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郭紹走上李重進中軍的一座小山坡上的點兵臺,實在忍不住狂喜大笑了出來。周圍千軍萬馬,吶喊聲此起彼伏。
一員武將策馬上來,亟不可待地翻身下馬道:“我抓了李重進,活的!”
郭紹當即說道:“帶上前來。”他又問跟在左右的衆將:“李繼勳和趙匡胤在何處?”
衆人面面相覷,無人能答。
李重進雙臂被反綁,被兩個大漢按着,在一隊士卒的押送下,一撅一拐地被趕了過來。郭紹見土臺上有把椅子,當下就大搖大擺地坐下,指着李重進喝道:“今日一戰,半天叫你全軍敗北,服不服?”
“禁兵倚強凌弱,勝敗兵家常事,多說無益,要殺便殺!”李重進擡頭哼道。
郭紹此時徹底放心下來,心情也非常好,一時間倒不是很想殺李重進。
“當年淮南之戰,你信誓旦旦詛咒,要是我攻下壽州,你便手板煎魚給我吃,壽州攻下沒有?”郭紹笑道,“今日你又敗在我手裡,看來真得到汾水裡捉條魚上來,拿你的手心煎魚試試。”
李重進惱道:“士可殺不可辱,我乃太祖之甥,痛快點給個了斷!”
郭紹見他不屈服,摸了摸後腦勺沉聲道:“你是皇親國戚……其實認個錯也許就寬恕你了,連你的家眷都不會被迫害。”
李重進忽然仰頭哈哈大笑。
他後面的武將大怒,一掌按在他的肩膀上,膝蓋在他後前一頂。李重進痛呼一聲跪倒在地,那武將上前一把拽住他的髮髻,按在地上磕頭。
下面的大片將士見狀,頓時大喊起來:“萬歲……萬歲……”
郭紹一聽這又不是皇帝親征,萬個屁的歲。當下便起身從木臺上走了。
……太原府,劉鈞聽到了李繼勳、李重進幾天內連續覆滅的消息大爲震恐。後來陸續奏報證實,周軍在晉州北只有兩萬人,這才心下稍安。
劉鈞尋思,周朝皇帝剛剛駕崩不久,周軍肯定只是爲了對付叛亂,並不會急着就對外開戰,這才鎮定下來。
這時趙匡胤的奏書不知怎麼到了劉鈞的案前。
趙匡胤上書:周朝殿前都點檢郭紹是太后家將,太后全靠此人統領禁軍,只要將其擊敗就可讓周朝不戰自亂,爲陛下爭得入主中原的時機。
郭紹部只有兩萬人,千里奔襲、又連續大戰,此時已兵馬疲敝,又被大量俘虜和繳獲輜重拖住。陛下可遣一支精兵試探進攻,若能獲勝則功在大計,更能踩着郭紹鵲起的名聲、讓天下人敬畏陛下;若不勝,周軍也無力深入反攻,陛下立不敗之地。
趙匡胤還主動請纓,給他一支精騎、
原爲前鋒。
北漢主劉鈞剛看到這奏書的剎那間,確實心動了一下。“踩着郭紹連敗二李”的名聲揚名天下,對劉鈞來說確實很有誘惑……這世道,別人的敬畏之心、不敢輕易造反,威信都建立在能打的軍功之上;對維護統治非常有利。想當年周朝柴榮一開始也地位不穩,贏了兩場後,下面誰敢再造反?
但劉鈞又尋思那二李號稱十萬,打不過周朝禁軍便罷了,居然敗得那麼快……他心裡有點畏懼,怕沒打贏以後強大的周朝找他算賬。而且劉鈞登三十幾歲了沒兒子、只有讓養子薛繼恩改姓後爲皇儲,動力不大;其次遼國現在沒法有力支持,他只想固守太原基業。
最重要的,劉鈞不是北漢開國皇帝,他本來就沒多少進取心,只想保住已經得到的東西。
思想向後,劉鈞回顧大臣道:“趙匡胤是爲私仇,想拖朕下水!”
