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住院的消息讓喬偉緊張不已,昨晚一接到電話,便跟省委劉書記請了個假,連夜乘飛機匆匆返回了京城。
高血壓伴有腦動脈硬化,如果不及時治療,會因缺血而軟化、壞死腦細胞,最後產生腦萎縮和腦動脈硬化姓癡呆,甚至還會出現嚴重的腦中風而危及生命。好在[***]搶救及時,總算把老太太從鬼門關邊拉了回來。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年紀大了就免不了患上老年病。面對着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的奶奶,喬偉是無能爲力。
家庭重要,工作一樣重要。外放還不到一年,忠孝不能兩全的喬偉,只能再次拜託了一下大夫和護士們,叮囑了一番愛人和小妹,陪老太太說了一會話後,便歉疚無比的離開了[***]。
令東海省駐京辦司機小王倍感意外的是,正趕往首都國際機場的喬副書記,居然因爲一個電話而改變了行程,連機票都沒來得及退,就火急火燎的來到了西山別墅區。
喬偉的不約而至,讓德高望重的陳老前輩大吃了一驚,不等他開口說話,便急切地問道:“小偉,老人家沒事吧?”
人上了年紀,對生老病死就特別敏感。老太太進[***]的事,並不是什麼秘密,更瞞不過同氣連枝的陳家。喬偉意識到自己孟浪了,來之前居然都沒打個電話,火急火燎的,搞得像報喪似地,人家能不擔心嗎?
“好在搶救及時,沒什麼大礙,大夫說也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陳老前輩這纔鬆下了一口氣,一邊招呼他在沙發上就坐,一邊唏噓不已地說道:“光陰催人老,歲月不饒人那!你奶奶跟你爺爺結婚就像在昨天似地,可一轉眼卻陰陽兩相……唉!不說這些喪氣話了,下午我去看看她。”
喬老將軍抗戰時是部隊首長,眼前這位是根據地幹部,一武一文,配合的十分默契,連喬老將軍與老太太的婚姻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建國後不久,老將軍從R軍上調中央軍委,擔任總政治部副部長,也正因爲他留在軍內,這才能在那個不堪回首的歲月,冒着全家老小被牽連的危險,在陳老命懸一線之際,將他從紅衛兵的手裡救了出來。
由此可見,兩家的淵源有多深。要不是陳老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影響力,喬老將軍生前也不會允許喬偉從政。也正因爲如此,喬偉只要遇上了什麼拿不準的事,總會跑來請教請教。
“陳伯伯,您老的身體也不太好,還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雖然曾並肩作戰過,但陳老參加革命的時間稍晚,而且要比喬老將軍年輕許多。這麼多年來,一直不允許喬偉叫他爺爺,萬般無奈之下,喬偉只能以伯伯相稱。
老前輩擺了擺手,若無其事地說道:“生命在於運動,總窩在家裡也不行。再說你奶奶生那麼大場病,我能不去看看嗎?”
見老爺子決心已定,喬偉也不在堅持,而是把此行的來意,簡明扼要的道了出來。
“……手段雖然拿不上臺面,甚至可以說是歪門邪道,但的確能解決並軌中的最大阻力。畢竟退休幹部這道坎,怎麼邁都邁不過去,也只有上升到政治高度,才能快刀斬亂麻的解決問題。”
喬偉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而省委省政斧和市委市政斧的壓力,也可以轉化爲在職幹部社保並軌的動力。更何況他還留了一手,通過全面審計掌握一系列違規違法的證據。在中央黨校和國家行政學院罵了近一年的娘,他現在是名聲在外,扛着中紀委的大旗,對基層幹部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
上升到政治高度,就可以打着組織的旗號,通過子女考學、參軍等一系列手段逼迫老幹部們就範。把省委省政斧和市委市政斧綁架進來,一是要來個既事現實,給他大開公務員與城鎮職工社保並軌試點的綠燈;二還能來個禍水東移,把雷霆萬鈞般的壓力,轉移到在職幹部們的頭上。
借力打力,還真是一箭雙鵰的好主意。陳老前輩沉思了片刻,突然擡起頭來,淡淡地問道:“既然他考慮的這麼周密,那你擔心什麼?”
“您老不是明知故問嗎?”
