌櫃深吸一口氣,指着站在鋪子門口如門神般的少年郎說道:“這位客人,門口那位是您的朋友吧?早春二月外頭冷,要不請那位小軍爺進鋪子和您一起看玉器?裡頭暖和。”

門口站着一個穿着皮甲的少年郎,約十三四歲,身材高大削瘦,腰間挎着兩柄斬馬刀,筆直的腰身像是用斧頭硬砍出來的,散發着一股肅殺之氣,他如門神般站在門口,逛街的客人們都不敢進來。

少年郎渾身上下一股煞氣,但卻生得一副足以迷死燕京城大半少女的好皮相,面龐因長期在陽光下暴曬,變成健康的小麥色,路人有時忍不住多看了少年郎幾眼,少年郎就眯縫着漂亮的星目掃視過去,眼裡的寒氣堪比這春寒料峭,嚇得路人縮起脖子去逛別家店去了。

自打這位貴公子進店門到現在,鋪子裡再也沒有進來其他客人,開門做生意,誰也經不起這樣折騰,所以掌櫃的表面說請小軍爺進來暖和暖和,其實是逐客的意思。

貴公子似乎玩的有些意猶未盡,他無奈的看着守在門口的少年郎,說道:“喂,要不要進來挑幾件玉器送給你母親和妹妹?”

少年郎默默搖頭,依舊紋絲不動的站在門口——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就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千萬不能做“送石男”,記憶深刻,他覺得玉器也是石頭一種,所以從那時候起,他腦子裡就自動將此物排除開來,根本不做考慮。

貴公子客客氣氣的對掌櫃說道:“今日叨擾了,告辭。”

掌櫃的感激涕零道:“分內之事,客人莫要客氣,小的還有做生意,恕不遠送,您慢點走。”

貴公子呵呵笑了一聲,緩步走到門口,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說道:“走吧。”

少年郎走到門口拴馬石旁解開兩匹馬的繩索,自己騎上黑色駿馬,將棗紅色那匹馬的繮繩扔給貴公子。

貴公子一副窮書生的打扮,但翻身上馬的身姿卻矯健不輸少年郎,他輕拍馬背跟上少年郎的步

伐,兩人並轡而行,貴公子嘆道:“子龍,你越大越沒意思了,若是以前,你定會和我一起逗那個想佔便宜的掌櫃。”

子龍沉默片刻,還是說話了,變聲期少年的嗓子聽起來有些像沙紙在木頭上打磨,“爺,我本來就是個無趣的人。”

臨淄王一噎,笑道:“真沒想到,順平侯那樣的人,居然養出你這個耿直性子的兒子來,須知過鋼易折,你將來是家族當家人,擔負這個偌大的使命,要懂得變通才是啊。”

子龍說道:“我的使命再大,也遠遠比不上爺的責任大。”

連噎兩次,臨淄王也沒有生氣,真是得了他爹泰正帝的真傳,臨淄王問道:“你今日是怎麼了?比牛還犟,我招你惹你了?”

子龍怔了怔,咬咬牙,低聲說道:“我聽說爺要開始選妻子了,爺還打算把那個摔碎的玉鐲子重新箍好送給安姐姐麼?安姐姐的出生門第,絕無可能是爺正妻之選。我——我覺得與其給人以無望的希望,不如徹底放棄。”

“你——?!”被戳到了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向來淡定的臨淄王也控制不了情緒,緊貼在胸口用金鳳箍住的白玉鐲子像烙鐵般灼燒着,他面色由白轉青,很快又恢復正常。

臨淄王說道:“你還小,有些事情你還不明白。”

子龍搖搖頭,說道:“我確實有很多東西不明白。可是我娘經常說,分不清什麼是奢望,什麼希望的人最痛苦,爺要看安姐姐痛苦麼?”

言罷,子龍在馬上頷首行禮道:“我要回家了,爺慢慢逛。”

子龍拍馬離去,四周舉着冰糖葫蘆、小風車的小販,推着獨輪車賣凍梨的夫妻,還有看似遊商的

大內護衛跟了上來,在臨淄王周圍形成無形的保護圈,臨淄王遊興全無,低聲道:“回宮”。

從正月十六開始,子龍都在京郊大營裡整理以前官兵的名冊,父親順平侯指着地窖裡堆成高山、有些還長了奇形怪狀蘑菇的舊名冊說道:“清理乾淨,比對每一年兵源的變化,人員增減,軍餉支出,兩個月內必須完成。”

做不到就要挨軍棍,順平侯懲罰自己親兒子時的狠辣,堪比後媽中的後媽,他要把長子鍛造成鋼。

從行軍佈陣,到一對一,一對多,真刀真槍的戰鬥練習,子龍都不皺一下眉頭,他明白只有變強才能承擔起世子的責任,可是整理名冊這種事情不是軍營文書該做的事情麼?

雖然內心都是疑問,可子龍沒有開口詢問,因爲從他滿十二歲後,順平侯便不再回答兒子的問題,他要子龍自己琢磨答案,琢磨好了再告訴他,琢磨的不對——那就滾過去繼續琢磨吧。所以可憐的子龍此後性格大變,少年老成,十三四的孩子穩重像三四十。

子龍當即捲起袖子帶着識字的虎豹兄弟開始了工作,在工作中琢磨父親叫他做文書工作的原因,在地窖足足呆上一個月,曬成褐色的臉生生退成小麥色。

今日臨淄王突然出現在軍營,要子龍帶他四處逛逛,逛完軍營,這位又拉着子龍進城逛玉石鋪子,可惜子龍到底是少年人,不似他爹那麼油滑,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的不滿,一頓狂噴,氣得臨淄王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既然已經進了城,子龍決定回家看看母親和弟弟妹妹們,他買了些小玩意兒,還特意去東四牌樓那裡買了蟹殼黃芝麻燒餅,母親很喜歡這個味道。

積水潭,寧園。

子龍走到歸田居,見院子大樹下兩個肥嘟嘟的傢伙正撅着屁股背對着自己,一個揮舞着小鏟挖“水井”,另個一蹲在光禿禿的草地上數螞蟻,“一、二、五、四、九……”

子龍冰冷的眼神頓時融化了,他召喚小狗似的對兩個小胖子吹了個噓哨,小胖子聽見了,幾乎同時轉過頭,看見是子龍,兩個傢伙不倒翁般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挪動着小胖腿跑動着,子龍擔心小傢伙絆倒,忙快步向前走動幾步。

兩個小胖子一人一個抱着子龍的腿,嘰嘰喳喳叫道:“大哥大哥!你回來啦!”

這兩個即將滿三歲的男孩是異卵雙胞胎,長的並不相像,許三郎給他們取名爲許子麒、許子麟。

至此,睡蓮生的四個孩子龍、鳳、麒、麟全是“神獸”的名字,許三郎說,睡蓮若再生孩子,他就取名爲“鯤鵬”,也是神獸,莊子《逍遙遊》上說“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背,不知幾千裡也,後化爲鳥,其名爲鵬,鵬之翼,不知幾千裡也……”

好吧,睡蓮已經麻木了,別說是神獸,你就取名叫神龜我也懶得管了。

子麒子麟鼻子靈,聞到蟹殼黃燒餅的香氣,兩個傢伙都吵着要吃。

眼瞅着四個髒兮兮小胖爪就要碰到燒餅了,一雙纖細修長的手輕輕拍開胖爪,已經十歲、剛剛搬進自己單獨院落的星河虎着臉道:“你們兩個洗了手再吃不遲,大哥要去書房給母親請安,待會再陪你們玩。”

星河頗有長姐威風,子麒和子麟頓時不敢碰燒餅了。

星河對子龍施了一禮,“大哥回來了。”

子龍嗯了一聲,淡淡點點頭,去了歸田居書房,對星河和子鳳兩個大些的弟弟妹妹,子龍也要擺出長兄的架勢來。

星河穿着一件蜀錦爲面紫貂皮毛爲裡、垂到腳踝的披風,子麒和子麟就乾脆鑽進星河的披風裡面玩起了捉迷藏。星河也不嫌兩個小傢伙手髒,一手抓住一個,牽到裡屋洗手去了。

睡蓮正在書房作畫,聽說子龍回來了,激動的差點碰翻了顏料碟子。子龍十歲開始跟着老爹天天往軍營跑,早早脫離了母親的懷抱,準備着承擔家族重任。

剛開始的時候,睡蓮心疼的寢食難安,才十歲的孩子啊,真是摧殘,但許三郎在這個問題上異常的強硬,絲毫不肯讓步。

漸漸的,睡蓮只得接受現實了,尤其是兩年前,順平侯要出征河南鎮壓起義軍,子龍提出要跟隨父親出征,睡蓮堅決不同意,說子龍年紀還小,不想讓他那麼早就沾染上鮮血,而且河南疫病風行,她擔心子龍身體熬不住。

而這一次,許三郎居然和睡蓮站在一條戰線上,但是他的理由和睡蓮截然不同,他說:“所謂五十萬匪兵,不過是些吃飽飯的流民罷了,都是大燕國的子民。作爲一個軍人,對手應該是韃靼這種侵犯國土的強大對手,而打敗流民,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啊!”

“我甚至希望史官不要把這段所謂的戰績寫進我的傳紀,因爲這不是什麼榮耀的事情。我們長子的第一次戰役,對手不應該是這羣用種地的鋤頭武裝自己的流民。”

從此以後,睡蓮明白了儘管自己跨越了百年,可看問題的角度依舊有侷限性,她並不是萬能的。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在前途方面,丈夫比自己更懂得長子未來的路該怎麼走、如何走。

作者有話要說:龍鳳麒麟,寧園雄性荷爾蒙太旺盛了。

遺傳這個東西很頑固,顏渣爹的姐控就傳到龍鳳麒麟身上,子龍對大自己三歲的安姐姐有好感,而子鳳小時候喜歡和姐姐們一起玩,麒麟乾脆轉到大姐星河披風裡了。。。。。。。。

圖1和圖2都是用金絲修補破損玉鐲子,都是現代的工藝,舟找不到古代的,~~~~(>_<)~~~~ 。

243兩對母子兩場對話,什剎海訣別遇刺客

睡蓮拉着子龍坐在臨窗大炕上,眼裡恨不得裝一個掃描儀將兒子每一絲毛髮都記在心裡。

兒子的五官輪廓依舊像自己,這在後世肯定是優勢,但在古代的軍營,卻成了兒子的絆腳石,這個漂亮的男孩剛入軍營時,有個響噹噹的外號——花木蘭!這三年來,兒子迅速成長,渾身上下一股猛獸般的殺氣使得叫花木蘭的人寥寥無幾了。

“我聽你爹說,這一個月你們和神機營演戲新陣法,所以沒時間回來,你放心,娘很好,家裡弟弟妹妹也很好,你——咦?天天在外頭擺陣風吹日曬的,怎麼皮膚反而比去之前白淨了?”

睡蓮雙手磨蹭着子龍的臉,眼裡不禁火氣直冒:“定是你那混賬爹故意騙我的!他讓你幹什麼去了?!”

把我趕到張蘑菇的地窖裡整理文書了。

子龍臉不紅心不跳撒謊道:“本來是要演戲新陣法的,但軍營裡新到了兩挺從葡萄牙海盜那裡繳獲的佛郎機大炮,爹要兒子和工部的人一起把大炮全部拆掉,兒子幫着測量部件的尺寸,還有繪圖紙,爹說以後的戰爭越來越依靠這些鋼鐵火藥傢伙,兒子必須要了解它們。兒子這個月都待在地下密室裡,所以比以前白白淨了。”

被母愛矇蔽雙眼的睡蓮對兒子的話深信不疑,她心疼的撫摸着兒子的下顎,說道:“難怪呢,我瞧着你還瘦了,下巴都尖了,今晚留在家裡住一晚吧,明日再去軍營。”

“好。”子龍點點頭。

看着兒子渾身緊繃的模樣,明顯是在忍耐自己撫摸他的臉,睡蓮心裡發出一聲嘆息,唉,兒大不中留啊!若是子龍小時候,自己只需要對他勾勾指尖,他就會像小狗一樣爬到炕上,往自己懷裡滾蹭,一副求安慰求親吻求撫摸的萌寵樣子。

可現在,母親的觸碰讓他覺得不適和難堪了,他並不是不喜歡,而是他覺得自己已經不適合這種母子親密關係,他迫切的要脫離母親懷抱,尋找自己的廣闊人生。

若不是有子麒和子麟兩個小傢伙填補睡蓮內心失去子龍的空白,估計她會很抑鬱的,等子麒和子麟到了子龍的年齡,又會——不過也不要緊,那時自己應該抱孫子了……

想到這裡,睡蓮一陣惡寒,兒子才十三歲,就想到孫子了,真是摧殘。

睡蓮端了端身,說道:“先回去洗澡換衣服,晚上等你父親回來一起吃飯。”

“是,母親,兒子告退。”

兒子的背影已經消失一段時間了,睡蓮還定定的看着門簾。半晌,從窗外傳來一陣喧囂和尖笑,丫鬟挑起門簾,星河牽着子麒子麟走進來,睡蓮眉頭一展,雙胞胎就像炮仗一樣朝着睡蓮的懷裡衝過去……

與此同時,紫禁城坤寧宮。

“啓稟皇后娘娘,皇上今日在紫霞宮用晚膳。”女官秋水說道。

紫霞宮是莊嬪王嬙的寢宮,王嬙在五年前產下一個小公主,泰正帝甚爲寵信,這個月又診出了喜脈,倘若這一胎生下皇子,估摸就要封莊妃了。

“知道了,叫大皇子過來陪本宮用飯吧。”顏如玉淡淡道。從孃家帶來的落霞低聲道:“娘娘,這莊嬪最近氣焰太盛了,仗着有孕,找各種理由三番五次的請皇上去她的寢宮。”

顏如玉淡笑道:“沒辦法,這宮裡其他的嬪妃又沒有她能生育,皇上多疼些又有什麼關係呢。”

落霞說道:“只是奴婢覺得,莊嬪未免太過囂張了。皇上下午本來派人說要來坤寧宮用膳的,莊嬪消息靈通,她能不知道麼?分明就是故意給您添堵。”

顏如玉信手給紙上的牡丹圖填顏料,說道“她父親王大人剛剛入內閣時,帶着棺材去河南賑災一年,萬民敬仰,雖說只是資歷最淺的內閣次輔,但在朝廷威望極高,莊嬪的腰桿子硬的很吶。寵妃嘛,自然要囂張些,不囂張別人怎麼知道她是寵妃呢?”

落霞頓時明白了顏如玉的意思,嘆道:“

唉,此人剛入東宮時,奴婢覺得她是個再明白通透不過的人,背後還有順平侯夫人引薦,現在卻一味爭強好勝,恨不得佔盡風頭,以後有她吃虧的時候。”

顏如玉頷首道:“正是如此,本宮以前在宮裡給公主做伴讀時,小姨康嬪總是說,要把目光放長遠了,不要太在意一時的得失,因爲日子太長——尤其是宮裡的日子,長的似乎沒有邊際,永遠都有更新鮮、更美麗的花朵在前面等着,何必爭奇鬥豔呢?不如做一個心平氣和的賞花人,任她花開花敗吧。”

即使莊嬪這胎生了兒子、封了妃又如何呢?皇宮裡頭,鬥爭最後的勝利者不是誰封了妃位、甚至不是皇后,而是誰活着當了太后。

顏如玉筆觸一頓,突然指着牡丹圖問道:“你覺得本宮畫的好,還是順平侯夫人畫的好?”