衆臣忙稱陛下洞察秋毫,英明神武,並進言派人督汾州死守城池。
……
二李覆滅的捷報快馬送往東京,此時潞州李筠也得知消息了。
“二賊不堪一擊,千里之外,竟然被禁軍半個月攻滅。”李筠回顧左右道。因爲天氣寒冷,這廳堂的門窗被厚實的門簾遮得嚴嚴實實,裡面光線昏暗,中間的炭火額外明亮。
一個月前勸誡李筠,不要起兵的幕僚頓時洋洋自得道:“主公英明,幸好沒有與二賊同流合污,否則現在形勢危也。”
幕僚也許是想李筠讚賞他出了好主意,不料李筠哼了一聲什麼都沒有。
那幕僚又進言道:“當今太后有大氣度,禁軍郭紹作戰十分兇猛,大周絕沒有因前陣子的事而虛弱。主公應順應大勢,眼下最要緊的是催促與符家聯姻的事儘快辦成;與符家聯姻後,主公應盡力取得朝廷新貴的信任,方能坐守河東長久之計。”
李筠緩緩開口道:“爾等只顧權衡利弊,卻從不顧大義。太祖對我有恩,先帝待我也不薄,我自當思恩圖報!今太后撫養新君攝政,仍奉大周爲正朔,我從未想過起兵反叛……又何來‘幸好’之說?”.
文武衆人聽罷無不面有愧色,紛紛拜道:“主公忠義,乃大周之衆臣良將也。”
李筠一拂袍袖,轉身從裡面的門走了。廳堂內衆人一番議論紛紛,有人贊主公忠義當先,不然現在大夥兒都成了洗乾淨脖子等待誅殺的亂臣賊子。
數日後,派往晉州的細作遊騎返回潞州,向李筠稟報了情況,郭紹部已從北漢境回師晉州。
“這麼快?北漢軍連動都沒動!”李筠罵了一聲,對兒子李守節說道,“北漢主劉鈞是個坐享其成、沒有膽量的人,靠不住。”
李守節問道:“父親沒有起兵,是因北漢軍未動?”
“潞州這些文武也沒有太多心思。”李筠冷冷道,他並沒有太高興。本來想看看二李和郭紹爭鋒會變成什麼樣子,不料二李敗得實在是神速,遠遠超過了他的意料。
李守節聽罷若有所悟,輕輕點頭稱是,認真恭聽父親教誨。
李筠看了他一眼:“東京一緩過氣來,可能會下令咱們移鎮,進而慢慢削弱我的實力。咱們要抓住大義,朝廷要是拿忠臣開刀,也得想想天下人作何論斷……眼下,咱們家富貴是不成問題。”
……
郭紹至晉州,麾下降兵比自己的人馬還多。
他到俘虜營內巡視,走到一處發現裡面的人衣衫破舊,身無片甲,兵器倒是早就被繳了……竟然還有一些婦人。郭紹問道:“你們哪來的?”
那些人怕官,全都低着頭弓着背。郭紹便下馬走到一個漢子面前,拽住他的手,掰開看手掌上的繭。那漢子“撲通”跪倒在地,嚇得不敢亂動。
職業兵和農夫手上一般都有繭,但位置不同。郭紹一看,說道:“你就是個種地的。”
那漢子終於開口道:“俺是懷州人,耕田刨口吃食。”
郭紹叫來左攸,說道:“你帶親兵清點一下這裡的人,男的一人發五十斤糧、五十文錢,讓他們各自回鄉。”
“是,主公。”左攸拜道。
郭紹又看了一眼裡面還有很多婦人,便大聲喊道:“女的,有認識的同鄉便領了盤纏口糧跟同鄉回去;找不到熟人,便跟着禁軍大軍一路回鄉,咱們回去走河陽。”他又道,“傳來各部,嚴禁虐待俘|虜、侮辱婦人,違者嚴懲不貸!這些人都是百姓,被強拉來的。”
他轉了一圈,回到晉州城,召集部將議事。
“慕容延釗仍領建雄軍,李重進的數千鎮兵歸慕容節帥帳下,以穩固晉州防務。”
“河陽三城空虛,我以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名義,暫命向將軍爲河陽三城節度使,統領李繼勳降兵;加上鎮安軍兩千騎兵,防守黃河北岸。”
“原李重進掌握的淮南兵感德軍,先隨禁軍南下,等侍衛馬步司派人接手安頓。諸位此戰之功,待回朝後稟奏太后,論功行賞。”
衆將聽罷紛紛拜道:“末將等遵郭都點檢將令!”
郭紹看着外面寒風呼嘯的場面,回頭笑道:“冬天來了,平定李重進、李繼勳之後,今年應無大事。等大夥兒領了賞,今年可以過個好年。”
人們聽罷輕鬆地笑了起來。
郭紹又道:“陣亡將士的屍首都運回東京,厚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