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德何能,能在陸令萱的府上殺了她。”
小憐臉上的笑意還在,眉眼之間的笑意也愈發濃烈:“她究竟是爲什麼而死,我相信你們都是有感覺的。穆提婆投奔周軍的事情雖然是傳聞,可是這些事情都不是空穴來風,而這個消息究竟有多真,我相信你們也是知道的。”
“穆提婆真的投奔了周軍嗎?”
提到了這件事情,斛律孝卿原本還沉穩的表情霎時變得有些扭曲:“這個傳聞雖是傳聞,可是信的人卻非常多,也僅僅是因爲穆提婆如今的下落還沒有明示所以才一直讓人猶豫不定。左皇后,你說這個事情不是空穴來風,你可是知道些什麼?”
“要說我知道些什麼,確是有些過了。”小憐淡然道:“只是在穆提婆消失的時候,正是在與皇上同行前往北朔州的路途上,而當時我也在路途中。”
斛律孝卿皺了皺眉。
“斛律大人,如今的形勢你看明白了嗎?”
一旁的矮桌上還留有祝公公新泡好的熱茶,小憐親自斟了一杯茶,像晚輩一樣站起身把這杯茶遞到斛律孝卿的面前,正色道:“我不是個貪心的人,而現在也沒什麼是我能貪心的,可是當初我和你說的事情,我這心裡還記着,希望斛律大人不要把我的話當成玩笑。”
斛律孝卿盯着她的臉看了片刻才把目光移到她手中端着的茶杯上,又沉吟了半刻才從她的手中接過了茶杯。
小憐滿意的抿脣笑了笑,也不在意斛律孝卿有沒有要喝下這杯茶的心思,繼續開口:“當初和士開死的時候,想必斛律大人當時也是知道這大齊的反應是如何的,這一點你也應該比當時還年幼的我更有感觸。而現在死去的陸令萱也和當年的和士開那樣在整個大齊都是爲之唾棄的,你要去問尋常的百姓可有人喜歡她,定然不會有人說喜歡的。只是,說一句有些不禮貌的話,若是陸令萱能夠早些喪命,今時今日的大齊必然不會是現在的這番光景,喊着生活艱苦的百姓也不會這麼多。可是沒有如果,也不可能回到從前,現在的大齊就是這番光景,晉陽已經落入周軍的手中,我在這深宮裡這幾日也沒有去問過前方的戰事如何,但我知道斛律大人你定然是打聽過的,而我即便不問也能夠猜到周軍現在正在一路暢通無阻來往鄴城的路上。斛律大人,我就想問一句,你覺得這大齊如今還有誰能夠改變現在的狀況嗎?”
“我知道你曾經跟我說過大齊的百姓過得不好,對朝廷的埋怨也非常的多。但朝廷畢竟不只有皇上一個人,若百姓埋怨了朝廷,那定然不只是皇上一個人有過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人也必然是有過錯的。”
斛律孝卿將還裝有滾燙的熱茶的茶杯牢牢地握在掌心裡,年邁的臉上神色肅然:“皇上還年輕,而太上皇又過早的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享清福,而我們這些臣子雖有心卻也不敢對皇上太過的嚴厲,皇上不慎犯下的過錯其實也有我們的罪責在裡面。老臣知道左皇后的心思是什麼,也知道你的身份特殊,可皇上至今仍舊寵愛你,而大齊也還未亡,你爲何要如此焦急的將大齊推上亡國的道路呢?”
“我……”
小憐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不敢置信的乾笑了兩聲,擡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你是說我推着大齊往亡國的路上走?”
斛律孝卿沒有明確的給予回答,只是上挑的眉眼已經表明了他心中給出的答案是什麼。
小憐不敢置信的繼續幹笑着,微蹙的眉頭和嘴角的笑意顯得有些突兀:“斛律大人,你常年待在鄴城,怕是不知道這鄴城之外的地方究竟如何吧?我舉個很簡單又很明顯的例子給你聽,很多年前在我眼中的鄴城非常的繁華,我甚至覺得鄴城就是整個中原最繁盛的地方,這裡的每一戶人家都過得豐衣足食,而後來我去了長安,在我眼中的長安卻給了我震撼,它比起鄴城雖然少了些許富貴的氣息,卻讓我覺得在長安生活的百姓纔是真的豐衣足食又快樂的。而我跟着皇上回到鄴城的時候、再一次見到鄴城的時候,卻發現這個鄴城和我印象中的鄴城差距甚大,甚至在和長安相比下讓我找不到鄴城的好在哪裡!斛律大人,都是老臣頑固又喜歡自欺欺人,我其實是不相信的,我覺得這種說法是以偏概全不切實際的,可你這樣的看法卻又讓我覺得,你真的是……是像傳聞中的那些老臣那樣頑固。”
沒有想到會有人說自己頑固,斛律孝卿怒氣蹭蹭的衝到了頭頂上方,氣息因爲怒意而有些不穩,鼻孔一張一合,瞪着小憐的雙眼似乎隨時都會燃燒一樣。
“我在平陽的時候,你知道我看到了多少百姓逃出城外去嗎?”
小憐往斛律孝卿逼近了一步,全然沒了晚輩對待長輩該有的尊敬和嚴謹,毫不掩飾自己眸中的怒意狠狠地瞪着他:“而你又知道我在晉陽的時候,又看到了有多少百姓逃到周國去嗎?”
斛律孝卿緊抿着脣,眉頭緊皺,仍舊沒有開口。
“你覺得我在說胡話騙你嗎?”
小憐眸中的怒意沒有散去,嘴角卻扯出一抹詭異的笑意,將斛律孝卿握在掌心中的茶杯抽出來:“如果今天坐在皇位上的人叫做‘高儼’而不是‘高緯’,那麼今日的你就不會聽到我說這番話。我說這番話不是完完全全的因爲我自己的私心,我去到了平陽和晉陽這兩個地方,親眼見到的東西比你這個藏在鄴城的人要多,聽到百姓口中說要逃到周國去更爲安穩的話也更多。其實我知道在宮裡也已經有內侍和婢女有逃出宮的心思的,畢竟若是周軍進了鄴城,作爲最低等的內侍和婢女,他們要面臨的也許是屠城的事情。而鄴城若是面臨了屠城的事情,也只能說大齊的確到頭了。”彎下腰把茶杯重重的扣在矮桌上,她就着這樣的姿勢繼續道:“你不相信,仍舊覺得有補救的方法,那你就繼續相信吧。從晉陽到鄴城的這一段距離,我不說,你也能夠自己去看看這一路上週軍是如何過來的,我也希望你能夠保住鄴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