落霞是打小伺候顏如玉的,深知其脾氣,於是說了真話:“奴婢覺得,娘娘這幅牡丹圖無論是筆法還是氣韻,都比順平侯夫人差了許多。”

顏如玉自嘲道:“本宮小時候性子好強,也是喜歡樣樣壓人一頭,本宮的模樣、針線、詩詞都比她出挑,可就是畫畫一項無論怎麼練習都比不上她,有些東西,的確是天賦使然。”

“可是本宮卻從未想過和忠貞夫人比較過,你可知爲何?”

落霞想了想,道:“奴婢愚鈍。”

顏如玉嘆道:“因爲忠貞夫人是真正和風霽月、寵辱不驚的性格啊,和她這樣的人耍心機攀比,簡直是自取其辱嘛。她前半生嬌寵,卻從未見她傲慢,後半生厄運不斷,也不見她怨天尤人——。”

“皇后娘娘,大皇子來了。”秋水進來說道。

顏如玉一頓,說道:“叫他進來,傳膳吧。”

母子兩個相對而坐默然吃完晚飯,飯後喝茶的時候,顏如玉屏退衆人,臨淄王將茶杯擱在案几上,肅然道:“母后,您有話要吩咐兒子?”

顏如玉笑道:“你別那麼緊張,我又不是你父皇,和你聊聊家常而已——聽說你今日去西郊大營把順平侯世子揪出來逛了一圈?”

臨淄王也笑道:“確實如此,許子龍活脫脫一個門神,到那裡都一股煞氣,街上都沒有人敢靠近他。不過這也難怪,他長的好看,有花木蘭的外號,他只得練出這股生人勿進的氣勢壓一壓軍營裡的兵油子。”

氣氛似乎緩和了不少,顏如玉開始步入正題,說道:“你十五歲了,你父皇的意思,是提前給你行冠禮,再給你選一個王妃,宗人府那邊馬上就要奉旨選妃了,你莫要害羞,和母后說說,你喜歡什麼性子的女孩兒?活潑的?文靜的?”

臨淄王身體一僵,雙頰微紅,說道:“全憑父皇和母后做主。”

顏如玉嘆道:“你的妻子是要陪你一輩子的人,我和你父皇都希望找個最適合王妃之位的女孩,可是這個女孩無論無何都不可能是你心裡喜歡的那個。”

臨淄王心頭一緊,“母后,我——。”

“你是我的兒子,你想什麼母親最明白。”顏如玉說道:“上個月正月十五,燕京命婦來宮朝賀,我特地請了姚老夫人、姚大夫人,還有忠貞夫人來坤寧宮敘話,姚家根本沒有和皇族結親的想法,姚家正在給姚安議一門親事,她明年及笄,姚家最疼這個二小姐,估計會留兩年,後年到了十七便出嫁了。”

聽到出嫁二字,臨淄王心如刀絞,雙拳在衣袖的遮掩下緊握着,青筋暴起。

顏如玉又說道:“我是看着姚安長大的,這孩子的人品性情不像她父母那樣木訥古板,倒和她的大姑姑忠貞夫人有七八成相似,我也很欣賞這樣的品格,就像春風一樣可以撫慰人心,可是——姚安的家族太弱了,將來不可能是你的助力。你父皇對你充滿期望,他希望將來你的地位堅若磐石,任誰都不能撼動,你需要強勢的岳家支持啊。”

臨淄王面若死灰,顏如玉試探說道:“你若實在捨不得,母后可以幫你聘她爲側妃——。”

“萬萬不可!”臨淄王撲通一聲跪在顏如玉腳下,“姚安那樣的品格,兒子怎麼忍心看她穿着一身粉色嫁衣進門做妾,從此低人一等,生的孩子還是庶出,兒子錯了,兒子不該爲了一己之私,差點害了她一生。”

顏如玉拉起兒子,嘆道:“母后剛纔是在試探你,你捨不得,我也捨不得啊,她若真做了側妃,我就要眼睜睜看着神似昔日手帕交的女孩在宮裡漸漸落寞枯萎,那該多麼悲哀啊!”

兩天後,積水潭湖畔,煙雨濛濛,臨淄王站在岸邊望眼欲穿,終於看見遠處飄來一艘熟悉的畫舫,畫舫上,站着一個綠衣女子,她沒有打傘,只是披着一件玄色大氅,微微垂着頭,寬大的兜帽遮蓋了面容。

女子下了船,臨淄王忙迎過去,“安——。”

女子擡起頭來,露出圓潤的下顎,臨淄王微微一愣,此人不是姚安,而是他設法安/插姚安身邊的隱衛。

女子將金鳳箍好的白玉鐲子遞給臨淄王,低聲道:“小姐說這個鐲子既然已經摔碎了,就沒有必要修補,強箍在一起,鐲子就不是以前那個了,公子保重,後會無期。”

臨淄王默然接過鐲子,貼身放在懷裡,說道:“以後你繼續跟着姚小姐吧,若她有什麼——有什麼棘手的事情,你密報給我,我會幫她的。”

“屬下遵命。”女子施了一禮,轉身欲回畫舫,就在此時,女子突然止步,撲倒臨淄王,叫道:“有刺客!”

只聞得幾聲槍響,女子胸口綻放出了紅梅朵朵。

作者有話要說:家裡網絡突然斷了,不知原因,我只好來煙熏火燎的網吧更新,而且圖片還不能發,明日家裡網絡弄好後補上。

啊啊啊啊,最近好倒黴,昨晚舟睡夢中流鼻血,枕頭溼了大半,鼻子一下全是血,居然沒醒,今早舟公看見了,嚇得虎軀一震,今天網絡又莫名其妙壞了,嗚嗚,打滾求安慰求親吻求虎摸!!!!!!!!

244春風又吹綠江南岸,一縷孤魂飄入黃泉

女子正面中槍,可是她卻憑藉最後的意志力轉身抱着臨淄王,以保護者的姿態將臨淄王壓在身下,玄色大氅如翅膀般掩蓋着兩人的軀體,分不清楚誰是誰,但見殷紅的鮮血從大氅下流淌出來。

與此同時,什剎海岸邊五個釣魚的漁翁脫下自己的蓑衣和斗笠精準的扔在玄衣大氅上,裡面藏着玄鐵打造的護甲,形成一股屏障,如雨點般的槍聲繼續作響,鉛彈在玄鐵上炸開。

槍聲是從河面上的漁船、還有不遠處一艘馬車上傳來的,漁翁們雙臂伸直,腕下的袖箭嗖嗖射向漁船,而在岸上買切糕、糖炒栗子的遊商們則向馬車合圍而去,數十個貌似結伴來什剎海賞風景的文弱書生突然全部一身孤膽,奮不顧身的朝着流血大氅處奔去,將臨淄王拖向賣切糕的兩輪板車,用藏着玄鐵的蓑衣斗笠蓋嚴實了,拉着板車一路跑出包圈圈,這個時候人比馬更安全,因爲馬受驚會瘋跑、跌倒成絆腳石,而這些死士前面倒下、後面的人立刻跟上,看都不會看倒下的人

一眼,推拉着板車和死神賽跑……

終於一支綠色的焰火衝向煙雨濛濛的天空,臨淄王撤離到了安全的地帶,什剎海岸邊替他擋鉛彈的女人屍體已經僵直了,綠色的衣裙畫滿了紅梅,春風又綠江南岸,一縷孤魂入黃泉。

入夜,紫禁城。

臨淄王從一陣鑽心的疼痛中醒來,視線慢慢聚集,明黃色的輪廓刺入眼球,他心中一凜,掙扎要起來,“父皇,兒臣——啊?!”

臨淄王右腳凌遲般疼痛,這還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的左腿被白色紗布裹得嚴嚴實實,而且沒有了知覺!

這是——殘疾了麼?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襲上心頭,長這麼大,第一次感覺到什麼是絕望,臨淄王頓時愣在牀上,都忘記了起來給父親行禮。

泰正帝看着長子煞白的面龐和死灰般的眼神,怒道:“這時候知道害怕了?外頭那麼危險,還三天兩頭往外跑,你一年大似一年,外面多少雙眼睛盯着你,你一定要重蹈你六皇叔覆轍不成?!”

六皇叔就是曹太后的親生兒子齊王,十四歲那年遇刺身亡。

臨淄王渾身輕顫,“父親,我的腿——。”

看着兒子似乎要陷入絕望的泥潭,泰正帝想起僞帝之亂時他幾乎要在監獄出生、想起韜光養晦在王府親自給他開蒙讀書的時光,父親的情懷高於了君王,心中到底不忍,嘆道:

“你的左小腿被打中了,好在沒有傷到骨頭,太醫挖出了鉛彈,還上了麻藥,等藥性過了就會恢復知覺,會很疼,不過不會落下殘疾的。右腳兩個腳趾頭被打爛,都需要養些日子方能下牀走路。”

得知沒有大礙,逃過一劫,右腳的疼痛已經不算什麼了,臨淄王眼睛這才恢復了神采,說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兒子不孝,愧對父母養育之恩。”

言罷,臨淄王環視了一下寢殿,沒有看見預料中的人,心下暗自疑惑。

到底是父子,泰正帝立刻猜出了兒子心中所想:“你在找你母親?”

臨淄王答道:“兒子已經醒過來了,擔心母親着急,所以——。”

泰正帝目光一冷,問道:“你可知你母親現在在那裡?”

臨淄王一怔。

泰正帝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兒子,低聲道:“你血淋淋被擡進宮,你母后就被急招入慈寧宮,此時此刻她正被罰脫簪待罪,長跪不起,以懲罰她管教不嚴之罪!”

曹太后住在長樂宮,慈寧宮住的依舊是太皇太后宋氏,承平帝駕崩後,曹太后和皇后互相幫襯,一點點的拔掉太皇太后在宮中的勢力,不過太皇太后就像被拔掉牙的老虎,雖然沒有太大的攻擊性了,但偶爾反撲一下,也是很有威懾力的,這次藉着皇長子出宮遇刺,皇后管教不嚴爲由,將皇后叫過去好一頓訓斥,直到現在都沒放回來。

臨淄王急忙道:“此事母親並不知曉,都是兒子莽撞行事。”

泰正帝冷冷道:“你爲了見一個女人,最後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還連累你的母親,你若不牢記這次教訓,叫朕如何放心把你推向儲位,繼承大燕江山?!”

臨淄王立刻說道:“父皇千秋鼎盛——。”

“別說這些廢話!”泰正帝打斷道:“你祖父在位時,就因無嫡子,儲位遲遲不得立,羣臣各自站隊,朋黨勾結,導致後來僞帝之亂,禍害天下,兄弟相殘,連你都差點胎死腹中。朕繼位時,趙王雖身在南昌,卻依舊死性不改,處處設埋伏欲置朕於死地,這都是當初儲位不明,親王勢力各自做大,每個人都野心勃勃的結果啊。”

“朕有你這個嫡長子,一定要培養你成爲民心所向、衆望所歸的太子,而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真

讓朕失望……”

臨淄王默默聽着父親的斥責,無力辯駁,也無從辯駁,的確是自己太感情用事了,心裡明明已經決定放手,母親說的對,那樣明媚的花朵,不應該枯萎在冰冷的皇宮裡啊。

可他依舊把金鳳箍好的玉鐲子給了她,他還是希望她能戴着玉鐲子,哪怕是藏在箱子裡做一個念想也好。這樣的話,他覺得自己在她心裡還是有個位置的,他不希望若干年後,他在她的心裡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送走了玉鐲,他心裡卻盼望着能多見她一次,即使隔得遠遠的也無妨,雪白的信鴿如期而至,她說什剎海老地方見,他早早的趕到,等來的卻是侍女歸還玉鐲,斬斷情絲,永不相見!

槍聲響起了的那一刻,他心裡暗自慶幸,還好她今日沒有來,否則我的隱衛肯定護不了她了……

正思忖着,泰正帝說道:“……所以朕和你母后千挑萬選,給你定下了家世人品絕佳的女子做王妃,等你成親,生下皇孫之後,朕就立你爲太子。”

啊!臨淄王猛地擡頭,喃喃道:“已經定下了麼?”

泰正帝說道:“是英國公的嫡長孫女張氏,比你年長一歲,你們年底成親吧,英國公府會鼎力支持你的,你將來就有了七分勝算了。”

雖然早就料到這個結局,誰家的女兒不重要,反正不可能是心中的那個人。可是心中瞬間出現的空洞還是比預料中大了很多,大的讓他完全忽略了腿腳的疼痛,他微微張開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但是,這還不是最致命的。

泰正帝頓了頓,說道:“姚家那個女兒,等她今年行完及笄之禮,明年擡到你的王府做側妃,爲你開枝散葉——我兒子幾乎要豁出命來見的女人,怎可以落入平常百姓家。”

啊!!!

臨淄王腦子裡頓時翻江倒海!不可以!我怎能忍心見她做妾?!可是父皇如此決絕,無論自己怎麼求不僅無濟於事,反而會觸怒父皇,在父皇看來,爲了一個女人忤逆父親的決定,這便是昏庸無能的表現!

臨淄王迅速鎮定下來,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有史以來最違心、也是最痛心的話:“兒臣——兒臣多謝父皇成全。”

泰正帝淡淡點頭,“就這麼決定了,你好好養傷,朕要和太后一起去慈寧宮把你母后接出來。”

泰正帝緩緩走出殿外,隔着香袋摸着裡面翠綠的翡翠扳指,腦中浮現杜麗娘輕舞着一柄摺扇,唱着“則爲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這是落玉臨終前的遺物,落玉一生都飛蛾撲火似的追求自由和愛情,他是自己唯一軟肋,無須觸碰,就要心疼一輩子。

而姚安就是兒子的軟肋,除掉軟肋最好的辦法,不是置她於死地、也不是一刀斬斷情絲,讓他們娶的娶,嫁的嫁——因爲那樣的話,兒子將要記住她一輩子,就像落玉之於自己!泰正帝發誓不讓兒子重蹈覆轍。

如果那時落玉答應被金屋藏嬌,自己肯定不會對他那麼刻骨銘心。所以對付姚安這根軟肋最好的法子,是將她好好保護起來、讓她嫁進皇室、讓她和一羣女人一樣爲了兒子爭風吃醋、讓她爲了兒子綻放出最美麗的花朵、讓她開的最豔麗,然後逐步走向枯萎,泯然衆人矣,和宮裡爭風吃醋的女人沒有兩樣!

這樣的話,兒子遲早會厭倦她,然後這根軟肋漸漸消失不見,那個時候,兒子就會心無掛礙的繼承這萬里山河!

因爲心繫江山,心裡就容不得有其他個別人了,站在頂端的那個人,註定是孤獨的……

約過了一個時辰,曹太后和皇后回到坤寧宮,泰正帝宿在莊妃的紫霞宮。

曹太后仔細詢問了太醫關於臨淄王的傷情,她有些驚魂未定,七年前,她的兒子就是死於刺殺。

皇后送走了曹太后,端了一碗燕窩粥送到臨淄王脣邊。

臨淄王手足無措道:“母后——母親,我自己來吧,我只是腿腳受傷了,雙手沒事的。”

皇后堅持的將銀勺放在兒子嘴邊,說道:“從你三歲起,我就沒有給你餵過飯了,今天母親差點就失去你——你聽母親的話,乖乖吃完這碗粥。”

臨淄王心裡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大口大口吃完燕窩粥,難道姚安成爲側妃還不夠壞消息嗎?還要如何?

