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詢面色微微慍怒的皺起眉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不能領,也不想心領,我的意思就是這樣。”
小憐垂下眼簾,再一次用力的掙開了李詢拽住自己手腕的手,低聲一笑:“我知道,我和你無緣無故,我當初在李宅求你的事情,站在你的角度抑或是李家的角度,你不幫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去李宅之前我就告訴過自己,李家若是願意出手相助,那是恩賜,若是不幫,也怪不得誰。現在事情已然‘塵埃落定’,宇文達不在了,你也不需要將對他的歉意放在我的身上,而我站在自己的角度也不想接受你這樣子的好意。若你真的是打算要幫些什麼的話,當初就該出手,而現在你這樣的作法只會讓我覺得太過刻意,我也不想接受,那讓我自己心裡不痛快。”
李詢看着自己空了的掌心,胸口覺得有些壓抑得難受,擡眸瞥向她的眼神也冷了幾分。
“我在代奰王府的時候如何讓你的妹妹憎恨,我自己知道。”
小憐毫不閃躲的迎上他有些冷冽的眼神,嘴角還若有若無的勾起一絲淡笑,似是在嘲笑着什麼:“有一次你和李夫人一同到代奰王府來的那一次,其實我知道你並不是一不小心繞到我的院落的,你就是來見我的,想看看是怎樣的人讓你的妹妹受了苦,你的母親也一樣。如今楊堅登基,你們李家自然成了功臣,李夫人向楊堅討要這麼個微不足道的恩典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畢竟我這條人命也是個無關緊要的人,若要仔細論起來我在宇文達被處死的那一天就該跟着共赴黃泉的。你剛剛說大赦天下?這個大赦天下和我並沒有多少關係吧,這本就不是我能夠擁有的,而我不能死,李夫人討要了我出出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不是很爲李家着想嗎?那你又何必在這件事情上與你的母親分庭抗衡呢,畢竟我只是個無關……”
“那你在牢裡的時候爲什麼不選擇死?”
聲音冷冽的打斷了她似要源源不絕說下去的話,李詢眉頭緊皺,看着她的眼神也變了味,像是對什麼感到深惡痛絕:“如果你真的這番看淡生死,如果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在代奰王府的時候你就可以自盡,在牢裡的時候也可以自盡!機會多的是,你又怎麼會拖到現在呢?你不是想苟延殘喘,但你心裡必然還記着誰跟你說的話。我不好奇那些話是什麼,但既然你是想要活下去的,那麼又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呢,放低身段接受我的好意又有何不可?”
“我說了,我不要你的歉意。”
小憐挪開與他對視的目光,伸手推開了擋在眼前的他:“我的命自有天定,該什麼時候死就什麼死。你對我的好意全都是因爲對宇文達的歉意,可我接受了你的好意,我就要在許多個日夜裡記着我這條命是宇文達換來的!若是你,你喜歡這樣夜裡難寢是日子?我不喜歡!”
李詢還想再說些什麼,小憐已經撞開了他的身子,徑直往他來時的方向走去。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又鬆開反覆數次,心中的怒氣卻一點比一點更甚。
他實在想不明白,既然她已經知道自己的母親是故意要折磨她的,又爲何如此頑固?放低姿態,日子得以好過些又有何不可呢?不管他再如何與自己的母親對峙,但母親心底裡還是很寵愛他的,他自然是不擔心因爲這件事情而與自己的母親有仇恨,他更覺得她不需要擔心。
他心中的歉意其他人不知道,但是李家的人是一定知道的。李瑾也是因爲感覺到了他心中的歉意,而她自己心中也有歉意,纔會選擇離開長安去散散心的。都是與自己最親近有血緣關係的人,他相信自己的母親也是能夠理解的。如果母親能夠憑着這樣的無心之舉,將小憐帶出來了再送走,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李夫人剛踏出房門的門檻就見到李詢站在前方,瞬時眼前一亮,堆起笑臉迎了上去:“詢兒,你從宮裡回來了?”
聽到母親的聲音,李詢回過神,一邊點頭一邊伸手迎上去:“母親。”
李詢的手有些薄繭,李夫人裹在手中摩挲了片刻才疼惜道:“你也是,別總這麼忙,看你這手……前幾年還是個玉樹臨風的少爺,如今這樣子,倒真是差別很大。”
“母親,你是什麼時候和大伯說的,讓他去討了馮小憐到咱們府上的?”李詢問道。
似乎是沒有想到李詢會如此直接的問道小憐,李夫人的神色有些侷促,卻又很快的鎮定下來。她似笑非笑的掃了李詢一眼,轉過身子往自己的房內走回去,李詢只好攙扶着她跟上去,才聽到她小聲的說:“怎麼,你還認識她?”
“怎麼會不認識?”
扶着李夫人坐下,李詢替她倒了杯茶,緊緊地盯着她:“我們都知道她是誰,又怎麼會不認識呢?母親,我知道你的心底裡是怎麼想的,可是說到底她其實也是個無辜的人,瑾兒當初在王府的時候,那些事情若要說起來也不是誰能夠控制的。”
“怎麼?”李夫人面色不悅的低喝道:“你這是幫着她說話了?”
“兒子不是這個意思。”
李詢本想着解釋一番,聽到李夫人有些牴觸的反問,聲音不由得軟了下來:“母親,男女之情我不清楚你清不清楚,但是情意上的事情哪那麼容易掌控呢?你看,我們當初看上代王給瑾兒做夫君的原因是什麼?僅僅是因爲他是當時得寵有權勢的王爺嗎?不是的,正因爲他當初有權勢,這長安乃至在朝爲官的人裡,難不成會沒人給他送美人嗎?你看他收了嗎?”注意到李夫人的面容緩和了一些,他的聲音也略輕鬆了些:“你想,那時候代王已經過了該成親的年紀,可府上連個侍妾都沒有,若非……若非賜婚,這代王的正妃指不定得什麼時候才迎娶呢。他是個男人,你也知道馮小憐是個美人,但代王既然喜歡她,她自然是有不一樣的地方的,我們若是懷疑這個,就是懷疑我們當初爲瑾兒擇婿的目光。母親,馮小憐沒有錯的,當初我們李家是背棄了周國的,我們背棄了瑾兒的夫君,背棄了宇文家!如今,馮小憐還活着,我知道母親心中對她有氣,但她也還是個姑娘,母親可否看她可憐的份上不爲難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