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時光跡 04

[我也曾是別人眼裡的好孩子, 曾是膽小懦弱的慫包,也有過被人指指點點,低着頭逃得慌不擇路的日子。]

金庸的小說看的多了, 對於先發制人, 後發制於人, 我也有些自己的理解, 敵不動我不動雖然是一種明智之舉, 但先發制人畢竟是有一定道理的。

人是種很奇怪的生物,雖然長相各異,但心理活動卻大致相同, 古有得人心者得天下,所以去了解、抓住一個人的心思, 是制勝的關鍵。

很顯然的, 路召深諳此理, 不然他不會選擇先開口,當然我並不是傻瓜, 我敢答應也就說明我玩得起。

除了看武俠小說,我也看過幾部或是愛的死去活來,或是人心險惡背叛不斷的狗血劇情,所以知道,被動, 其實是一種很恐怖的事情。

或許會有人覺得, 在感情裡太過主動是不好的, 因爲害怕被傷害, 很多人都傾向於將自己推到被動的一方, 可是沒了主動權,纔是真的處於不利之地。

像當初, 我要是不被顏楠牽扯到那些喜怒哀樂,要不是我沒頭沒腦一頭扎進他精心佈置的蜜網裡,在後來雲開霧散之時我便不會那麼的難過。

在和路召的這場情感遊戲裡,我並不害怕會假戲真作,因爲該來的也擋不了,不該來的,你擠破頭皮想破招也是沒用的。

你知道什麼臉相對無言麼?三十分鐘的路程,我和路召彼此沉默的牽着手,雖然偶爾也會說一兩句話,但都是有一腔沒一腔的搭着。

我知道,就今晚這情形,路召肯定覺得我會是周小沫強勁的對手,和她打架鬥毆爭男人,這世人的腦洞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開得厲害。

可是,那也只是他認爲,而且,又會有什麼關係呢?

一開始我也以爲周小沫是因爲張技那張臉才成了調色盤,後來才發現是我想多了,直到她起身去衛生間的那瞬間,我才捕捉到了她瞳孔裡的影像,不是我,是路召。

呵,我就覺得這齣戲會越來越精彩,但願我這雙拙眼沒有看偏,不然就是賠了夫人又折了兵。

我說這些並不是要體現人類的心思有多麼的齷齪或是不堪,我只是想表達一個人真的可以喜歡上很多人,只是孰重孰輕,看的清看不清罷了。

又或者,人都是一種佔有慾特別強的生物,擁有的時候不在乎,快要失去或是失去了的你一瞬間才覺得重要起來。

我覺得我不只是孤僻或是歹毒,簡直就是一顆天煞孤星啊,內心陰暗爲人刻薄,關鍵是我還要把別人和我想的一樣壞。

我就鬱悶了,我那麼牛掰,怎麼不上天呢?

噢~

像我這種的,內心陰險狡詐,行事果斷狠辣,這就是下地的命啊!

典型的金牛座就是我這種,有時候外邊看起來呆呆的,其實內心戲特別的足,說白就是悶sao。

一般的小情侶不都是會比較膩歪麼,或許是我和路召只是逢場作戲,所以靠的再近也散發不出任何甜膩的味道。

不着急,慢慢來,我又開始悶頭在心裡打着如意算盤,而那時候我並不會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敗給了自己,然後輸的一敗塗地。

路召送我到小區門口就離開了,其實那是我要求的,吳阿姨每天晚上都會把我等回家才睡,我還不打算一不小心讓她碰個正着。

怎麼說了,雖然年紀不小了,談了戀愛也很正常,但這不是場普通的戀愛,加上我這身打扮,要是在小區了再遇上其他人,嘖嘖!真不敢想象,有關於我的各種流言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傳出水性楊花這一條,雖然我並不介意別人的言論,但是真的很煩。

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通常這時候吳巧兒已經睡了,而吳阿姨會準備一杯熱牛奶坐在客廳裡等着我回來。

高三黨一般十點半下自習,所以踩着這個點回家,最適合不過。

不知道是因爲我這身打扮,還是我長年淡漠的神情,我總是覺得吳阿姨在面對我時總是怯生生的,總是低着頭,不敢看我的臉。

我真的,有那麼可怕?