皇后掏出自己的帕子給兒子擦拭嘴脣,擱下空空如也的粥碗,定定的看着兒子的眼睛,肅然說道:“你父皇堅持要姚安做側妃——你也知道,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可如今木已成舟,我也沒有辦法改變。”

“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是你的母親,我也是一國之母,我會堅守我的立場。姚安擡進王府,她就不是我故友的侄女了,我只把她看做普通的側妃。王府唯一有資格叫我婆婆的,只能是你的王妃張氏,我絕對不會對姚安另眼相看,如果姚安和張氏出現矛盾,我也只會站在張氏這邊。你要是寵妾滅妻,我和你父皇就立刻放棄你。”

“還有,張氏進門三年內,姚安和其他側妃妾侍都沒有資格懷孕,庶子絕對不能生在嫡子前面,

任何人都不得破壞這個規則。”

作者有話要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舟覺得顏如玉的想法沒錯,她的立場就是維護規則,因爲她是正室。

姚安離最後的位置,還有幾十年的路要走,她必須付出一生的智慧和精力爲自己搏出一片天,而且她地雷般的身世,更是個大問題。

昨天的圖已經補上了,大家可以去看啦。

感謝各位的關心,舟流鼻血今天去醫院查體,一堆化驗單,一切正常,醫生說我是上火了。。。。。

家裡暖氣五年來一直都這麼熱——話說家裡另一朵梔子花即將開花,等開放了我拍給你們看。家裡也有加溼器神馬的,以前都有不流鼻血,所以不是乾燥。

所以只能是上火,尾毛舟會上火?舟想了很久很久,上火的罪魁禍首應該是舟公!

話說一個月前,舟公逛天/貓,上面說內蒙古雪災,號召大家買羊幫助牧民,舟公當即拍下半隻羊!!!!

半隻羊快遞到家,必須要消滅掉吧?

舟開始各種燉羊排,山藥燉羊排,白蘿蔔燉羊排什麼的,每週用大砂鍋燉一大鍋,可以吃三到五天,省事省力還有營養。

就這樣,連吃了四周,幾乎天天吃羊肉,喝羊湯,好在內蒙古羊肉質量好,麼有羶味,吃起來很美味。

但醫生說這玩意兒是最容易上火的!!!!!我就是補大了,所以半夜飈鼻血而不自知!!!!!

還有,有讀者說舟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夢才導致流鼻血?

舟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乃們,舟是很純潔很純潔的。。。。。。。O(∩_∩)O哈哈~,鬼才信。

話說舟有個朋友,說結婚前做春夢的主角查差不多都是未婚妻或者未婚夫,但是結婚後春夢的主角基本不是妻子或者丈夫,舟覺得很有道理,乃們覺得呢?嘿嘿。

圖1爲吳冠中的《春風又綠江南岸》,本章女子穿着綠裙死去,飛濺的血液,好像這個情景。

春風又綠江南岸,一縷孤魂入黃泉,這孤魂是落玉、是女保鏢、也是臨淄王和姚安純真年代的逝去

圖2是吳冠中的《野草》,建議大家看之前和看之後都揉一下眼睛,因爲會閃瞎眼的。。。。。

245、及笄禮玉簪送祝福,軟硬兼施勸歸大哥

245、及笄禮玉簪送祝福,軟硬兼施勸歸大哥

什剎海風景秀美,特別是在春夏時節頗有江南故都南京似的模樣,所以燕京諸多豪門的別業和府邸建在此地。

理所當然的,這次什剎海幾十餘具屍體震驚了燕京,各個府邸紛紛緊閉門戶,增加了看家護院的人手。次日負責管理此處治安的北城兵馬司發佈了“官方”公告,說兩股江湖勢力爲了爭奪地盤火拼,在什剎海開展生死對決,違禁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火槍,此案已經由錦衣衛涉入調查,民衆莫要惶恐云云。

官方公告永遠都是不可信的,因爲江湖**多熱衷刀劍等冷兵器,而且決鬥基本是在夜晚,那有在大白天的?所以什剎海火拼事件**茶館酒肆的舌尖上足足有上百個版本,其中就有皇長子被刺的真實版本,但是當**和假象混雜在一起時,真的也變成假的了。

沒過幾天,另一件大事迅速擠走了什剎海火拼事件,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宗人府宣佈了臨淄王妃的人選,正是老牌勳貴世家英國公府嫡長女孫女張氏。明眼人一瞧便知將來的太子是皇長子無疑了。

紫禁城派出幾十名女官和宮女進駐英國公府,教習張氏宮裡的禮儀的規矩,與此同時,坤寧宮有八名女官和宮女悄然去了西城姚府,教習姚安規矩。

三月初九,姚安十五歲及笄之日,姚家人和寥寥可數的賓客神情肅穆,臉上都沒有笑容。

睡蓮是及笄禮的正賓,這個位置向來是德才兼備、地位尊貴的女性長輩擔任。去年姚知芳就邀請睡蓮做姚安的及笄禮的正賓,知芳說“……借一借你的福氣,希望安姐兒這個孩子找個疼她的好夫婿,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

什剎海事件,揭開了姚安和臨淄王地下戀情,一直蒙在谷裡頭的姚家人萬分震驚和羞辱,姚安跪在祠堂,水米未進。當晚宮裡內侍傳來封姚安爲側妃的密旨,差點將姚家人擊潰,全家人豁出命來保護的女孩,卻要與人做妾了,而且身處權力鬥爭最爲激烈的皇家,天知道什麼時候姚安的身世被揭開,到時候姚家就要面臨欺君罔上、滅全族的危險。

睡蓮從許三郎得知此事,鎮定下來後,睡蓮對許三郎說:“我要做一件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蠢事,你可應容許?”

許三郎笑道:“只要不是私奔這種蠢事,你做什麼我都護着你。”

睡蓮當即去信給姚知芳,說自己願意繼續擔當姚安及笄禮的正賓。

及笄禮上,姚安披散着頭髮,穿着一襲**襦裙,睡蓮吟頌祝辭:“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T無疆,受天之慶。”,言罷,睡蓮跪坐其後,將姚安的髮絲輕輕綰起,插上一支全無雕飾的羊脂玉長簪。

姚安回房間換上一襲莊重的玄色曲裙深衣出來拜見家人和觀禮的賓客,禮畢,在八個宮人的簇擁下回閨房,姚知芳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姚安的背影,以防露出真實感情,被宮人們覺察。

如今的姚安與其說是學習規矩,不如說是被八個宮人日夜監視軟禁在深閨裡,連姚家人要見姚

安,也要先經過領頭女官的許可,而且無論和誰見面,必須有宮人在場陪同。

行及笄禮時,睡蓮觀察着姚安的目光,這個女孩眼裡沒有一絲活氣,猶如幽潭深淵般,木偶似的聽從着女官的調/教,從小看着長大的、和煦如陽光般的女孩變成如今的模樣,心裡頓時一陣墜痛。

由於擔心姚家有皇宮的暗探在場,睡蓮不敢與姚知芳多說話,喝了一杯茶便告辭了。

紫禁城,坤寧宮。

“皇后娘娘,果然不出您所料,順平侯夫人堅持做姚小姐及笄禮主賓,還送了一支羊脂玉長簪。”

皇后眉毛一挑,“哦?玉簪是何等模樣?”

宮人道:“回稟娘娘,玉簪全無紋飾和雕琢。”

到底是多年的手帕交,皇后想了想,嘆道:“順平侯夫人一片苦心啊,她是想借玉簪告訴姚安,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保重自己,將來纔有雕琢的本錢。”

宮人有些遲疑道:“皇后娘娘,順平侯夫人如此高調支持姚家,會不會――。”

“此事以後不要再提。”皇后打斷道:“我說過了,只要姚安還沒入王府,她就還是我好友的女兒,你好好教她宮裡和皇族的規矩,將來這纔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是,皇后娘娘。”宮人行禮退下。

偌大的書房只有皇后一人,顯得格外冷清寂靜,皇后信步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戶,三月清風帶着小雨撲面而來,圖添一股寒意。

“真是高處不勝寒啊!”皇后自言自語道。

入夜,燕京城似乎比白天還要喧囂,此時離宵禁還早,什剎海附近酒樓飯館生意依舊紅火如初,上月發生的兇案已經被拋到腦後去了。

一個約十歲的小小少年在各大酒肆飯館出沒着,好像是在找人,終於在小巷一個不起眼的小酒館裡尋到了目標。

目標背對着自己,滿是油膩的酒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酒罈子,看的小少年觸目驚心,小少年繞到前面走過去,因爲他知道,如果從後面突然接近這個人,這個人的第一反應很可能是拔出腰間斬馬刀相向。

他故意加重腳步,慢慢走到酒桌,和這個人相對而坐,他本想輕叩桌面叫醒這個人的,可是一瞧見桌面上厚厚的污垢,他頓時退縮了,暗道這桌面趕得上殺豬的案板了,虧得你還睡的下去!

於是他屈指輕彈了兩下還算乾淨的酒罈,酒罈發出嗡嗡的聲音,趴在桌面上的那個人驀地酒醒,迅速彈起,殺氣大盛,右手按在腰間刀柄上,看清來者的模樣,又放開了手,問道:“子鳳?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與許子龍不同,許子鳳相貌和父親許三郎神似,但個性和習慣相差甚遠,許子鳳掏出帕子擦了擦剛纔輕彈酒罈的手指頭,隨手將“髒”了的白絹手帕扔在地上,從腰間掏出一塊掐絲琺琅懷錶,打開錶殼在許子龍眼前晃了晃,淡淡道:

“大哥也不看看是什麼時辰了,幸虧今天母親心情不好,一個人在書房裡用晚飯,否則晚上用飯見你不在,肯定是要問的,到時候派人滿大街找你,你回去定要挨父親罵,父親通常是罵着罵着就把我拉過旁聽,等於也在警告我。我什麼事都沒做,還白白挨頓罵,不值得啊!”

許子龍瞥了一眼地上的白絹帕子,冷冷道:“就憑你這個累教不改的破習慣,就活該被父親罵,你這個樣子,何時能成爲一個軍人。”

許子鳳滿不在乎道:“大哥別重複父親的話嘛,父親說了,到下半年就把我拖到大營去住兩個月,到時自然就改了,我現在是能自在一日是一日,你知我知――父親若是知道了,就是你告的密,大哥,你做不出來這種事吧?”

許子龍冷哼一聲,不說話,開始自斟自飲起來。

許子鳳在一旁說風涼話,“大哥可知,明明是一個人在舉杯邀明月,爲什麼會對影成三人呢?”

許子龍喜武厭文,文化水平和他爹不分伯仲,而許子鳳喜歡學文,經常提着禮物去什剎海顏府拜訪幾個舅舅和表哥,和他們談古論今一頓神侃。

兄弟兩個從小到大幾乎就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所以許子龍懶得理他,將斟滿的酒碗一飲而盡。

許子鳳自顧自說道:“因爲人獨自喝酒時,都是有心事的,怎麼解決這個心事呢?答案就在論語裡面,論語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得其善者而從之,不善者而改之,這三人行,不是實指三個人,而是虛指,就是人在考慮問題的時候,要集思廣益,從多個角度和立場看問題,這樣才能慢慢找到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

許子鳳這番話若是被文人集聚的舅舅家聽到了,肯定會引起一陣旁徵博引的討論,但是對大哥許子龍而言,就像石沉大海似的寂靜。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許子鳳狗腿的捧起酒缸給大哥倒酒,叫小二另送來一個酒碗,還嫌髒拿烈酒涮了兩遍,給自己倒了一碗,說道:“來,我陪大哥喝一碗。”

許子龍蹙起秀麗的眉毛,板着臉道:“你小小年紀,喝什麼酒。”

許子鳳笑道:“大哥,我在舅家和表哥表弟比賽做詩輸了,也會罰酒的,不過通常被罰的不是我,呵呵。”

許子龍依舊面癱着一張臉說道:“我不管你在舅家如何,反正在我面前,你不準喝酒。”

許子鳳嘻嘻笑道:“好,我聽大哥的,不喝就不喝。”

話題突然一轉,許子鳳正色道:“哥,對酒成三人,你現在心中有三個人。你、那位咱們惹不起的爺、還有安姐姐。如今那兩個已經成一對了,只剩下大哥一個人,覺得寂寞嗎?痛苦嗎?”

被弟弟戳穿心思,許子龍惱羞成怒低聲喝道:“你給我閉嘴!”

許子鳳誇張的雙手捂緊嘴巴,眼裡滿是和他父親一樣的狡黠。

許子龍氣極反笑,叫道:“小二,結賬!”

許子鳳放開了嘴巴,說道:“大哥肯跟我回去了?”

許子龍冷冷一掃,道:“此事你知我知,若被其他知曉――就是你告密的,到時候我把你揍成三個人。”

許子鳳笑嘻嘻道:“我們兄弟嘛,我不幫你誰幫你。大哥,你一身酒氣回去,要是娘問起來,你怎麼說?”

許子龍微微一怔,這個嘛……

許子鳳狗腿道:“不如這樣,我就說你被人叫了外號花木蘭,你賭氣不過,和那人拼酒,所以纔會一聲酒臭。”

許子龍問道:“要是娘問起那人是誰怎麼辦?”

