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遠處收回目光,靜靜的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大約一彈指時間,他就發現了這聲音並不是忽然傳來的。
聲音持續着,甚至越來越清晰。張毅看着黑漆漆的樹蔭,漸漸地才聽出這聲音是腳步聲,是鞋靴踩在落葉上的聲音,而這腳步聲雖然輕微,卻不像是刻意隱藏着的,而步伐也能夠聽出腳步的主人正在有規律的往這邊走來。
穿過一棵大樹的樹蔭,在小路上走着的人在月光下露出了自己的臉。
張毅一怔。
小憐穿着外面是墨色的大裘,見到守在院落門口的張毅遠遠地就朝他露出了笑顏,算是打了個招呼。
張毅有些不解的看着越走越近的小憐,雖然她找宇文達是經常的事情,可是今天這樣一身墨色過來的她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伶俜姑娘。”
小憐站在院落門口往裡望去,張毅先朝她行了個禮,又跟着她一同把目光放在了透出光亮的窗上,沉聲道:“王爺還沒休息,你是要找王爺嗎?”
小憐收回目光笑着朝他點了點頭。笑意雖然明朗,他卻從她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淒涼:“有人在裡面嗎?”
張毅回過神,搖了搖頭:“王爺在看書。”
小憐又望了那透着燭光的窗戶一眼才朝張毅點了點頭,擡步就往裡走去。
這院落周圍四處有暗衛在守着,宇文達也並不喜歡門前有太多的人守着,除了兩個侍女這院落裡很少有其他人。
小憐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兩個侍女正站在一旁,看到她走過來雙雙行禮:“伶俜姑娘。”
這聲音雖然不大,小憐知道里面的人肯定是已經聽見了的。她抿脣笑了笑,揮手示意兩個侍女先退下去。
小憐到宇文達這院落來的次數雖然不少,可是從來不會像這樣子在門外也不讓人守着。兩名侍女雖然心生疑惑,卻還是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擡起的手僵在了半空,小憐透過模糊的白色窗紙還能隱約見到坐在案桌前的那個身影。
她知道宇文達肯定她就站在門外,可是她擡起了手卻不知道爲何下不了手叩響這房門。這一路走來,她心跳得飛快,雖然不是做賊心虛,可是她要做的事情卻讓她覺得很緊張。而且只要想到他的表情,她就總有回身往東廂走的打算。
可是她不能……
雖然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到高緯的身邊、要到大齊的後宮去攪一場天翻地覆,可是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不可能真的去接受高緯的身份,更何況她對他根本就沒有感覺。
用藥粉沐浴完的異香掩蓋在大裘下緩緩地散出來,小憐垂下頭就能夠聞到從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而這股香味裡面還夾雜了另一種似冷似熱的其他香味。
咯——
聽到桌腳在地面上移動的聲音,小憐猛地回過神往窗紙內望進去。即便模糊不清,她也能夠看到剛剛還坐在案桌旁的宇文達此刻已經站起了身子,正緩緩地往房門口的方向走來。一個心驚,她下意識的擡手捂住了自己小腹的位子,神色有些驚慌。
準確的來說,她捂住的是自己肚臍眼的位子。
隔着衣衫,她手掌還能夠感覺到貼在肚臍眼外的異物。
冰肌丸……
咯吱——
房門忽然打開,小憐驚慌的睜大了雙眼擡起頭。站在房內原本還帶着淺淺的笑意的宇文達被她的表情稍微嚇了一下,雖然想要問些什麼,可是在看到她眸中的狼狽和歉意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宇文達已經打開了房門,小憐下意識的就垂下了覆在小腹上的手,眼眸中的驚慌緩緩地斂了下去,看着他笑了笑,眼神卻依然古怪:“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宇文達探究的打量了她幾眼才讓開了房門前的空位:“進來吧。”
小憐越過他的身側走進了房內,宇文達的目光一直跟隨着她身上的墨色大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又望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院落,眼神黯了下來。
宇文達揹着小憐關上了房門卻一直再沒有其他的動靜,她像是沒有發覺兀自取下了身上的大裘放在了一旁方椅的扶手上。
房門被輕輕地關上,宇文達就這麼背對着屋內的人站着,像是不經意的問道:“小荷呢?”
小憐剛剛把大裘放在方椅扶手上的手一僵,眸中閃過了一絲驚慌,卻又很快的恢復了鎮定:“我讓她留在東廂了。”
小憐的大裘脫了下來,宇文達的房內不一會兒就開始瀰漫着一股清香。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的問題,宇文達只覺得這股清香有些刺鼻。他微蹙着眉頭轉過身子看着站在房內背對着自己的小憐,眼光瞥到她半隱在袖袍中緊握成拳的手,輕嘆了口氣:“你想說什麼?”
房內忽然陷入了沒有預兆的沉默。
雖然一直在門外伺候的兩名侍女已經離開了院落,可是宇文達剛剛還是看見了張毅站在院落外守着的身影。雖然小憐一直沉默着,可是他在這樣的氣氛裡卻好像能夠感覺到她想要說的是什麼,可是他卻害怕得不想要去聽。
“你今天晚膳用的很少,我讓廚房再給你備一些吃的吧。”
宇文達靜靜的看着她,話音落下回過神作勢又要拉開剛剛關上的房門。
“等一下!”
小憐面色驚慌的小跑到已經背過身子的宇文達的身後,慌張的拉住了他素色的袖袍,緊緊地扯住:“我說了,我有話說……”
宇文達僵立着身子,沉默不語。
小憐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冰肌丸的事情,可是在她的認知裡劉梅枝對他肯定是知無不言的,更何況劉梅枝根本就不是心甘情願的把冰肌丸給她的。這樣的狀,在她的眼裡,劉梅枝是一定會告訴他的。
她一路心情忐忑的到了這裡,雖然剛剛被自己心虛的情緒攪得有些分不清左右,可是現在她卻能夠觀察到他的表情是有異樣的,好像已經洞悉了一切卻又在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