懶得多想,一擡手,一仰頭,我接過吳阿姨熱好的牛奶一口氣就喝了個精光。

擡腿,上樓,我需要好好的睡一覺,也得讓別人好好的睡上一覺。

“以後你先睡,不用等我回來。”想到吳阿姨剛纔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模樣我心裡不太好受,自己在外面閒逛,還拉着別人給我留門,真是委屈她了。

“誒。”她應我,又是如蒙大赦般的語調,我沒再說話,轉身就走。

有什麼好說的呢,點到爲止,足夠讓別人明白,意思表達清楚就好了的。

剛走到房門口,樓下的燈就全都滅了,我沒在意,打開自己的房門摸索着摁了下開關,燈亮了的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疲憊無比。

簡單的洗漱後,我換了件睡衣躺倒在牀上,靈魂要是能出鞘的話,我一定能在半空漂浮時看到我那一動不動,活像死了一樣得肉身。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像是被屏蔽於外界的一種生物,不同的是以前是我躲着別人,現在是別人躲着我,別說我的人了,如今我的名字都像感染了艾滋病似的,提起它的人臉上都回來變換着神色。

深夜,腦細胞要麼休眠,要麼啓馬達式運作,而我,就屬於後一種。

想當年,我也曾是個好孩子啊,不逃課不打架,按時吃飯睡覺,認真完成老師佈置的作業,有着一雙迷茫又怯生生的大眼睛。

可是,做好孩子又怎樣呢?被人推搡擠嚷時一句話也不敢說,那頭都低得快要捂到胸口裡去了。

好孩子會被人孤立,會在院長拿來好心人捐贈的物資時低頭等別人挑完,然後再邁開腿伸出小爪子去撿一些別人看不上的挑剩的東西。

好孩子會在別人搶走碗裡唯一一個饅頭的時候悶着頭一聲不吭,在被別人打趣逗樂的時候只會呆呆的站在那裡,有一下沒一下的縮縮脖子。

好孩子就是,不會反抗,不會爭辯,要麼被人指指點點,要麼低着頭逃得慌不擇路,就連在深夜裡,都不敢哭得太過放肆。

我到死都不會忘記,我在孤兒院那段時光,過的是什麼日子。

誰說大人的世界纔會有勾心鬥角,物競天擇,優勝劣汰在哪裡都管用。

孤兒院裡雖說大多都是沒父母遺棄的孩子,但聰明的漂亮的討人喜歡的並不在少數,池瑤便其中的姣姣者,聰明、漂亮,無論是小孩還是大人,都喜歡捏捏她的小臉,圍着她轉。

而我那種膽小懦弱的卻成了勢單力薄的羣體,說是羣體,其實只有我一個人。

一個,被孤立在羣體之外的人。

被孤立的久了,便再也沒有那種想要靠近人羣的勇氣,聽說我是院長從路邊的垃圾堆裡撿來的,沒有任何生身父母留下的東西,有的便是包在身體上的那塊破布。

或許就是因爲最初的我就是被人隨意丟棄的了垃圾,沒名,也沒姓,後來到了孤兒院也是被人排擠、孤立,上了學被同學戲笑着稱爲野人。

不被接納的人,總是被排斥在人羣世界的邊緣,認真學習又怎麼樣,我課本經常被人扔到垃圾桶裡,作業本也是還沒交到老師手裡就被撕成了碎片。

我不敢哭,也不能反抗,我小心翼翼的活着,真的只是活着。

活着看池瑤如何割斷我的書包袋子,如何在我的鞋子裡放蚯蚓,如何將我被褥裡的棉絮扯出然後塞進一些雜草,我記得,那個冬天,我是哆嗦着過完的,可能是我命太大,太能抗寒抗凍,居然沒死。

看,這世界就是那麼不公平呢,想死的人死不了,不想死卻輕易的就斷了氣。

在不懂得奮起反抗之前,我就只是膽小懦弱的慫包,直到池伽染出現,我以爲我看到了太陽。

池伽染越過所有的聲囂,踩着盛夏的光芒走向我時,我毫不猶豫的握住了她的手,可是,如果能夠回到過去,我一定不會跟她走。

不被偏愛,都是有原因的,也是有跡可尋的。

我不止命不好,我運氣還不好,所以無論我在哪裡都擺脫不了池瑤,但是因爲有池伽染那陽光一樣的女人,我開始慢慢試着去接受這個融入這個世界。

可是後來,我發現無論我怎麼做,怎麼努力,都只是徒勞。

我繼續做我的慫包,繼續低着頭走路,不和池瑤爭吵打架,不學池瑤撒嬌黏人,不去和任何一個人交流,我只是安靜的躲在角落裡。

我努力的學習,想要讓開家長會的時候池伽染給我一個鼓勵的笑容,我躲在小樹林裡練舞,只爲讓那個陽光一樣的女人在那個小學的畢業聯誼會上看到舞臺上光彩奪目的我。

可是,有時候真的不是黑夜裡的生物見不得光,而是有些星星太過吸人眼球,而池瑤就是那樣的一顆星星。

可望而不可及,那是怎樣的感覺呢?