許子鳳笑道:“好說好說,就說是威武伯府的幾個少爺,反正娘本來就討厭伯府,債多不愁嘛。”——

作者有話要說:腹黑潔癖弟**鳳來了,軟硬兼施把大哥哄回家。

圖1爲姚安及笄禮穿的黑色曲裙深衣。

圖2和圖3都是漫畫版本曲裙深衣。

~~~~(&gt;_&lt;)~~~~,我扔出昨天第一個炸彈後,從昨天開始,評論區熱鬧非凡,讀者對安姐兒和臨淄王純真愛情的看法兩極分化似的站隊,作爲此文作者,舟想和各位談一談舟在這個文的基本思想。

一、所有小說的主題都是圍繞着金錢/權勢、**和感情(愛情,友情,親情,這三者是相互轉化的),十八釵也不例外,所以這個比較殘酷暗黑系以鬥字爲主題的文,無論怎樣,都會有愛情,純真年代的愛情,因爲她是無邊無際黑夜的一絲曙光,你可以選擇相信,也可選則無視,相信會帶來安慰,無視會讓你清醒,無所謂好壞,每個人,在每個階段選擇都不同。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其實所有的小說都是在說明我是誰,從哪裡來,到那裡去。每一次小睡蓮在睡蓮夢境中出現,就是睡蓮在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十八釵百來號人物也是如此,其實這三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哪怕是人躺進棺材裡,後人也會你給出另外的解釋。

二,關於幸福和結局。舟小時候和蘿莉時期、甚至初入婚姻時,都覺得幸福應該是**的,就像正月十五的湯圓那樣,容不得半點缺憾和瑕疵。可是現在的舟覺得幸福絕對不可能是安徒生童話和言情小說那樣**的像個湯圓。

任何幸福都是有缺憾的、有棱角的,就像大年三十的餃子,所以十八釵的結局是肯定是餃子,只有大結局,沒有大團圓。

三、對和錯。十八釵有兩個家族用既然不同的行動來闡述各自不同的觀點。

姚家因爲愛,做了天大的錯事。僞帝之亂結束,姚家接回了女兒姚知芳,並且頂着會給這個家族帶來滅頂之災欺君之罪,毅然狸貓換太子幫助知芳生下“孽種”姚安。

襄陽侯府楊家,把懷孕的兒媳婦推上斷頭臺,大義滅親,除掉後患,做出了明智正確的選擇。

排除感情,單純從家族利益和前途上來說,姚家錯了,楊家對了。

有時候,人因爲善良,會做錯事,明知這是錯、明知前方荊棘遍地,卻已然走下去。

有時候,人因利益至上,做出正確的事情。

他們的選擇都是對的,卻也都是錯的對錯需要讀者您自己判斷,不要逼問舟心裡到底傾向誰――舟只負責把故事儘量客觀寫出來,想多了會抑鬱的。

四、關於追求愛情。

也許是國人的思想和**被禁錮太久,□十年代,瓊瑤小說以無與倫比神一般“愛情至上、攔我者死”的邏輯成爲言情小說的主流,那個時代,小三、小百花和表妹是小說的主角。這類小說可以用瓊瑤阿姨的人生經歷概括――小三轉正記。

而現在,瓊瑤小說畸形的思想遭遇了瘋狂的反撲。飽受瓊瑤筆下小三、小百花、表妹們折磨正妻和原配未婚妻們漸漸成爲言情小說的主角。

舟是已婚正妻,所以舟的站隊可想而知了。

終於翻身做主角的正妻和未婚妻開始撥亂反正,糾正了瓊瑤畸形的三觀,這是好事。

但現在又有了些一棍子打死,□糾正過度的意思了,就是不管是原因,少男少女在婚前都不得產生愛情,一切聽家族的安排,否則,女人就要統統扣上小百花,表妹,小三的帽子,被千萬讀者唾棄。

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牡丹亭》杜麗娘因一個夢境和男子產生感情,甚至青天白日在花園野戰一場一日情,是不是要浸豬籠呢?《西廂記》崔鶯鶯和張生婚前/性/行爲,要自裁了事麼?《思凡》女主色空說佛堂供奉的羅漢對自己有傾慕之意,這不是活該被雷劈死呢?

這些經典文藝作品都產生於男女有別的封建時代,表現那個時代人們對愛情和**的追求。我們現代人難道還要比古人更壓抑對自己對**和愛情的渴望麼?

舟無意將十八釵和這些作品相提並論,論文學價值,十八釵和這些經典作品相差地球到火星的距離。

但是,無論十八釵的情節內容多麼真實的接近那個黑暗壓抑、男女大防,女人只能是男人附庸的時代,十八釵畢竟是一本虛構架空的言情小說,她不是紀實文學,所以裡面的情節內容不可能完全符合那個時代的價值觀。

爲了避免舟和讀者們都抑鬱,十八釵肯定不會像東野圭吾《白夜行》那樣絕望的一黑到底,這部小說曾經把舟虐的死去活來。

黑暗深處有一線曙光,關鍵是你我相不相信,信則有,不信,則無,舟相信。

246 九霄環佩鷗鷺忘機,食苦果居安不思危

堅持擔任姚安及笄禮主賓惹下的苦果,睡蓮很快就吃到了,以觸不及防的形勢出現,咽得她連苦水都吐不出來了。

四月初,正值燕京最好的時節,睡蓮池畔,嫋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子鳳坐在湖山石上對着滿池春水彈古琴,他穿一身白色深衣,腰間懸着漢代古玉,頭上簪着玉簪,彈着《鷗鷺忘機》,小小年紀,硬生生裝出一股魏晉風流氣派。

一曲終了,站在池邊餵魚的星河頷首笑道:“雖比以前進益了,但還缺乏氣韻啊,不過今日這身打扮倒是很應景。”

“氣韻不夠,打扮來湊嘛。”子鳳似乎覺得大姐是在誇獎自己,興致勃勃正欲再彈一曲,星河突然臉色一變,說道:“不好,我恍惚看見父親和母親朝這邊走來了。”

子鳳嚇得忙從湖山石上爬下來,抱着九霄環佩古琴拔腿就跑,“糟了糟了,若是被父親看到我這個打扮,捱罵不算什麼,挨板子都是輕的。”

星河攔下子鳳,說道:“若父親母親問起剛纔的琴聲,此地又不見你人影,定覺你是不敢見他們了,不如干脆把古琴給我,我坐在這裡繼續彈,他們不會疑惑的。”

“多謝大姐!”子鳳將古琴往星河懷裡一塞,兔子般的開溜了。

星河將古琴擱在石桌上,低眉信手彈了幾個曲調,許三郎和睡蓮果然出現在熒石曲徑上,星河站起來,理了理衣裙,迎過去行禮。

“方纔是你在彈琴?”睡蓮問道。

星河答道:“正是女兒。”

睡蓮瞥了一眼石桌上的古琴,說道:“此時雖然已經初夏,但到了旁晚還是有些冷的,出來散步記得帶一件披風,彆着涼了。”

“是,母親,女兒這就回去。”星河抱着古琴行禮告退,暗自慶幸總算給弟弟解圍了。

睡蓮看着星河的背影,無奈的搖頭苦笑不語。

“怎麼了?”許三郎不解。睡蓮無語的看着丈夫,說道:“唉,說了你也不懂。”

許三郎不懂音韻,睡蓮確是懂得的,星河的琴技比方纔遠遠聽到的琴聲高出許多,那種半吊子《鷗鷺忘機》只有二兒子子鳳彈的出來,糊弄丈夫還行,糊弄自己還缺點火候。

肯定是子鳳又學什麼魏晉風流,怕他爹錘他,所以拿星河當擋箭牌,自己先行開溜了。

不過睡蓮也不忍見子鳳捱罵挨罰,所以她不會對許三郎說出實情。許三郎恰好今日有心事,也無心追問。

夫妻兩個在石凳上坐下,睡蓮閒聊道:“今日怎麼回來這麼早?我才歇完午覺就聽人說你到了二門。”

“哦,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呢。”許三郎頓了頓,做出一副“此話該如何說起呢”的表情。

“有話直說便是,藏着掖着做什麼,難道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了?”睡蓮一記眼刀殺過去。

“我纔沒有!”許三郎雙手狂擺,吞吞吐吐的說道:“如今孩子們一天比一天大了,尤其是咱們的長子,你經常說將來不知道該給他挑一個什麼樣的兒媳婦,想想就覺得頭疼麼?”

一股不好的預感涌向心頭,睡蓮沉沉點點頭,嗯了一聲。

許三郎強笑道:“現在好辦了,都不用你操心的,今日皇上召見我,說子龍大了,也該找門親事,衍聖公孔家的十娘和你家子龍甚是般配,朕改日找孔翰林說和說和,若事成了,你就帶着兒

子上門送聘禮去吧。”

孔十娘!那不正是張瑩的寶貝女兒麼!才十歲的小姑娘,天真浪漫,今年過年時自己還給她一個裝滿小金餜子的荷包!

睡蓮被雷劈了似的愣在石凳上,腦子裡轉的飛快:英國公的嫡長孫女張氏是未來臨淄王妃,張瑩是英國公的嫡長女,泰正帝要子龍娶張瑩的寶貝女兒——也就是英國公的外孫女,因爲國公府世子這一房只有張氏這一個女兒!若有兩個嫡女,那麼泰正帝很可能就要把另一個嫡女指給子龍!

泰正帝這麼做,是因爲對順平侯府有疑慮,所以利用聯姻將侯府牢牢的綁在臨淄王這條船上啊!

皇上爲什麼有疑慮?難道是因爲我毅然去給姚安的及笄禮做主賓的行爲引起了皇上的不快?覺得我是在反抗皇權?

我那天確實感情用事,太過莽撞了,明知道姚安和臨淄王東窗事發,即將冊封側妃,我依舊選擇繼續做姚安及笄禮的主賓,這種態度對皇室和英國公府而言,是一種無言的站隊吧。

因爲無論是皇室還是百姓家,正妻和妾室的關係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側妃也是妾。我支持姚安,其實就是挑戰正室張氏、正室位置不穩,就會影響皇權,所以我那天莽撞的舉動,是把英國公府還有皇室都得罪了!

想到這裡,睡蓮歉意的看着許三郎,說道:“剛纔我還猜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呢,沒想到其實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是好妻子,好母親,我只顧着自己意氣用事,結果把你和兒子都拖進來了。”

“以前的英國公老太夫人與我有恩,那年在紫禁城,是她老人家保護我平安生下子龍,而我卻——英國公府那邊現在肯定怨我忘恩負義吧,給姚安的及笄禮做主賓,就是打張氏的臉。”

“還有,皇上要子龍娶孔十娘,一來是促進我們順平侯府和英國公府和解,二來,是讓我再無支持姚安的立場,因爲英國公府外孫女即將成爲我的兒媳婦、將來的順平侯夫人了。如此一來,我若再支持姚安,在衆人眼裡,我就成了兩邊倒的牆頭草,從此,就落爲整個燕京的笑柄……”

“說完啦?”許三郎問道:“如果給你再來一次的機會,你還會選擇繼續當姚安及笄禮的主賓麼?”

“我——。”睡蓮停滯在嘴脣微開的狀態,放在膝蓋上的雙拳幾鬆幾緊,眼神在瞬息間變幻數次,遲遲不開口說話。

自從六年前睡蓮決定試着愛一回,心裡的防線漸漸打開,雖然在精神層面上兩人似乎永遠無法契合,但夫妻那種依戀的關係突飛猛進,被理性壓抑多年的感性得到了釋放,加上這六年來有許三郎這個煞神坐鎮侯府,永定伯府等等魑魅魍魎不敢有什麼小動作,睡蓮過上了來這個世界以來最輕鬆的六年。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漸漸放鬆了警惕,考慮沒有以前周全了,安撫知芳和姚安有很多種方式,而我卻偏偏選擇了最激烈的那種,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革/命尚未成功,警惕還要繼續啊。

七嬸孃柳氏說,要用身處燕京名利場,要心思縝密,做最悲觀的打算,最周全的安排。但是平時過日子,要做最大的希望,樂觀的過好每一天,這樣纔不枉此生。

我這六年做到了後半句,卻忘記了前半句。

許三郎看着睡蓮糾結的小眼神,不禁心疼起來,他將睡蓮的雙手握在掌心裡揉搓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逼你選擇了。我是想告訴你,如果真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你做出同樣的選擇,我也會不反對的。你放心,你的男人可以擔當起這個後果,因爲皇上用得着我啊。”

原來丈夫也在爲自己做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事情,睡蓮心裡過電似的酥麻,正欲和丈夫柔情蜜意一番,驀地,腦子裡閃過一個可怕的空洞,愧疚感如江河般將睡蓮淹沒。

“你有本事擔當後果,可是子龍——子龍才十三歲,等到他情竇初開,喜歡上了某個女孩的時候,卻因爲我的衝動,他只能娶孔十娘——那樣的話,我就害了他一生。”

許三郎哼哼了兩聲,說道:“放心,你兒子情竇早就開過了,也開敗了,他整天在軍營裡頭,見到的女人都是幾十歲的洗衣婦,他能對那些女人動心麼?”

睡蓮大驚,語無倫次道:“啊!居然——我怎麼不知道?那個女孩是誰?他還是個小孩子啊?!你怎麼知道的?”

許三郎說道:“這兩個月我瞧着這臭小子不對勁,他一出軍營,我就偷偷派人跟着他,看他都做些了什麼。探子來報,說他經常去一個小酒館喝悶酒,但是這小子警惕性太高,一旦過於接近就會暴露身份,只能遠遠的跟着,不過有一天子鳳找了他,也不知他說了些什麼,居然把他給勸了回去。”

“我就想啊,子龍這個孩子性格像個破石頭,無論我怎麼打罵,他都不會招認說實話的,但是子鳳比他好對付多了,不如干脆從子鳳身上下手,套出話來。”

睡蓮心頭一緊,說道:“你對子鳳做了什麼?!”

許三郎道:“子鳳也是我兒子,我也疼他,沒讓他受皮肉之苦。我就是把他拖到軍營去,給他一個掃把,一個水桶,叫他打掃軍營的廁所,什麼時候肯招認,我就放他出來。”

睡蓮無語了,對於潔癖男兒子而言,掃廁所比老虎凳、辣椒油、帶刺的皮鞭更摧殘。

許三郎接着說道:“子鳳這個軟骨頭,掃了一上午就扛不住,全部招認了。”

“原來咱們子龍喜歡上了小酒館老闆的大閨女!藉着喝悶酒偷偷看人家,子鳳後來跟他說那個閨女已經定親,年底就要出嫁,子龍就死了這條心,跟子鳳回家,從此再也沒有去那個酒館了。我派人查過,那個女孩確實定親了,年底出嫁。”

睡蓮半信半疑道:“那大閨女得有十六七歲了吧?子龍才十三,怎麼可能喜歡比自己年長那麼多的女孩?”