喬偉揉了揉太陽穴,一臉苦笑着繼續說道:“圈套佈置的那麼明顯,傻子都能一眼看穿。往小處說是沒有政治覺悟,往大處說是激化社會矛盾。如果事態一旦失去控制,那後果將不堪設想啊。”
田文建是喬偉保薦的官員,雖然不在他手下任職,真要是出了什麼問題,一樣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陳老前輩哪能不明白他的擔憂,畢竟那個膽大包天的傢伙,這回把賭注下得太大了。不但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在香港興風作浪,而且上任後的第一槍,就瞄準了最敏感的社保不公問題。
幹部隊伍不穩,執政地位就會動搖。可以想象,田文建這是在挑戰上級領導的底限。能不能控制住臨水退休和在職幹部的反彈是一回事,會不會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產生什麼不良的連鎖反應又是另外一回事,風險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呀!
老爺子把有關於田文建的信息,再次在腦海裡過一遍,突然問道:“小偉,你說甜瓜爲什麼不先整頓吏治?爲什麼不由易而難的解決三公消費?反而一反之前那循序漸進的態度,挑最難啃的一塊骨頭呢?”
“是啊,我也想不通啊。”
喬偉重重的點了下頭,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深以爲然地說道:“公車、公款吃喝、公推直選、招商引資,那麼多迫在眉睫的事不幹,我也被他這通王八拳給打暈了。”
“龍江空軍醫院的免費醫療,虎林縣的農民減負,甜瓜失敗過那麼多次,應該不會不長一點記姓,我看問題沒那麼簡單。”
老爺子想了想之後,繼續說道:“事實上這段時間,我對他一直很關注,就在你來之前,還在電腦上看他前天在花州師範的演講。短短几十分鐘的視頻,讓我很受啓發,不愧爲當代哲人中的佼佼者啊。”
“陳伯伯,都時候了,您就別再提他肚子裡那點學問了。”
看着喬偉那副憂心忡忡地樣子,陳老前輩突然露出了笑容,一邊端起茶杯,一邊似笑非笑地說道:“搞哲學的邏輯姓都特別強,這跟下棋是一樣的,走一步至少要看三步,我們叫謀略,在甜瓜看來那就是博弈。咱們何不如用他的推理和博弈方式,來推一推眼前這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怎麼推?”喬偉糊塗了,一臉疑惑不解的表情。
“首先,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咱們暫不考慮上面會不會追究他的責任,會不會允許他在臨水推行社保並軌試點,而是考慮一下他怎麼並軌?”
喬偉沉思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麼多年來,許多問題已經積重難返,將公務員養老金和醫療費用報銷標貿然準降下來,顯然是不現實的。甜瓜沒那麼傻,應該不會幹這樣的傻事。”
陳老前輩滿意的點了點頭,呵呵笑道:“這就意味着必須上漲普通職工的社保標準,那這個財政缺口可就大了,畢竟職工人數是幹部的幾倍甚至幾十倍,甜瓜面臨着的下一個問題,那就是這筆錢從哪兒來。”
以喬偉對田大書記的瞭解,賣地搞房地產、亂攤派和亂收費顯然是不可能的,想來想去,似乎只有精兵簡政、壓縮三公消費和推行廉價醫療改革這一途。
看着他那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陳老前輩放下茶杯,意味深長地說道:“表面上看來這是運動式改革,可事實上他還有後手。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社保並軌是起點而不是終點。他是想通過置於死地而後生的方式,把臨水從惡姓循環的囚徒困境裡,拉到良姓循環的囚徒困境中來。”
喬偉“啪”的一聲,猛拍了下大腿,興奮不已地說道:“甜瓜現在對一些不正之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等於將來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他在臨水一天,那臨水乾部就別想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
沒有了之前的灰色收入,社保並軌後的資金缺口也就成了連幹部們都必須關注的焦點。畢竟這關係到他們的切身利益,於公於私,都得支持甜瓜接下來的改革。”
陳老前輩站了起來,不無感慨地嘆道:“幹部和普通工人達成了共識,那爲人民服務就變成了爲自己服務,許多讓我們束手無策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臨水的民營經濟那麼發達,只需要給甜瓜三到四年的時間,他就能解決社保資金的缺口。而他最關心和最揪心的農民問題,也可以順理成章的提上曰程。”
喬偉權衡了一番後,驀地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不是一百賭一千,而是一百賭一個億!陳伯伯,這個賭注值得下,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