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自然知道就算自己如今的身份尊貴，但來到宣則宮不管怎麼說都是顯得突兀的，一時間倒不知道該怎麼回覆。
聽不到門外頭的人的任何回覆，站在門內的人似乎有些擔憂，聽不到人回覆便像得到大赦一般，邁開腳步就要離開。
“等等！”
看到門縫忽然被光線填滿，小憐知道原本站在門後的人要離開了，趕忙開口喊停：“我……我是淑妃。”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
小憐沒有聽到更多的腳步聲，也沒有從被光線填滿的門縫看到人影，好像剛剛的那一句“是誰”只是她的幻覺。
可是，偌大的宣則宮內不可能沒有人，高緯也全然沒有理由要這樣撒一個謊，畢竟高儼已經不在世上了，李憐雖然是趙郡李氏的人，但李氏的想到事情的輕重，也不可能爲了她與朝廷交惡的。
只是，這宣則宮真的沒有人了嗎？
在小憐走神間，宣則宮宮門的門閂被拆下，她聽到聲音還有些不敢置信，直到看到宮門正在一點一點的被帶開，本就緊張的心情就更緊張了。
吱呀
“晴爾？”
從還未完全敞開的宮門看到打開宮門的人的臉，小憐幾乎驚訝地要說不出話，聲音恍若都不是自己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晴爾打開宮門的動作一僵，下意識的擡頭看向她，眉宇間滿是不解。
小憐知道自己問錯話了。
她不知道真的要問晴爾爲什麼在這裡，畢竟晴爾是李憐的貼身侍女。只是，當年高儼出事前，李憐已經遣走了私宅裡的多數下人，剩下的人也在高儼出事後自行離開了，所以她沒有想到晴爾竟然會出現在宣則宮裡，也就更想不到爲自己開門的人竟然是晴爾。
晴爾盯着小憐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想到她剛剛介紹自己的時候說的是“淑妃”，看着她的眼神立刻深邃了不少，好似是在刻畫着她臉頰上的五官，好像是要從她的臉上看到什麼。
“小……”
晴爾的眼眶霎時間紅透，眸光閃閃的看着她，聲音不穩：“小憐姑娘嗎？”
啪嗒
小憐猛地低下頭，腦海中“嗡”的一聲炸開。
她沉默的看着自己雙腳尖那滴在地上破碎開來的淚珠。
不是沒有聽過別人叫她的名字，也不是沒有見過別人認出她，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在聽到晴爾喊她的時候，她心中的震撼感卻是比起過往每一個認出她的人更爲讓她震顫的。
“真的是小憐姑娘嗎？”
晴爾忽然笑了起來，擡手將自己臉頰上的淚痕抹掉，又用力的把宮門打開一些，跨過門檻走到了小憐的身旁，滿眼的不可置信：“真的是你嗎？你變了真多，奴婢差點沒能認出來。”
“你一直沒有離開嗎？”
小憐不敢去看晴爾的雙眼，擡手將自己臉頰上的淚痕抹掉後便把頭偏到了一邊，深吸了口氣：“當年，李憐不是把私宅的下人都遣走了嗎？”
“是這樣的沒錯的。”
晴爾點了點頭，臉上卻洋溢着微笑：“只不過，奴婢是從小伺候着王妃的，她要遣走的是一般的下人，而奴婢並不是一般的下人，又怎麼會走呢？奴婢一聲都要在王妃身邊伺候她、照顧她的，即便是死，奴婢也要伺候她。”
“那這些年，你就和她一直待在這裡嗎？”
小憐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的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移開目光，望向了宮門內：“這些年，她是怎麼過來的？容易嗎？”
“有什麼容不容易的。”
想到過去的事情，晴爾的臉色也沉鬱了不少，有些嘲弄的笑道：“王妃是想着隨王爺去的，可是懷有王爺的子嗣，她就只能讓自己好好地活着。可是，生下孩子後又被皇上奪了去，她才真正的覺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又能如何呢？”
不知爲何，小憐聽到晴爾這麼說，倒真的像是李憐仍舊覺得她的孩子還活着一樣。
小憐還是有些心疼李憐的。
李憐在宣則宮這麼久，過的生活與在高儼私宅裡的生活有這麼大的不同，這一點她心中肯定是最清楚的。而且，自打她把腹中的孩子生了下來，被高緯帶走後她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孩子，難道她的心裡真的覺得她的孩子還活着嗎？還是說，因爲這麼多年她一直自欺欺人存着這麼一個念想，才能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活下來？
“你呢？”
徑自跨過宮門的門檻，站在院子內，小憐聽到身後的宮門被晴爾關上，才幽幽的出聲：“你也和她的念想是一樣的嗎？”
“怎麼可能一樣？”
晴爾的手還搭在門閂上，聽到小憐聽似毫無情緒的聲音，自己的鼻尖卻猛地一酸，淚水不可抑制的涌出了眼眶，胸口也像是被什麼千斤大石堵住了一樣，整個人都難受的很：“可是……可是看着王妃那樣，做奴才的怎麼可能去揭穿什麼。王妃裝的再好，奴婢也知道她的心裡是難過的，只是她不說還能夠好受些，若這一切真的都搬到檯面上來說穿了，她心裡一定會更加難過的。”
小憐嘆了口氣，強自讓自己笑了幾下，讓臉上的皮肉沒有這麼的僵硬，看起來不會這麼的愁眉苦臉。
想到李憐並不是自己心儀的男子，小憐不免爲自己現在這樣緊張的情緒感到有些迷茫，卻又覺得有些好笑。
和李憐那麼多年沒見，當初最後一面還是兩個人不歡而散的，現在再會首，她有些不知道李憐現在對她的態度是不是還和以前那樣的委婉溫和。雖然在她的印象裡，李憐對她的態度一直唯唯諾諾的，但那也是因爲高儼的存在，李憐是因爲希望和她再高儼的身邊和平共處才那樣對她的。可是現在高儼已經不在人世，過去的那些原因都已經是不存在的原因，拋開這些，在李憐的眼裡她應該也只是一個沒有什麼身份的人，還是個與人奪夫的人。
小憐和晴爾都不再說話，兩個人像是心照不宣般的沉默了下來。
領着小憐往李憐居住的寢殿走去，晴爾在前方帶路腳步非常的輕，好像這個時辰李憐也還在歇息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