“這有什麼奇怪的?小男孩就是迷戀比自己年長的女子,我——。”許三郎豁出四十來歲的老臉說道:“想當年我十二歲的時候,看上了路邊賣花的大姐姐,經常偷偷瞅她,還買通幾個狐朋狗友調戲她,然後自己衝過去當英雄打散他們,博得美人一句謝謝,呵呵,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原來不知不覺中,長子已經經歷了初戀和失戀,我卻渾然不知啊,真是兒大不由娘,睡蓮愣坐出神。許三郎輕輕將睡蓮摟在懷裡,心中暗自喟嘆道:唉,我不能告訴你子鳳說的真相,子龍的心上人其實是姚安。乾脆編一個謊言給你吧,爲了這件事,你已經很糾結痛苦了,我不能在你傷口上撒鹽。

作者有話要說:

子鳳立場不堅定,掃了半天廁所就把大哥給買了。

從明日起,睡蓮就要結束六年安寧日子,重整旗鼓了。

等子鳳滿了十歲搬出內院,去軍營磨練時,睡蓮對子鳳也慢慢不瞭解了,就像子龍這樣,沒辦法,在古代很難實現溝通融洽的母子關係。長大的鳥兒都飛走了。

247 兩家結親橫生枝節,烽火再起父子上陣

衍聖公孔家,中國千年封建社會政治界真正的不倒翁,這個家族**無二,而且不可取代,無論那朝那代,孔家都低調且穩定的充當着維護君權的基石。

睡蓮出嫁時,顏家居然請到了孔家當家夫人爲全福夫人,這對於出身書香門第的睡蓮而言,真是堪比皇帝賜婚莫大的榮耀。當然,孔家肯出面給睡蓮當全福夫人,主要要是看在睡蓮父親以身殉節文人風骨的面子上。

張瑩的夫婿在孔家這一輩排行老四,算是旁支,但他自幼父母雙亡,從小就養在衍聖公世子夫人膝下,目前在是翰林院侍講學士,依張瑩私底下的說法,這位孔翰林有些迂腐,睡蓮覺得,孔翰林的迂腐應該只表現在學術方面鼎力維護儒家正統的態度,在政治上,孔家人若真的迂腐,這個家族何以屹立千年而不倒呢?

所以泰正帝召見孔翰林,透露出和順平侯兩家結親的意思,孔翰林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答應了,回到家裡和妻子張瑩說了此事,張瑩大驚,嗚嗚哭了一晚上。

她膝下二子一女,女兒孔十娘是排行老二,備受寵愛,夫妻兩個原本打算把寶貝女兒嫁入普通書香門第,家有孔家女做兒媳婦本身就是一種榮耀,女兒在婆家此生都不會受什麼大委屈,可保平安富貴一生。

順平侯府雖然地位顯赫,許子龍幾乎是剛出生就封了世子,孔十娘嫁過就是世子夫人,頭上的婆婆是手帕交睡蓮——可是,勳貴子弟將來都要上戰場的,張瑩孃家英國公府,每代都有男丁戰死沙場或者重傷殘疾的,武將風險比書香門第高出許多。

而且順平侯府和永定伯府那種全燕京皆知、比仇人還仇人種種錯綜複雜的親戚關係,一家族的極品親戚,張瑩擔心單純活潑的女兒將來根本處理不過來。

張瑩紅腫着眼皮哭道:“……我們就這麼個寶貝貼心的小閨女,一旦嫁到順平侯府,將來肯定是操不完的心。順平侯夫人是我的手帕交,她那麼個聰明伶俐的人物,嫁給順平侯也沒過幾年舒心日子,成天不是防備這個,就是算計那個,我瞧着都累的慌,她都如此,何況是咱們嬌養的寶貝女兒!”

張瑩越說越氣:“皇上又沒逼你立刻答應,你敷衍幾句,謙辭說女兒還小,不知將來才華如何,擔心配不上侯府世子,咱們再拖上幾年,說不定就有變數了,現在一口氣答應定死了,覆水難收,你——你是要逼死我這個做孃的嗎?!”

孔翰林嘆道:“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也心疼,可是皇上嘴裡說的是提議,可是語氣卻是篤定、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我能怎麼辦?人人都說皇上是仁慈之君,那年南京禮部侍郎提議給僞帝的三個孩子找婆家說媳婦,以全人之大倫,皇上確實仁慈,給三個孩子備下聘禮和嫁妝,全部推進侍郎的家族,毀了侍郎全族。前車之鑑在此,我若是敷衍幾句拖延時間,皇上如此‘聖明’,豈能不知?到時候反而弄巧成拙啊。”

“況且我們和順平侯府聯姻的原因你也是知道的,你孃家侄女年底就要嫁給臨淄王了,皇上又向來倚重順平侯,撮合咱們的十娘嫁給順平侯世子,也是爲了將來臨淄王的儲位更鞏固,在政治和皇權面前,即使是我們孔家也要低頭的。”

張瑩聽了,知道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了,心下頓時一陣絕望,嗚嗚哭泣不語。

孔四爺默默坐在妻子身邊,他們結髮夫妻,感情一直都很好,見妻子哭溼了一沓手帕都沒有停止之勢,孔四爺內心一痛,勸慰道:

“好了好了,別哭了,想開點。子龍這孩子也是你從小看着長大的,我們兩家經常往來,那孩子雖說不喜讀書,但人品模樣是好的,順平侯夫人是你的手帕交,將來定不會爲難十娘這個兒媳婦。就是公侯勳貴家族複雜,咱們十娘太單純了,這不是還有她外祖家相幫嘛,從現在起,你好好教導十娘當家理事的本事,得空送十娘回外祖家跟着岳母大人多學習着,還怕將來應付不了麼?”

張瑩委委屈屈的點點頭,可眼淚還是收不住,垂淚坐到天明,可憐天下父母心。

擡頭嫁閨女,低頭娶媳婦。此時此刻正襟危坐在孔家廳堂的睡蓮深刻體會到了這個道理,她坐在當年出嫁時給自己當全福夫人——衍聖公世子夫人的左下首,對面右下手坐着的正是笑容勉強、面色略顯僵硬的手帕交張瑩。

在媒人登門之前,雙方家長要先見一見,互相試探,展望一下“美好”未來。

作爲好朋友,睡蓮最明白平日張瑩對寶貝女兒多麼寵愛,此刻就有多麼不捨。睡蓮心裡弱弱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你捨不得你家十娘,十娘這孩子很好,可是我家子龍也不錯啊……

不過心裡雖然這麼想,嘴裡卻不能這麼說,低頭娶媳婦,睡蓮端起茶杯沾了沾脣,笑道:“去年我得了幾根上好象牙,叫匠人們開鑿雕琢出大盒套小盒的首飾匣子,我心想着,我這個年紀已經不適合這等精巧細緻的首飾匣子了,不如留給年輕的小姑娘們,今日登門拜訪,就把這個首飾匣子送給貴府十娘吧。”

張瑩心裡到底意難平,暗自腹誹道:別說是個象牙首飾匣子,就是王母娘娘給的寶貝,我也不想要,你留給你家長女星河得了。

張瑩不答腔,衍聖公世子夫人瞥了她一眼,笑道:“既然順平侯夫人肯割愛,那我們家十娘就不客氣了,來人,叫十小姐拜見順平侯夫人。”

約過了一盞茶時間,身量修長、眼神清亮的孔十娘進來了,她穿着杏子紅緙絲褙子、鬱金裙,梳着雙髻,髮髻上纏紫水晶串成的髮帶,光潔的下巴帶着嬌憨可愛的嬰兒肥,她沒有戴耳環——睡蓮很清楚,因爲十娘壓根兒沒有打過耳洞,張瑩太疼她了,捨不得動女兒一根毫毛。

待孔十娘見禮完畢,睡蓮親手遞上那個用剔紅匣子裝起來的象牙首飾盒。孔十娘微微有些詫異,順平侯夫人和母親來往甚密,經常送給自己一些好玩的小禮物,可今日氣氛太過莊重嚴肅了,而且禮物如此貴重,我要不要接呢?

孔十娘看了看母親張瑩,張瑩微微頷首,頭顱似乎有千金重,這對她而言真的很艱難。

孔十孃親手接過匣子,說道:“多謝順平侯夫人。”

睡蓮心裡有種把人家寶貝閨女拐跑的負罪感,她竭盡所能僞裝自然的笑了笑。

言罷,孔十娘在母親的暗示下,抱着匣子告辭。接下來基本都是衍聖公世子夫人和睡蓮說些客套話,張瑩坐在原地度日如年,她很明白,待會招待睡蓮用完午宴,接下來兩家就要坐在一起密談何時派媒人交換庚帖定親等事宜了。

就在談話即將接近尾聲時,國公府兩個管事媽媽進來了,眼神滿是焦急。衍聖公世子夫人在和順平侯夫人說話,張瑩就藉故出去,問出了什麼事。

管事媽媽說道:“四爺和順平侯的話說到半道上,宮裡頭來人,急招順平侯進宮了。”

這——?

衆人吃着茶點等順平侯回來開午宴,左等右等,別說是午宴,快要到晚宴了都不見順平侯人影!

睡蓮心道不好,若平常急召入宮,斷不會等這麼長時間,而且至今丈夫連個消息都沒有,定是朝廷出了大事,丈夫是武將,莫非邊關烽火又起?

張瑩是勳貴世家出身,在閨中時,她也見過父親和兄弟這樣被急召入宮,回來時基本是要出征打仗了,如此一來——張瑩和睡蓮對視一眼。

睡蓮起身歉意告辭,約定改日再和丈夫一起上門拜訪。

張瑩將睡蓮送到二門,幾次欲言又止。睡蓮轉身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我也是有子女的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們兩家議親之事,你知我知。”

戰場刀劍無眼,有些話太殘酷,還是別說出來吧。

睡蓮回到寧園,悶悶坐等丈夫回來,子麒和子麟在屋子裡童年不知愁滋味追玩打鬧,倒是星河彷彿瞧出了什麼,默默陪着睡蓮吃飯,飯後牽着子麒子麟去外面玩兒去了。

結果許三郎不僅一整夜未歸,連續三天也是如此,只是派了親兵回來說他很好,莫要掛念。

沒有說明原因,那麼應該是很緊急秘密的行動了,又過了幾日,從西南傳來一個震驚全國的消息:交趾郡叛亂,交趾布政使兼按察使黃大人被殺,鎮守西南的沐國公和交趾指揮使呂毅聯軍討伐,因輕敵冒進,結果全軍覆沒,呂毅戰死,沐國公僥倖逃出。至此,交趾郡大亂!

交趾郡就是以前的北越國,在漢朝和宋朝之間都是華夏版圖的一個郡,古稱交趾郡,在唐朝末年成爲附屬國。十幾年前北越國丞相胡氏謀朝纂位,殺了陳氏國王,謊稱陳氏將王位傳給他,上表大燕國,請求當時的承平帝下旨冊封胡氏爲新國王。

胡氏的謊言被戳穿後,承平帝大怒,派當時還是順平伯的許三郎去西南討伐胡氏,一年後大勝,攻破北越國全境,將胡氏父子活捉到燕京處決。因爲那時北越國皇族正統皇族陳氏已經被胡氏滅族,當地人上了“萬民表”請求將北越國納入大燕國版圖,恢復了宋朝時期交趾郡的叫法。

可大燕國在交趾郡建立政權沒多久,以前陳氏旁支的皇族跳出來號召“復國偉業”,交趾郡老百姓反對謀朝篡位的胡氏父子,但是對陳氏皇族還是很有感情的,那位類似類似三國時期“劉皇叔”的陳姓皇族後人在交趾郡一呼百應,很快形成了氣候,對立足未穩的交趾布政司政權形成一波又一波、越來越強烈的衝擊,交趾郡終於承受不住衝擊,請求鎮守西南的沐國公幫忙鎮壓,卻沒想聯軍全軍覆沒,交趾郡失守!

密報傳到燕京,泰正帝急招曾經在西南戰場大獲全勝的順平侯入宮商議對策,並連夜調兵遣將,預備糧草,在最短的時間朝着交趾郡進發,以防叛軍一發不可收拾,侵擾大燕國雲南等地。

連續半個多月,順平侯都沒有回家,五月初七那天終於回到寧園,卻是帶着子龍子鳳兩個兒子向家人告別的,隊伍即將開撥千里之外的交趾。

“你——你莫要怪我心狠,兩個兒子將來都是要上戰場的,我現在不對他們狠,將來敵人會對他們更狠。”許三郎說道。

書房裡,兩口子緊緊相擁,睡蓮的臉貼在許三郎冰冷的盔甲上,“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家裡的,我等你帶着兒子們凱旋歸來。”

房門外,童年不知愁滋味的子麒和子麟圍着穿着嶄新銀白色盔甲子龍子鳳團團轉,“哥哥的盔甲好漂亮啊,我也要我也要!”

子龍揉搓着兩個小胖墩頭頂的軟發,沉默不語。

星河扯了扯子鳳的衣袖,低聲道:“你要的東西我都塞進你的衣箱了,整整一大捆白絹手帕,你省着點用。”

吱呀!房門開了,看見父親肅然的表情,連子麒和子麟都停止了吵鬧,乖乖的站在一旁。

許三郎掃了五個子女一眼,目光最後落在星河身上,說道:“你也是大姑娘了,好好照顧弟弟們,多陪陪你母親說話解悶。”

“是,父親。”星河心有所動,長這麼大,父親第一次對她委以重任。

許三郎蹲□捏了捏雙胞胎兒子的肥臉頰,板着臉道:“好好聽你們母親和姐姐的話,若我回來聽說你們淘氣——哼哼,等着挨板子吧。”

睡蓮則目不轉睛的盯着子龍和子鳳,子鳳這身盔甲明顯大了些,他還不到十歲,這已經是最小號的盔甲吧。

睡蓮一手一個拉着兒子們的手,叮囑道:“娘給你們準備的各種應急的藥丸、跌打傷藥等等都裝在白銅匣子裡,西南蚊蟲多,裡頭還有驅趕蚊蟲的藥水,記得經常塗抹,襪子內衣記得換洗……”

末了,又在子鳳耳邊悄聲道:“娘給準備了兩捆手帕,足足有幾百條,都藏在行軍被褥裡,千萬別給你爹瞧見了……”

一行人送到了二門外,睡蓮站在垂花門,看着子龍和子鳳跟着許三郎後面走着,突然,子龍猛地轉身,跪下來對睡蓮磕了三個響頭,大聲叫道“娘!”

然後子鳳也跪在大哥身邊磕頭叫娘,睡蓮再也忍不住了,衝過抱着兒子們淚如雨下。

子鳳暗道:大哥,你害死我了,方纔書房外那麼幹淨你不跪,非要在這個地方跪?很髒的你知不知道?還有,娘,您的眼淚鼻涕都流到我頸脖裡了啊喂!咦,我臉上熱熱的東西是什麼?哦,原來是我自己的淚水和鼻涕,娘啊,我現在就開始想你了腫麼辦,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戰爭,將男孩變成男人。

此文寫到現在,每個讀者心中對角色都有了自己的理解,大家意見相左很正常,只是舟希望大家發表評論時,千萬不要人身攻擊,同爲書友,大家有話慢慢講。

248 用兵之法攻心爲上,育人之法因人而異

時隔十幾年,討伐大軍再次開撥西南,所有人都以爲,勝利是遲早的事情,在普通人眼裡,交趾郡不就是西南邊陲小地方麼?說不定我天朝大軍還沒到雲南,交趾叛軍聞得我軍軍威,就嚇得繳械投降了。

可事實並非如此,由於地理位置的優勢,加上對外貿易沒有大燕國管的那麼嚴格,交趾港口軍火貿易很發達,這個經濟文化遠遠落後於大燕國的小國王擁有西洋最先進的火槍和火炮!

大燕國負責管理各類武器製造的工部是最清楚不過的——十幾年前許三郎得勝回朝時,秘密從交趾帶來了許多繳獲的新式火槍和火炮,工部將這些新式的武器拆卸繪圖,重新鑄造組裝各種山寨版本,然後再經過反覆的試驗和改良,製造出一批准度更高,爆破力更強的火槍和火炮。如今大燕國王牌部隊神機營使用的大多都是這種山寨改良品種火器(此段用明史,明成祖朱棣時代的火

