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不單單是你的樣貌。”
宇文達也睜開了雙眼,頭卻沒有動,凝視着有些刺眼的藍天:“因爲從你這裡聽到了她許多的事情,所以我纔去見了她。雖然聽你說過你們如今的關係可能有些僵,但我知道你不會真的把她當成一個仇人。你應該是從未對她提起過我的,所以我開口告訴她說我要迎娶你的時候,她纔會露出那樣驚愕的表情。”
“什麼?”
沒有想到宇文達會和李祖娥提到這樣的事情,小憐像是受到驚嚇一樣,一下子把身子坐直了,略感到驚悚的瞪着他。
“不過,驚愕過後,我還是能夠從她的眸中感覺到她的坦然。”
像是沒有看到小憐的眼神,宇文達眼神毫無波動,仍舊望着天氣晴好的天空,嘴角浮着淡淡的笑意:“我告訴她了,我說我是周國的王爺,我說我是在那一年救得你,我也說了我有能力讓你過的很好……但,她只問了我兩個問題。”
小憐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提到了喉間。
“她問我,與皇兄的關係如何。”
宇文達皺着眉頭頓了頓,似是自己到現在也沒有弄清楚李祖娥爲什麼會問他這個問題,還不免有些疑惑:“我說,皇兄在幾位兄弟中最爲疼愛我,事事照拂我。”
小憐感覺到自己被他放在掌心的手心出了一些冷汗。
“隨後她又問我,是否真的對你有情意。”
這是一個很嚴肅又莊重的問題,宇文達還記得自己是怎樣回答李祖娥的,這個時候小憐就坐在他的身旁,他便坐直身子,眼眸中的慵懶頃刻間盡數褪去:“我說,不管你是來歷不明的人還是肩負仇恨的人,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爲你做到,你想去的地方我也會帶你去。我還說,雖然我想要事事順着你的心意,但我希望這件事情結束後你能夠完全放下‘馮小憐’這個身份,重新去過一段新的人生。”
小憐巴巴的看着宇文達,顯然還在等他說李祖娥在聽到這樣的話時是怎樣回答的。
宇文達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卻是抿脣微微一笑,一把將她摟到自己的懷中,背脊又慵懶的靠在了背後的樹幹上,聲音夾雜着輕風的爽朗一同傳來:“她說‘只要你不要把她扯入無謂的朝堂之爭上,只要你能好好待她,她也能接受你的情意,就可以了’。小憐,雖然她不是你的親生母親,我卻覺得她對你也是真的用了心的。”
“是啊。”
小憐有些含糊的點頭應了一聲。
她從前只覺得李祖娥迂腐,纔會反對她和高儼的事情。可是,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她卻沒有想到李祖娥竟然會問宇文達這兩個問題,似乎在李祖娥衡量她夫婿的標準裡一直都和在一朝裡舉足輕重的人有關。
她能夠明白她的用心,也知道她是擔心宇文達若是和宇文邕不合,這兄弟之間爲了權勢爭奪造成死傷的事情也是有的。在她的心裡,她害怕宇文達和宇文邕會像高儼和高緯異樣。
所幸,宇文達和宇文邕確實手足情深。
小憐窩在宇文達的懷中,思緒也因爲一陣又一陣微微拂過的微風而感到寧靜,無暇去想那些惱人的事情。
她並不是斷言在周朝就沒有爭奪權威的皇家子弟。在周國,宇文邕肯定不是每一個兄弟都相信的,也肯定不是對待每一位弟弟都像對待宇文達這樣和藹可親、諸多疼愛。宇文達在宇文邕的認知裡也是讓宇文邕能夠放心的人,這才讓他們的兄弟之情變得和其他人不一樣,纔會讓宇文達早早的就從兄弟之間的爾虞我詐裡逃離出來。
其實,她還是很感激宇文邕能夠如此容忍宇文達的。
“我知道你擔心你曾經認識的那些人,所以我到妙勝寺的時候,也問了問她願不願意離開妙勝寺。”
宇文達摟着小憐肩頭的手緊了緊,側眸微笑看着她:“她說,年輕人可以重新開始生活,可她年紀大了,又走過了這麼多,想要重新開始什麼也是不可能的了,畢竟心中的東西太多了。想想也是啊,她的夫君高洋是大齊的開國皇帝,而大齊到現在也算是亡了,她也算是歷經了這麼多任皇帝的人了,在大齊可能還真的是無人能及了。不過,在鄴城她似乎也沒有什麼牽掛的東西了,說如果可以的話,就讓她回到她出生的地方,讓她回到家鄉頤養天年。”
“她想回趙郡嗎?”
小憐滿懷期翼的看着他:“那……你的皇兄會答應嗎?”
宇文達朝她安心的一笑,示意她不要太過擔心:“這不是什麼大事,我想皇兄會同意的。而且,這大齊遺留下來的女眷這麼多,皇兄怎麼可能一個一個的去做打算呢?到時候看皇兄把這件事情交給誰去辦,我再去交代一聲便好。”
小憐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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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並沒有在南鄧村逗留多久,在未時的時候就啓程往鄴城趕了回來。
宇文邕因爲大齊的事務太多,所以在鄴城打算多留一段時間。宇文達也藉着這個由頭推去了先行返回長安的提議,偷了個空當與小憐在鄴城四處走動。
回到鄴城皇宮,小憐仍舊住在隆基堂裡,宇文達也毫無避諱的打算,也賴在了她的隆基堂裡不肯離去。
宇文邕並不喜歡鄴城這個地方,說是在這裡把一些大事處理好之後就會返回長安。
夜色如墨。
小憐坐在牀沿,眼神有些呆滯,身上披着不太厚實的長衫。
祝公公貼心的在牀榻前擺了兩個爐子,因爲知道她胃寒。宇文達整日和她黏在一起,這宮裡雖然沒有人敢光明正大的對他們說些什麼,但也有不少的閒言碎語在私底下傳開了。
祝公公是第一次覺得沒有底氣去向那些內侍和婢女爭執些什麼。
宇文達和小憐是的的確確有些什麼的,在隆基堂伺候的人都可以看出來,更何況是他這個在她身邊貼身伺候的內侍呢。可是正因爲知道,他在想到高緯這個皇帝曾經有多麼的寵愛小憐時,還是會對高緯感到可憐。
他覺得高緯有些悲涼。
在宇文達住進小憐寢殿的時候開始,祝公公就再也沒有守過夜,也再沒有人在寢殿內守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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