或許,那就是你拼盡了所有氣力,也無法抵達的彼岸的感覺。

那時的我不嫉妒池瑤,我只是羨慕她,羨慕她可以活在陽光下,不用怯生生的低着頭走路,可是,她毀了我僅有的期盼,滅了我心底僅有的那一抹光。

池伽染之所以會收養我,不是因爲喜歡我,也不是因爲可憐我,只是她喜歡的池瑤要求她一併將我帶走。

看吧,我就是隻是附屬品而已,不,應該說我只是被池瑤用來捉弄,用來玩耍的工具,所以到了後來,所有和池瑤扯上關係的人和物,我都會下意識的逃離。

只有一個人,他成了例外。

記得那時我剛被池伽染收養也換了新學校,池伽染忙於趕稿,每天給我們錢自己打發伙食,可是池瑤經常拿走屬於我的那份伙食費去買很多甜甜圈分給她的小夥伴。

那時候的池瑤不再和別人一起欺負我,她是天使,她只會在人後懲罰惡魔,而惡魔的下場就是經常空着肚子,餓得渾身無力胃胃液肆虐。

不幸的是,那個惡魔就是我,因爲只有惡魔,纔會讓所有人都避他不及,但是當那個叫張技少年出現的時候,那個惡魔壓住了她的魔性。

在又凍又餓的冬季,一杯熱乎乎的奶茶,那個小少年就虜獲了一個忠實的小跟班。

我剪短了嗎一頭長髮整日混在張技的圈子裡,那裡沒人欺負我,也沒有把我當女孩子,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再也沒留過長髮。

爬樹、滾鐵圈、掏鳥蛋,那是我過的最快樂,最沒有心裡包袱的一段時間,也就是那幾年,我學會反抗,學會了和池瑤叫囂。

可是,一成不變的日子真的經不起歲月的洗禮。

當我發現張技的喉嚨開始微微鼓起,下巴也開始微微冒着胡茬的時候,我心裡也開始盪漾一絲絲的漣漪,只是我還來不及醞釀出更多的情緒,我就發現他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樣,喜歡着那個天使一樣的女孩。

我對張技說,那個女孩是我的姐姐時,我清楚的看到他眼裡閃着的光亮,晶瑩的、乾淨的,一丁點雜質都沒有。

果然,天使和天使,才能是絕配,而我,也在那時遠離了天使的世界,開始輾轉各□□吧,躋身於魔獸黨。

夜深人靜,我還是那個躺着一動不動的姿勢,雙眼無神,面無表情,都過了那麼久,每每想起,我還是很難從回憶裡掙扎出來。

張技和池瑤你追我趕的戲碼玩了兩年,我也在的魔獸混跡了兩年,可池瑤是那麼驕傲的人吶,最終,張技那雙明亮的眼波夾雜了更多的情緒,而我,也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魔獸世界。

其實,我也是想過離那些和池瑤牽扯過關係的人遠遠的,所以我也曾躲着張技,只是我被寇然圍堵的那個夜晚,張技突然帶着人出現了,可惜他沒能狠狠打了寇然一頓,卻被後來出現的林凱毆得滿臉是血。

也就是那個時候,我體內所有被抑制得魔性又都活了起來,那時候我才意識到,做好孩子並沒有什麼好的,只能是任人欺負,被人看作過街老鼠罷了。

我蹲在張技身旁抱住滿臉是血的他,擡頭將那些人的模樣都印在了腦子裡。

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參與那場鬥爭的人。

微風拂面,我嚐到了順着臉頰流進嘴裡的液體,好鹹。

當臉腫得堪比豬頭的張技問我爲什麼要躲着他的時候,胸腔開始上下左右的拉扯着,我所有防線都崩塌了。

我有什麼理由,因爲池瑤而選擇失去他呢?

只是那個時候,那抹叫做顏楠的光,已經以一種猝不及防的姿態,射進了我的生命裡。

而有些人,再重要也只能是其他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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