器改良確實源於這場戰爭)。

正因如此,泰正帝收到交趾郡全線失守的消息後會如臨大敵,立刻宣順平侯入宮商議平叛事宜,並且連夜調配軍隊,籌集軍糧,以最快的速度行軍西南鎮壓交趾叛軍。

一個月後,順平侯率領的二十萬軍隊到達交趾,卻並沒有立刻開戰,而是先駐紮部隊,安撫因戰亂而四處流浪的流民,並且嚴懲在當地橫徵暴斂,殘害百姓的大燕國官員。

順平侯這一做法引起了朝廷一些官員的質疑,甚至有戶部官員彈劾西南大軍元帥順平侯貪生怕死,貽誤戰機,拉長作戰時間,意圖貪墨軍費。

起初,泰正帝沒有理會這些彈劾的摺子,因爲順平侯臨行前和他討論過作戰的具體細節:先採用“攻心”戰術,安撫交趾百姓,然後拉出幾個出了名的貪官污吏遊街示衆一番,以緩解民怨,十幾年前這些官員從中原派駐在交趾郡,猶如一羣吸血鬼發現了新大陸,巧立名目的稅費多如牛毛,民不聊生,直接導致剛剛落入“大燕懷抱”的交趾百姓立刻對朝廷了仇視情緒——想當年,殺國王,謀朝篡位的胡氏父子也沒你們大燕國官員暴烈貪婪啊!

於是乎,以前陳氏皇族的所謂後人振臂一呼,交趾百姓紛紛響應,這纔是交趾之亂失控的真正原因,因爲這次叛亂的根源來源於百姓的呼聲,而非某個類似胡氏野心家的倒行逆施。

凡戰,必須要師出有名,十幾年前順平侯一年內速勝的關鍵就是順應人心,當年順平侯到達北越國後,首先是廣發檄文,聲稱此來是助陳氏復國,爲慘死的公主報仇雪恨,告誡安南百姓不要“助逆”。此外,順平侯大軍過處,皆紀律嚴明,與民秋毫無犯,更沒收胡家父子的“逆產”分發當地貧民,越南士民無不“納款以降”。

所以順平侯決定故技重施,首先採用“攻心”的方法安撫民心,從根源處平息事端,然後製造輿論,質疑叛軍首領陳季擴正統陳氏皇族的身份,罵他是冒名頂替、魚目混珠的陰險小人,隨即重拳出擊,解決掉叛軍,以維護我大燕國政權的權威性。

此法軟硬兼施,還能把我軍的傷亡減少到最低,泰正帝欣然應允,所以看到官員彈劾順平侯貪生怕死,貽誤戰機的摺子便留中不發,無視了之。

可有一句話,叫做衆口鑠金、積毀銷骨,彈劾順平侯的摺子如雪片般飛向泰正帝的案頭,連民間都開始議論西南戰事,在普通民衆看來,打敗交趾叛軍,應該就像六年前鎮壓河南流民起義軍似的,捏死螞蟻般容易,爲何大軍遲遲不動手呢?裡面肯定有貓膩!

這一日早朝,階下羣臣又開始討論西南戰事,居然有御史擼起袖子死諫,說順平侯貪生怕死,此等人渣,應當立刻換將,並下旨立斬於沙場,以儆效尤云云。

這些沽名釣譽只知道打口水仗的狗屁御史!你們知道什麼是戰爭麼?!

泰正帝氣得臉都白了,他是跟隨父親承平帝親征西北的,深知臨陣換將是大忌,臨陣斬立下大功的將領更是大忌中的大忌,更何況他對順平侯“先禮後兵”的戰法十分認同,一味打硬戰不是不可以,而是這樣要付出巨大的代價,軍費、傷亡官兵的撫卹金這都是龐大的開支,而作爲一個守成的皇帝,泰正帝的錢袋子向來都捂得很緊,順平侯的主意能夠爲國庫省一大筆錢,何樂而不爲呢。

可是這個計謀無法和這些御史們明說,深知內情、猜出八\九不離十的官場大佬們又擔心躺着也中槍,個個諱言莫深,保持沉默,泰正帝一個人應付御史烏鴉嘴叨叨,着實煩惱之極,盼着順平侯趕緊完成安撫工作,用一場勝利爲自己正名。

其實燕京猶如在炭火上烤的絕非泰正帝一人,積水潭寧園所有人都在爲男主人懸心着。外頭各種流言蜚語不斷,睡蓮卻並沒有像某些人估計的那樣緊閉門戶,一家子戰戰兢兢過日子,而是面色如常,例行公事在婆家和孃家串親戚、帶着女兒星河出入各種貴婦閨秀交際場合,談笑風生,瞧不出半點緊張情緒。

就連才十歲的星河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有同齡的女孩兒忍不住諷刺道:“聽聞西南戰事吃緊,你難道不擔心你父親的安慰麼?”

星河笑道:“我的父親是蓋世大英雄,他在僞帝之亂時單槍匹馬去敵營說服敵將投誠;他的勇氣和智慧足以贏得最後的勝利,所以皇上纔會封我父親爲主帥征戰西南啊,怎麼了?難道你覺得皇上的眼光錯了不成?”

從小到大,睡蓮時常就教導星河,家門榮譽是父親拿命換來的,女子雖不能像男人那樣上陣殺敵,但是也有維護家門榮譽的責任,即使遭遇挫折,也要有泰山瀕於前而色不改的世家女子氣度。

誰敢說皇上出錯?想抄家滅族不成?那女孩立刻訕訕笑道:“皇上聖明,順平侯定會凱旋。”

星河也不窮追猛打,謙和笑一笑道:“承蒙吉言了。”

回家的馬車上,星河對睡蓮說了今日之事,“……女兒擔心太過魯莽了,還請母親指點。”

此時正值盛夏七月,馬車門窗緊閉,裡頭冰盆散發着絲絲寒氣。

睡蓮喝着放着冰沙的綠豆湯,眉頭微微一蹙,雖然外頭各種負面消息滿天飛,但目前在貴婦圈中,還無人敢當面對自己這樣直言詢問,能在這裡頭混的貴婦們都不傻,風水輪流轉,寧園不可能這麼快就倒,更何況目前都是沒譜的事,做人要留的三分餘地,以後纔好見面的。

可是星河不同,無論自己多麼高調的寵愛她,視爲己出,可是庶出就是庶出,別人不敢明着踩自己,但是藉着小孩子童言無忌的嘴巴,還是可以踩一踩這個庶女取樂的。

睡蓮篤定的點點頭道:“你做的很好,勇敢的站出來維護你父親的名譽和家門榮譽,又不失禮節,我很是欣慰。今後的這些日子,外頭流言蜚語會愈演愈烈的,少不得有些人乘機想踩我們,還有陰險小人啊,即使踩不到我們,也要想辦法噁心一下我們。”

“你越是生氣着急上火呢,她們就越開心,小人難躲,也難纏,不用和她們太較真,若遇到太難纏的,你就告訴我,有我給你撐腰。”

星河心裡有底了,頷首道:“是,母親。”

星河和幾個“神獸”名字的兄弟們有兩大不同,第一,她是女性,第二,兄弟們叫睡蓮“娘”,而星河打記事起就叫“母親”。這是雪姨娘教的,意在提醒星河知進退。

雪姨娘很清楚,無論睡蓮多麼善待星河,也不可能做到像對四個兒子那樣無微不至,小孩子的心其實很敏感的,她能夠覺察到其中的不同,教導星河叫睡蓮“母親”,就是希望當星河感覺到細微的不同時,心裡不至於有太多落差感。因爲這種落差一旦失控,就會引起嫉妒、怨恨、自卑等等消極的情緒。

爲了養好這個“親生”女兒,雪姨娘很是費了一番心血的。

回到寧園,星河將今日的經歷和雪姨娘說了,已經四十多歲的雪姨娘風華依舊,這六年來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靜室和丁姨娘唸佛吃齋。

雪姨娘嘆道:“人心險惡啊!都是十歲左右的大姑娘了,那裡是什麼童言無忌?這些年你父親風頭大盛,多少人眼紅着呢,她們分明就是想借此機會打我們順平侯府的臉面,你就按照夫人的話,無論外頭多麼大的壓力,都要挺直了腰桿。”

入夜,睡蓮書房。

“稟夫人,永定伯府那邊暫無大的動靜。”雪姨娘說道。

睡蓮隨意的翻看着賬本,淡淡道:“繼續盯着,一刻都不得放鬆,眼下戰勢不明,那邊不敢妄動,等着隔岸觀火,伺機而動呢,大哥大嫂這種人不會真的死心。”

“是,夫人。”雪姨娘頓了頓,說道:“還有一事,伯府二夫人病重,瘦的只剩一把枯骨,恐怕挺不過今年了。”

王素兒挺不住了?睡蓮心裡早有所料——以前王素兒不碰肉食和油脂,現在她的厭食症到了喝清湯米粥都會反射性嘔吐的地步了,五月初五端午節睡蓮一家人去永定伯府祭祖吃飯,王素兒因病在臥房修養,睡蓮礙於情面去瞧她,頓時愣在原地:

一牀輕薄的蠶繭薄被裹着一個會呼吸的骷髏!最可怕的還是骷髏淒厲怨毒的眼神!那眼神宛如毒蛇吐信般纏向睡蓮,令人不寒而慄。

作者有話要說:厭食症的死亡率很高,在20%和30%之間,王素兒能夠逃過此劫呢?

四個兒子還小,許三郎肩負着家族的榮譽和興衰,不過沒關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麼,呵呵。

249舊夢依稀往事迷離,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盛夏,傾盆大雨。

王素兒在電閃雷鳴中緩緩睜開眼睛,她的臉就像一張皮蒙在骷髏上,唯有眼睛是唯一的亮點,朦朧中,看見已然雞皮鶴髮的崔媽媽伏在牀頭淺睡。

“媽媽,媽媽。”王素兒輕聲叫道。

崔媽媽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立刻彈坐起來,揉了揉眼睛,驚喜道:“夫人醒了?要不要喝點水?”

王素兒緩緩搖頭,崔媽媽眼睛一黯,已經連水都不想喝了麼?

“媽媽,我想喝點米湯。”王素兒說道。

“啊!我這就給你倒一碗來!”崔媽媽樂不可支的站起來,不料站的太猛了,她這個年紀承受不住,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榻上。

崔媽媽抱着牀柱,笑道:“你瞧,媽媽老了,不中用了。”

王素兒從薄被裡伸出枯枝般的手,如棉絮般的力道拍了拍崔媽媽的手,說道:“媽媽莫要着急,這種事交給丫鬟們辦就是了。”

“那怎麼行呢?她們煮出來的米湯不是太稀就是太稠,小姐那裡喝得下去哦。”崔媽媽慢慢站起來,去隔間的紅泥小爐倒了一碗米湯餵給素兒。

身體依舊牴觸着任何食物,溫熱的米湯從喉嚨到胃部,就像吃着穿腸毒藥似的痙攣做嘔,王素兒咬緊牙關,竭力將一勺勺米湯喝進去。

一碗米湯終於見了底,崔媽媽擱在碗勺,摟着王素兒,輕輕拍着她的背,就像素兒還是嬰兒時期,她抱着小小的素兒拍奶嗝似的。

“媽媽,早上的時候,我恍惚聽到茗兒守在牀前哭泣?”王素兒問道。茗兒就是她的繼女,現在已經是正在說親的大姑娘了。

崔媽媽一怔,而後繼續給素兒順氣拍背,說道:“她見你瘦成這樣,心裡疼的慌,就哭了。”

王素兒緩緩搖頭,纖細的頸脖似乎很難支撐起頭顱,“媽媽莫要哄我了,我那時半夢半醒的,也聽到一二,茗兒哭訴說伯夫人在給她張羅親事,那個人肯出彩禮錢,又不計較女方嫁妝,但是好酒濫賭,原配是被他生生打死的。”

崔媽媽聽了,自知瞞不過去,只得勸慰道:“夫人莫要擔心,這等腌臢人家,二爺定瞧不上的,茗兒好歹是伯府嫡女呢。”

二房一家人還沒分出去,所以茗兒的婚嫁開支需要從伯府公中支出,可是永定伯府的錢袋子早就被掐斷了,寅吃卯糧的,永定伯夫人那裡捨得花銀子給茗兒籌嫁妝?許二夫人王素兒眼瞅着要活活餓死了,永定伯夫人打算找戶人家胡亂把茗兒打發出門,免得茗兒要守孝三年在伯府白吃白喝的,將來又要替她操心婚事。

王素兒說道:“若是以前,二爺肯定不會聽大嫂的,可是他前年被參丟了官職,四處使錢謀起復,手裡那些銀子也快見底了,那裡顧得上給茗兒另籌備嫁妝呢?少不得看伯府臉色行事。所以大嫂說那人肯出彩禮,又不在乎女方嫁妝,二爺肯定就有八分準了,如若不然,茗兒也不會哭成那個樣子。”

“媽媽,我和他夫妻這些年了,他的習性我還不瞭解?面上假仁假義,內心其實齷蹉不堪,爲了仕途,二爺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來的呢?”

崔媽媽腸子都悔青了,哽咽道:“都是我害了你啊!當初被花言巧語騙了,又見二爺相貌堂堂,舉止斯文的,心裡就想撮合你們,卻沒想過了這些年,才知此人人面獸心,斯文敗類!”

王素兒悽然一笑,淡淡道:“媽媽莫要傷心,這都是我的命,逃也逃不掉的。媽媽可還記得,我在閨中時,給您講我經常做的一個噩夢?”

有關於王素兒的一切,崔媽媽都記得,“是不是門口停着大紅花轎,你不想上花轎,求去世的顏老太太還有顏九小姐,求她們幫忙阻止,她們卻無動於衷?”

“是的。”王素兒點頭道:“可是我最後一次做那個噩夢,夢境卻完全不同,花轎停在前面,沒有人催我,也沒有逼我,我卻自己選擇坐了上去。現在想想,這正是預示我的命運啊,其實到頭來,都是我自作自受罷了,怨不得別人。”

崔媽媽急忙道:“夫人莫出此言!這那裡是你的問題?顏家連個庶女都嫁的比你好,分明就是顏家無情無義,作踐你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啊!”

“往事休要再提,王素兒嘆道:“從鬼門關裡進出好幾回,我也看開了,我嫁的不如顏家一個庶女,實因我姓王,她們姓顏。這都是命啊,無論我怎麼掙扎,依舊逃脫不了命運,我少女時期所有的夢想都在表哥身上,表哥成親,夢就碎了,我本應該放棄的,可是那天在寺廟上香,看見二爺穿戴和表哥一模一樣的儒巾長袍……我貪婪的追求着表哥的影子,卻迷失了方向,把自己推向無底深淵。”

崔媽媽淚如雨下,忿忿道:“都是那個殺千刀的佑——。”

“媽媽,這不怪他的。”王素兒微微闔上眼睛,乾瘦的面容上回光返照般有了少女的笑容,“我們琴曲相合,詩詞相答,我們從來沒有說什麼,心裡卻是明白對方的意思,短短兩年,卻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記憶了。我無數次想忘記,可每當我即將忘記的時候,我就感覺我這一輩子似乎都沒活過一次。”

“回憶,讓我苦痛,也在提醒我曾經活過。就像媽媽餵給我的米湯,我那麼噁心想要吐出來,但是爲了延續生命,我依舊要全力嚥下去。”

崔媽媽擦了擦淚,說道:“好,我聽你的,誰也別怪誰,咱們關起門過日子,管別人過的好壞,橫豎他們享受榮華富貴,也不會惦記我們死活。”

“嗯。”王素兒點點頭,說道:“媽媽,茗兒走後,我又夢到了那頂吃人的花轎,可這次穿戴鳳冠霞帔的不是我,而是茗兒,她就像當初的我一樣,跪求我救救她,可是我無能爲力,眼睜睜看着她被人拖上了花轎!”

崔媽媽一愣,喃喃道:“夫人的意思是——?”

王素兒嘆道:“自打我進許家門,只有茗兒是全心全意依賴着我的,都說繼母難爲,可無論別人怎麼挑唆,她始終把我當做親生母親依靠着,悉心幫我照料一雙兒女。”

“昔日那個外室賤婦進門時,仗着背後有兒子撐腰,居然敢對我的雅兒口出污言,罵她是個賠錢貨,我那時要隱忍不好聲張叫屈,是茗兒站出來維護雅兒,還憤然告訴了二爺,到底兩個都是他親生女兒,二爺發了火,從此那個賤婦不敢再打雅兒的主意。”

“唉,人心都是肉長的,十幾年相處下來,我也慢慢把茗兒當親閨女看待了,媽媽你說,若換成是雅兒,我能瞧着親閨女被狠心的爹和大伯母推向火坑嗎?”

崔媽媽說道:“自是不能的。”

“那就是了。”王素兒道:“如今媽媽也瞧見了,伯府急着甩包袱似的把茗兒嫁出去,二爺不管不問,將來我的雅兒和賢兒也逃脫不了這個命運,說不定二爺會爲了一份豐厚的彩禮和聘禮、或者所謂的仕途而胡亂給他們安排親事,害他們一輩子,我自己苦了一輩子,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阻止三個孩子走我的老路!”

崔媽媽看見王素兒眼裡久違的生命力,心中一喜,頻頻點頭道:“好好好,爲母則強,你慢慢養好身體,什麼胖瘦名利得失得寵失寵的,都抵不過三個孩子的婚事要緊。”

王素兒搖頭道:“茗兒是大姑娘了,她的婚事等不到我養好身子再作打算,所以從現在開始,就要細作盤算,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着她上那個花轎的。媽媽,我要派人去成都把父母留下的田地和房舍都賣了,換成現銀,再加上我的梯己,給茗兒置辦一份體面的嫁妝——。”

“這怎麼可以?!”崔媽媽急道:“田地也就罷了,成都的老宅子你以前不是說多少銀子都不賣的嗎?那個宅子是當年老爺爲迎娶夫人親手畫的圖紙修建的,那是老爺夫人留給你唯一的念想啊!”

王素兒說道:“宅子不過是件死物,父母留下最大的念想,是我這根獨苗、他們唯一的血脈。而我走後,念想就是這三個孩子了,如果賣掉宅子能給幫助茗兒躲避噩運,這筆交易當然值得。”

“我給茗兒置辦豐厚的嫁妝,再從我的嫁妝裡拿出幾件絕世古董來給二爺謀官職,他不顧及父女、夫妻之情,總要看在銀子的份上,給茗兒另謀門當戶對的親事。”

崔媽媽看着素兒堅定的眼神,只得應下,說道:“好,我聽你的,明日就派蒹葭夫妻兩個回成都賣田地和宅子。”蒹葭是從小伺候素兒的丫鬟,現在是素兒房裡的管事娘子,最可信不過了。

“變賣家產之事,王家那邊定會擺出長輩的款兒,乘機謀利。他們就是一羣噁心的蒼蠅,看見有好處就亂叮。”王素兒說道:“叫蒹葭夫妻兩個把二爺身邊的兩個長隨帶上一起去成都,他們跟着二爺威風慣了,打着永定伯府的旗號,王家族長不敢攔他們的。”

“好,我這就去囑咐蒹葭去。”崔媽媽遲疑了一會,說道:“顏家大房就在成都,要不要找他們照應一下?”

王素兒搖頭道:“不用了,顏家棄我如敝履,我何必再貼上去其取其辱呢?以後無非必要,就不用多來往了,我多養點力氣,看着三個孩子長大成人,各自尋了一門好親事,我就能閉眼了。”

崔媽媽哭道:“你千萬別這麼想!你還那麼年輕,將來還要抱孫子外孫呢!”

王素兒說道:“沒用的,我知道我的身體熬不到那個時候,這幾年已經傷了根本。等茗兒出閣,我抱抱外孫就不錯了,那裡敢奢望那麼多。媽媽啊,我幾次心如死灰徘徊在鬼門關外,都想一腳踏進去,一了百了尋求解脫,可想到三個孩子,我又捨不得……”

千里之外,交趾郡,子夜。

子鳳罩着密不透風的紗帳,熱的睡不着,可是他必須睡,因爲再過一個時辰,他要和站在外頭站崗大哥換位置。

啪啪啪!

外頭頻繁傳來大哥打蚊子的聲音,臨行前母親塞給驅蚊藥水根本不管用,很奇怪,這種藥水對付燕京的普通蚊子很管用,但是對於交趾郡蒼蠅大的吸血蚊子而言,這種藥水簡直就是擺設了。

聽着大哥噼裡啪啦打蚊子聲音,子鳳覺得躺在紗帳裡睡覺簡直就是一種享受啊。

子鳳掏出母親給他預備的帕子擦了擦汗,若是在燕京,他是隨手就扔掉的,可是在交趾——子鳳小心翼翼地疊好帕子,放在陶製的硬枕下,輕輕哼唱着小時候母親經常在睡前哄他唱的一首歌,“世上只有孃親好,有孃親的孩子像塊寶……”

子龍在外面站崗打蚊子,聽到熟悉的旋律,不禁怔了怔,一隻蚊子乘機襲向他的頸脖。

啪!子龍打死了這隻蚊子,低吼道:“半夜鬼號什麼,不想睡就出來和我換崗!”

子鳳立刻噤聲,含着熱淚默默睡着了。不過他剛剛進入夢境,就被子龍一腳踹醒了。子龍叫道:“聽到沒有?外頭鳴鼓,元帥要突襲叛軍了!”

終於動手了麼?子鳳大喜,來這裡一個月,他整天提着一桶漿糊在大街小巷刷父親動筆寫的通俗易懂版本《告民衆書》,安撫交趾百姓,搞宣傳工作,差點忘記了這是一場戰爭。

是夜,順平侯大軍奇襲慈廉州,直搗叛軍老巢鹹子關,用火攻之計焚燒叛軍戰船600艘,首戰告捷。

作者有話要說:也許素兒在母親這個角色裡,能夠找到她的救贖。

子龍其實挺照顧弟弟的,不過他愛弟弟的方式很粗暴罷了,這一點得了他爹三叔的真傳。

250 兩線作戰子鳳落單,五老太上門打秋風

鹹子關大捷後,許三郎率性的討伐軍勢如破竹,到了年底,已經平定交趾布政司大部分地區,到了十一月,討伐軍與叛軍主力決戰神投海,我軍大勝,斬殺叛軍四萬餘人,並俘虜了叛軍主帥簡定,叛軍首領陳季擴帶着殘兵退守安南義安苟延殘喘,朝不保夕,勝利似乎就在眼前了。

可就在此時,西北韃靼草場連續第二年遭遇雪災,牛羊死了一大半,牧民們若想熬過這個冬天,就必須拿起殺牛宰羊的刀去大燕國邊境搶劫,“吃不飽,就去搶”早就深入到韃靼人骨子裡去了。

韃靼捲土重來,西北烽火四起,邊關告急,泰正帝手下兵源捉襟見肘,只得急召許三郎從西南分兵十五萬,火速去西北支援!

這下世鎮西南的沐國公傻眼了,許三郎來的時候帶兵二十萬,幾場戰役下來,還剩個十□萬,皇上命許三郎帶走十五萬精兵去西北支援,老弱病殘全留在西南,剩下一萬精兵能夠幹嘛?啊!

沐國公抓狂了,不過這還不是最慘的,整裝待發的許三郎指着因得了痢疾拉肚子拉成軟腳蝦似的二兒子子鳳說道:“沐兄,這小兔崽子生病了,不能跟我去西北,還請沐兄隨便找個大夫給他瞧瞧,小弟這就告辭了。”

直到父子兩個的背影絕塵而去,子鳳這纔敢可憐兮兮的道別:“爹爹,大哥,你們保重啊!千萬不要想我!我會好好的!”

沐國公看着瘦成小皮猴的子鳳,頓時覺得壓力太大了,順平侯雖然說“隨便找個大夫”,可他真能隨便找個江湖郎中對付順平侯的愛子嗎?順平侯雖然表面上一副嚴父樣子,但私底下對二個兒子都給予厚望,神投海大捷慶功宴上,他和順平侯一醉方休,順平侯自賣自誇道:“我兒子龍,堪比三國常勝將軍趙子龍威猛,想必以後世人只知許子龍,不知趙子龍矣!我兒子鳳,上馬就是將軍,下馬就是詩人,哈哈,比他買功名的爹強多了!”

沐國公一拍子鳳的肩膀,嘆道:“等治好你的病,就來我的軍帳整理文書吧。”

十五萬精兵被調走,沐國公不敢冒進進攻安南,戰局一時陷入僵持狀態,叛軍首領陳季擴休養生息,整理舊部,招募新兵,伺機再戰。

子鳳整日在軍營在整理文書,沐國公驚喜的發現他年紀雖小,筆力卻十分老辣,尤其是些向戶部支軍餉的文書,字句誠懇,寫到截肢的傷員沒有足夠的止疼藥日夜嚎哭時,文筆如杜鵑啼血,催人淚下,而且每隔一天就寫一封催餉文書,藉口理由都不帶重樣的,甭管起沒起顯著的作用,這要錢的態度還是把握的很好。

這一日,子鳳趴在案上寫家書,寫了撕,撕了寫,最終版本通過驛站快馬加鞭送到了千里之外的順平侯府。

睡蓮迫不及待的打開二兒子的信件,老實說,大兒子和他爹的家書幾乎是用複印機印出來的,通篇就是我很好,請不要惦記,實在沒什麼看頭。子鳳就不同了,這孩子每封信就像遊記散文似的,睡蓮似乎可以看見他的一顰一笑。

“……此處蚊子大如拳,到了冬天也不消停,臨睡前必用當地人給的草藥薰一薰才能睡。娘,您給的驅蚊藥水也挺管用的,夏天的時候草藥都薰不走那些蚊子,您的藥水卻趕跑了,我和大哥晚上都睡的很好。還有您備的痢疾藥丸,真是神奇啊,我吃了半丸就不拉肚子了……當地的美食也不錯,有種叫做甘蔗蝦的菜餚尤其好吃,我天天都吃它……”

其實驅蚊藥水是不管用的,痢疾藥丸嘛,橫豎子鳳的病還是沐國公找的當地大夫治好的。至於美味甘蔗蝦,那是沐國公見他文書寫的好,偶爾賞給他吃的,很美味,子鳳確實天天在夢裡吃。

子鳳的書信報喜不報憂,全是謊言,卻深深撫慰了睡蓮焦慮的心靈。

泰正七年臘月,皇長子臨淄王大婚,迎娶英國公府嫡長孫女張氏。雖說西北戰事吃緊,國庫瘋狂瘦身,婚禮一切從簡,可是作爲未來儲君的婚禮,即使減也減不了多少。

大婚那天,燕京四品以上的命婦皆着品妝去觀禮,臨淄王已經提前行了冠禮,在燕京開府別居,臨淄王府就在西四牌樓附近,離西安門很近,方便出入宮廷。

冊封典禮上,睡蓮的心情很複雜,理智和情感相互爭鬥着,木偶人般可憐的姚安、頂着繁重頭飾、神情緊張的臨淄王妃在腦海裡交替出現,前者是手帕交的女兒,後者是救命恩人的重孫女,她反覆思量,左右爲難,竟忘記身處隆冬,錐寒刺骨。

冗長的典禮完畢,睡蓮悶悶的回到寧園,當晚就高熱不起,渾身如炭烤般,足足病了半月方好,星河頂替母親主持中饋,臘月忙着過年,人情來往等等,家事繁瑣複雜,星河在雪姨娘的指點下有舊例循舊例,無舊例去問睡蓮,竟也沒出什麼差錯。

病癒後的睡蓮感嘆道:“……幸虧有你幫忙着,麒麟這兩個小子就知道淘氣。”

星河謙虛道:“女兒只是按照您的舊例行事,不累的,以後大哥娶了嫂子,您就輕省些了。”

星河這句無意的話勾起了睡蓮的心事,過了這個年,子龍就十四,在外人看來應該說親事了,目前和孔家達成的共識是等子龍和當家人順平侯回來再說,不能對外聲張,所以前天送給孔家的年禮也是循着舊例,並沒有增添物件……

正思忖着,添炭進來說道:“五老太太來了。”

永定伯府五房分出府後,日子過的是一天不如一天,長子九爺次年就丟了官職,其他兩個兒子也基本是停留原地混日子,升遷無望,全家坐吃山空,在燕京城生活,能省的銀子有限,六年間衰落下來,連日常的體面都快要維持不住了。

睡蓮暗想,自打自己過門起,五房的老太爺和老太太從來都是橫眉冷對的,仗着是嫡出長輩,對寧園指手畫腳,許三郎甚少正面應對,卻暗地裡給五房使了不少絆子:

九爺丟官,兩個兒子仕途坎坷,無論五房投銀子做什麼生意,最後都賠得血本無歸,毫無翻身之力,背後都有許三郎的影子,種種損招如鈍刀子割肉般,將五房割的只剩下一個骨架——如今連骨架都要撐不住了。

這六年除非是婚喪嫁娶等大事,五房和寧園甚少來往,今日五老太太突然來訪,莫非是臨近過年從永定伯府打秋風不成,來寧園碰碰運氣?

許三郎對五房的態度是——能踩則踩,絕對不幫,即使礙於情面出手幫襯,以後也要找機會讓五房連本帶利全部吐出來。

夫唱婦隨,睡蓮雖不知丈夫爲何那麼痛恨五房,但是對於這對總是擺長輩威風給自己添堵的五房夫婦,睡蓮是半點好感也無。

不過五老太太畢竟是嫡親的長輩,拒之門外是不成的,睡蓮命人開了內院的正堂接待客人,脫了家常小襖,換了身見客的出風毛緙絲褙子,風寒初愈,臉色有些蒼白,添飯給她施了些脂粉。

五老太太年輕時應該也是個美人兒,後來相由心生,到老了一副尖腮薄脣的刻薄相,見睡蓮姍姍來遲,忍不住刺了一句,“喲,侯夫人身份高貴,我這個老婆子在偏廳白等了好些時候。”

睡蓮坐在墊着白老虎皮的主位上,淡淡道:“我這幾日病了,正堂不常開,地龍和炭盆燒暖和了纔敢請您進來。”

五老太太臉一板,訓斥道:“你當家十幾年,都是要有兒媳婦的人了,怎麼還犯這種錯誤!大過年的人情來往頻繁,正堂是要日夜燒地龍暖和的,順時準備待客用,我看你府上的一年花費驚人,那裡缺這幾個銀子……”

正堂是款待貴客用的,各府送禮的管事媽媽沒有資格進來,而燕京貴婦間來往,事先都要遞帖子或者下帖子,讓對方有個準備,不速之客是失禮的,這半個月睡蓮病着,來往的帖子都推了,所以正堂一直沒有生火。

五老太太想先拿長輩的身份壓人,一頓亂棒把睡蓮打暈了,然後乘機提要求。

一頓狂轟濫炸,五老太太說的口乾舌燥,睡蓮優哉遊哉喝茶吃果子,末了,問道:“九悌婦來了吧?怎麼不見她人影呢?”

九悌婦田氏是五老太太的嫡長媳。五老太太納悶道:“她沒跟着來,我和你說正經事,你怎麼突然問起她了?”

“啊?!”睡蓮佯裝驚訝道:“方纔您那些話難道不是說給九悌婦聽的麼?我以爲她來了。”

自家媳婦,您隨便教訓,但這裡是寧園,不是您的一畝三分地。

五老太太氣得眼前一黑,面對這個油鹽不進的侄兒媳婦,她實在沒轍了,只得道明瞭來意,訴苦道:“……幾個鋪子都關門了,你九小叔去東北收東珠和皮毛,回來時遭了土匪搶劫,血本無歸,這兩年承蒙老天爺庇佑,田莊的收成還湊合,但你也是主持中饋的,單憑這些個銀子如何得夠養活一家子人?快過年了,人情來往花銷大,你的侄兒侄女連新衣裳都還沒裁呢,你看——?”

五老太太川劇變臉似的立刻從惡婆婆模式切換到老白花苦情模式,睡蓮還一時適應不過來,想了想,話都說在這份上了,分文不給肯定不行,而且依她對丈夫的瞭解,許九爺貨物還不一定是“土匪”搶劫的……

最後睡蓮命了封了兩百兩銀子給五老太太,五老太太當然嫌少,但瞧着睡蓮的臉色,也知渣不出更多了,若真把關係鬧太僵,下次更不好開口,只得作罷,揣着二百兩銀子回家。

送走五老太太,睡蓮命人喚來雪姨娘,吩咐道:“問問伯府的眼線,大嫂給了五老太太多少銀子打發走的。”

入夜,雪姨娘來回話,“永定伯夫人封了一百兩銀子。”

睡蓮暗道,以後五老太太再來打秋風,就按照一百兩的標準給吧。

很快就是除夕,睡蓮照例帶着星河和麒麟兩兄弟去永定伯府祭祖,令她驚奇的是,王素兒居然能夠站起來走動了,還一起吃了年夜飯,只是依舊不沾葷菜,吃着湯水流食。

吃罷年夜飯,永定伯夫人拉着睡蓮去隔間說體己話,“你待會就要帶着孩子們回寧園,我就不繞彎子了。威武伯的太夫人瞧上了你家星河,託我說和說和。星河這孩子雖是庶出,但模樣品格比起嫡出不差什麼,她想爲伯府的嫡長子求娶,你也知道,那個嫡長子是遲早要冊封世子的,威武伯正得聖眷,將來封了侯,你家星河就是威武侯夫人呢。”

威武伯太夫人要星河做孫兒媳婦?!睡蓮氣極反笑,她向來就反感威武伯府,而且這種情緒是與日俱增的:威武伯太夫人爲了富貴,不惜將親生閨女嫁給聲名狼藉的襄陽侯世子;添衣淒涼身世,爲了避禍最後不得不遠嫁江西;還有威武伯的幾個兒子取笑子龍相貌太美,給他按上“花木蘭”的外號……

就這樣聲名狼藉的家族,如何做得親家!睡蓮強忍着怒氣,說道:“大嫂,這事我不能應,一來呢,長幼有序,連子龍都尚未說親呢,何況是妹妹?星河年紀小,又是最乖巧懂事的,我想多留幾年;二來呢,事關子女婚姻大事,我們做父母的要好好商量,如今侯爺在外征戰,諸事不宜啊。”

若在以前,永定伯夫人也不想和威武伯來往,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眼瞅着她的兒子無法冊封世子,爵位遲早要還給許三郎,後繼無人,她慢慢淡出了貴婦圈子,威武伯太夫人因是改嫁之身,也同樣被邊緣化,兩人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加上太夫人的幼女嫁給了襄陽侯世子,永定伯夫人和兒媳婦楊紫丹又都出身襄陽侯府,所以一來二往的,兩家就熟悉了,太夫人瞧上星河這個庶女,一來是燕京正經侯府人家絕對不會考慮把嫡女嫁入威武伯府,二來太夫人瞧上了順平侯府背後錯綜複雜的姻親關係和家世背景,威武伯府一旦娶了星河,伯府就能從窘迫的社交困境中走出來了。

睡蓮婉言拒絕,永定伯夫人有些失望,心想不過是庶女,有必要這麼端着麼?

回家的馬車上,睡蓮暗想,星河慢慢大了,遲早要面對婚姻大事的問題,可是她的身份是公主,豈是我和三郎能決定的?少不得要將此事告知皇上和皇后,可一旦將此事交由皇上決定,萬一皇上隨意給星河指婚怎麼辦?我養了星河這麼久,我希望她將來幸福啊!

次日大年初一,燕京四品以上的命婦進宮朝賀,儀式完畢回到寧園,睡蓮吩咐添飯說道:“去內務府遞帖子,我要覲見皇后娘娘。”

作者有話要說:子女在外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子鳳寫家書那段,舟是參照了舟自己,想那年剛畢業工作,薪水微薄,爲了省錢住在冰冷地下室裡,睡覺都不敢脫毛衣毛褲,給家裡打電話說自己臥室南向,還有暖氣,很暖和,呵呵。眨眼幾年過去,舟有了舟公,有了房子,還買了套海邊的房子預備以後養老用,舟對父母說,房貸算神馬,咱們不差錢,其實房屋貸款對舟確實是個不小的壓力,呵呵O(∩_∩)O~,因爲愛你,所以騙你。

這一章是第250章,也是龍年最後一章了,下一章會在蛇年,250不好聽,本來舟是打算寫251章的,可惜昨天下雪堵車堵死了,還那麼冷,回家泡澡就睡了,用王素兒的話說,這就是天意啊,不服不行。

舟明天和舟公回婆家過年,斷網斷電腦,不能碼字,再說舟作爲兒媳婦要招呼那麼多客人,自己不可能躲在一旁拿手機碼字,這會引起嚴重的婆媳矛盾的,呵呵。

舟和舟公初三回家,到時若趕得上,便更新一章,然後一起坐下午五點多的飛機回孃家,

舟孃家親戚更多,舟爸兄弟姐妹七個,舟媽也是兄弟姐妹七個,所以舟和舟公要拜訪的親戚足夠跑細腿的,基本木有時間碼字噠,親戚走遍,陪陪爸爸媽媽,差不多初七恢復更新。

最後,祝各位讀者蛇年大吉,隨便怎麼吃都不胖!

193、有驚無險夫妻脫困,宋太醫妙手診喜脈210瓦全轉眼成爲玉碎,極品親戚江湖再現160生爲人傑爲鬼雄,燕京大亂沐猴而冠253烽火三月家書萬金,爲嫁妝婆媳生離心235小子龍英勇護親人,睡蓮花綻放睡蓮池113顏大爺父子巧逼婚,三夫人雷霆定親事65及笄禮爲人做嫁衣,爭恩寵兩夫人受辱219生辰禮成燙手山芋,庶女公主偷天換日191睡蓮謀定而後動,半夜捉賊指鹿爲馬捉224莫愁女悲情莫愁湖,小子龍獨戰兩兄弟158逃亡路道阻且漫長,虎落平陽遭遇犬欺129泰寧侯府明刀暗箭,緣深緣淺前路難料190、許三郎歪詩戲睡蓮,歸田居揪出耳報神207顏睡蓮遊魂歸幻境,小子龍嚎哭喚母來144永定侯府世子之爭,狠心叔父再賣侄女顏睡蓮夢醒黃金屋,柳氏妙計借雞生蛋生生死死難隨人願,顏睡蓮驚魂桂花林181顏青蓮妙計除通房,顏睡蓮求援司藥官72 聲東擊西老太施恩,處心積慮爲人做嫁127寧願長醉不願夢醒,涸澤而漁焚林而獵177新媳婦進門顯威儀,認親戚看魚龍混雜121、飯桌上烽火連三月,爲親子快刀斬亂麻 ...梧桐夜雨各有心思,大小姐喜遷浣紗院95傷離別不會太遙遠,風中燭覆滅古井中183執你之手與你偕老,歸元堂主母初理事139大房一家喜訊頻傳,回孃家宋氏說顏府家(22:10)231狡兔三窟日夜兼程,風雲鉅變江山易主102、寄人籬下左右爲難,身世淒涼噩夢纏身 ...208親家夫人揚眉吐氣,倒流壺裡暗藏玄機149最是芳菲溫暖人間,兒女事愁殺父母心239相愛時難相知更難,斬草除根兩敗俱傷水榭樓臺仙桃獻壽,採蓮船上品蓮發難111、披星戴月徐潮訪客,揚州瘦馬自薦枕蓆 ...233新皇后無語問蒼天,臨淄王代筆寫書信141老牌世家親事難求,各方人馬虎視眈眈牌253烽火三月家書萬金,爲嫁妝婆媳生離心120冷眼瞧顏府衆生相,松鶴堂內暗流涌動219生辰禮成燙手山芋,庶女公主偷天換日108、肅殺氣籠罩揚州港,世家子禍害揚州城 ...146說不平崔媽媽被逐,談利弊王夫人說親196、許三郎對質長公主,姚大人命喪北越國219生辰禮成燙手山芋,庶女公主偷天換日118年年歲歲似乎相似,歲歲年年人有不同194 孃家人羣議嫌疑犯,順平伯宿敵始現身205、拖時間貴婦打太極,伯夫人生產紫禁城170循循善導堂前侄兒,提前回京未雨綢繆163攻心計顏老太歸西,喪禮張瑩警語現身,103、數嫁妝悶聲發大財,母子虎看舔犢情深240憂前程侯夫人鋪路,嫉火焚身捕風捉影姐妹花笑談杭州風,姚知芳警語護睡蓮193、有驚無險夫妻脫困,宋太醫妙手診喜脈113顏大爺父子巧逼婚,三夫人雷霆定親事68、談婚事婆婆設門檻,爲子女莫氏探五爺127寧願長醉不願夢醒,涸澤而漁焚林而獵113顏大爺父子巧逼婚,三夫人雷霆定親事145國公五少做催妝詩,唾面自乾族人說親190、許三郎歪詩戲睡蓮,歸田居揪出耳報神小睡蓮開導大睡蓮,宋太醫妙手巧回春189投石問路暗表心意,許三郎題詩鴛鴦253烽火三月家書萬金,爲嫁妝婆媳生離心226丫鬟妙語瞞太夫人,想對策兩夫人敘話採蓮船上烽火又起,魏家豪宅花落誰家226丫鬟妙語瞞太夫人,想對策兩夫人敘話102、寄人籬下左右爲難,身世淒涼噩夢纏身 ...126聽濤閣迦南珠生香,書房裡苦心勸表姐188許三郎夢擒火狐狸,送餜子兩姐妹說親江河日下難挽狂瀾,風竹圖道盡未語事184魏老太狠絕不孝子,歸元堂管事報家門108、肅殺氣籠罩揚州港,世家子禍害揚州城 ...100、添炭添衣攜手過關,邊關血引來熊虎鬥 ...70、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積年干戈難成玉帛 ...167問老友舊僕說推辭,談皇上柳氏說玄機160生爲人傑爲鬼雄,燕京大亂沐猴而冠160生爲人傑爲鬼雄,燕京大亂沐猴而冠166秋後算賬賞罰分明,晴天霹靂皇上賜婚6173、姑嫂倆秘談春閨事,許三叔如願娶睡蓮186窮途末路善惡有報,許三郎高燭照紅妝妝170循循善導堂前侄兒,提前回京未雨綢繆169許三叔造次醉芙蓉,五房兩女談婚論嫁小睡蓮開導大睡蓮,宋太醫妙手巧回春129泰寧侯府明刀暗箭,緣深緣淺前路難料204紫禁城明刀暗箭出,太夫人指桑罵槐忙227以退爲進先抑後揚,揭開危機同仇敵愾這個宋太醫在本文第6章就出現過了,以後會經常打醬油。227以退爲進先抑後揚,揭開危機同仇敵愾194 孃家人羣議嫌疑犯,順平伯宿敵始現身181顏青蓮妙計除通房,顏睡蓮求援司藥官214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俏丫鬟遇險謝恩人153慶滿月落玉唱思凡,永定侯府再遇險情167問老友舊僕說推辭,談皇上柳氏說玄機229辨兇手人人皆可疑,問天下何處不囚籠225借明珠侯夫人造勢,脣槍舌戰玫兒發威獻壽禮顏睡蓮做客,見外孫魏老太受驚生生死死難隨人願,顏睡蓮驚魂桂花林239相愛時難相知更難,斬草除根兩敗俱傷207顏睡蓮遊魂歸幻境,小子龍嚎哭喚母來110三夫人重禮送素兒,七小姐徐汐有奇招252兩國議和平息烽火,和親公主花落誰家第69章 母子夜談渣爹定心,怒極攻心品蓮找茬240憂前程侯夫人鋪路,嫉火焚身捕風捉影
193、有驚無險夫妻脫困,宋太醫妙手診喜脈210瓦全轉眼成爲玉碎,極品親戚江湖再現160生爲人傑爲鬼雄,燕京大亂沐猴而冠253烽火三月家書萬金,爲嫁妝婆媳生離心235小子龍英勇護親人,睡蓮花綻放睡蓮池113顏大爺父子巧逼婚,三夫人雷霆定親事65及笄禮爲人做嫁衣,爭恩寵兩夫人受辱219生辰禮成燙手山芋,庶女公主偷天換日191睡蓮謀定而後動,半夜捉賊指鹿爲馬捉224莫愁女悲情莫愁湖,小子龍獨戰兩兄弟158逃亡路道阻且漫長,虎落平陽遭遇犬欺129泰寧侯府明刀暗箭,緣深緣淺前路難料190、許三郎歪詩戲睡蓮,歸田居揪出耳報神207顏睡蓮遊魂歸幻境,小子龍嚎哭喚母來144永定侯府世子之爭,狠心叔父再賣侄女顏睡蓮夢醒黃金屋,柳氏妙計借雞生蛋生生死死難隨人願,顏睡蓮驚魂桂花林181顏青蓮妙計除通房,顏睡蓮求援司藥官72 聲東擊西老太施恩,處心積慮爲人做嫁127寧願長醉不願夢醒,涸澤而漁焚林而獵177新媳婦進門顯威儀,認親戚看魚龍混雜121、飯桌上烽火連三月,爲親子快刀斬亂麻 ...梧桐夜雨各有心思,大小姐喜遷浣紗院95傷離別不會太遙遠,風中燭覆滅古井中183執你之手與你偕老,歸元堂主母初理事139大房一家喜訊頻傳,回孃家宋氏說顏府家(22:10)231狡兔三窟日夜兼程,風雲鉅變江山易主102、寄人籬下左右爲難,身世淒涼噩夢纏身 ...208親家夫人揚眉吐氣,倒流壺裡暗藏玄機149最是芳菲溫暖人間,兒女事愁殺父母心239相愛時難相知更難,斬草除根兩敗俱傷水榭樓臺仙桃獻壽,採蓮船上品蓮發難111、披星戴月徐潮訪客,揚州瘦馬自薦枕蓆 ...233新皇后無語問蒼天,臨淄王代筆寫書信141老牌世家親事難求,各方人馬虎視眈眈牌253烽火三月家書萬金,爲嫁妝婆媳生離心120冷眼瞧顏府衆生相,松鶴堂內暗流涌動219生辰禮成燙手山芋,庶女公主偷天換日108、肅殺氣籠罩揚州港,世家子禍害揚州城 ...146說不平崔媽媽被逐,談利弊王夫人說親196、許三郎對質長公主,姚大人命喪北越國219生辰禮成燙手山芋,庶女公主偷天換日118年年歲歲似乎相似,歲歲年年人有不同194 孃家人羣議嫌疑犯,順平伯宿敵始現身205、拖時間貴婦打太極,伯夫人生產紫禁城170循循善導堂前侄兒,提前回京未雨綢繆163攻心計顏老太歸西,喪禮張瑩警語現身,103、數嫁妝悶聲發大財,母子虎看舔犢情深240憂前程侯夫人鋪路,嫉火焚身捕風捉影姐妹花笑談杭州風,姚知芳警語護睡蓮193、有驚無險夫妻脫困,宋太醫妙手診喜脈113顏大爺父子巧逼婚,三夫人雷霆定親事68、談婚事婆婆設門檻,爲子女莫氏探五爺127寧願長醉不願夢醒,涸澤而漁焚林而獵113顏大爺父子巧逼婚,三夫人雷霆定親事145國公五少做催妝詩,唾面自乾族人說親190、許三郎歪詩戲睡蓮,歸田居揪出耳報神小睡蓮開導大睡蓮,宋太醫妙手巧回春189投石問路暗表心意,許三郎題詩鴛鴦253烽火三月家書萬金,爲嫁妝婆媳生離心226丫鬟妙語瞞太夫人,想對策兩夫人敘話採蓮船上烽火又起,魏家豪宅花落誰家226丫鬟妙語瞞太夫人,想對策兩夫人敘話102、寄人籬下左右爲難,身世淒涼噩夢纏身 ...126聽濤閣迦南珠生香,書房裡苦心勸表姐188許三郎夢擒火狐狸,送餜子兩姐妹說親江河日下難挽狂瀾,風竹圖道盡未語事184魏老太狠絕不孝子,歸元堂管事報家門108、肅殺氣籠罩揚州港,世家子禍害揚州城 ...100、添炭添衣攜手過關,邊關血引來熊虎鬥 ...70、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積年干戈難成玉帛 ...167問老友舊僕說推辭,談皇上柳氏說玄機160生爲人傑爲鬼雄,燕京大亂沐猴而冠160生爲人傑爲鬼雄,燕京大亂沐猴而冠166秋後算賬賞罰分明,晴天霹靂皇上賜婚6173、姑嫂倆秘談春閨事,許三叔如願娶睡蓮186窮途末路善惡有報,許三郎高燭照紅妝妝170循循善導堂前侄兒,提前回京未雨綢繆169許三叔造次醉芙蓉,五房兩女談婚論嫁小睡蓮開導大睡蓮,宋太醫妙手巧回春129泰寧侯府明刀暗箭,緣深緣淺前路難料204紫禁城明刀暗箭出,太夫人指桑罵槐忙227以退爲進先抑後揚,揭開危機同仇敵愾這個宋太醫在本文第6章就出現過了,以後會經常打醬油。227以退爲進先抑後揚,揭開危機同仇敵愾194 孃家人羣議嫌疑犯,順平伯宿敵始現身181顏青蓮妙計除通房,顏睡蓮求援司藥官214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俏丫鬟遇險謝恩人153慶滿月落玉唱思凡,永定侯府再遇險情167問老友舊僕說推辭,談皇上柳氏說玄機229辨兇手人人皆可疑,問天下何處不囚籠225借明珠侯夫人造勢,脣槍舌戰玫兒發威獻壽禮顏睡蓮做客,見外孫魏老太受驚生生死死難隨人願,顏睡蓮驚魂桂花林239相愛時難相知更難,斬草除根兩敗俱傷207顏睡蓮遊魂歸幻境,小子龍嚎哭喚母來110三夫人重禮送素兒,七小姐徐汐有奇招252兩國議和平息烽火,和親公主花落誰家第69章 母子夜談渣爹定心,怒極攻心品蓮找茬240憂前程侯夫人鋪路,嫉火焚身捕風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