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望着滿頭銀髮的老何問到：“你是……何老六……？”
老何見老人認出了自己，激動地抓起老人那雙狀如雞爪的手，點頭應允到：“牛大叔，是我，我是何老六！”
牛大叔望着老何的滿頭銀髮，吃驚地問：“你這頭髮……？”
老何苦笑着說：“不提了，都過去了。你老人家還好嗎？有十年沒見了吧？”
牛大叔說到：“可不十年了嗎？這次來是想要點平料還是虎膽？”
老何聽說有虎膽，就高興的說：“要有上好的虎膽就來一塊，平料也來一些。”
老何說着，向牛大叔介紹了我和馬建設、丁志堅，說這是新收的三個徒弟。牛大叔狐疑地看看我們三人，又吃驚的看了看丁志堅，心裡雖有疑惑卻也沒說什麼，轉身帶着我們進了屋。
進屋坐下後，牛大叔從牀下拉出一個大木盒，打開，拿出一塊通體烏黑的木頭，回到窗邊的桌子旁坐下。
藉着窗口的光，我仔細打量這塊烏黑的木頭：通體烏黑如炭，長寬都不過半尺，厚約一寸。我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比普通的木頭重很多，用指尖一敲，發出鐺鐺的聲音，如石磬一般。
牛大叔對老何說道：“這是前幾年得的一塊，是五百年都難得一遇的頂級的淨鐵虎膽。旁邊的二花料和三花料都賣了，就剩這一塊沒捨得賣，專門給你留着呢。”
老何一再表示謝意，談好了價格，老何便將這塊淨鐵虎膽裝入揹包。
牛大叔又示意我們到屋後的庫房去看平料。
走出小木屋，只見天上的黑雲壓得更低了，像是一鍋快要燒開的水一樣翻滾着。突然，一道亮光閃過，閃電就像是一條章魚般張牙舞爪的擊中了山坡上的一棵桃樹，緊跟着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炸裂聲，整個山谷都被震得晃動着。桃樹的葉子被震得飛上了天，枝條上濺起火花，樹身上也瞬時冒起了白煙。我和老何、馬建設、丁志堅從未見過如此場面，驚嚇之餘，下意識地縮脖、捂耳、彎腰，蹲下身子。牛大叔彷彿司空見慣，若無其事的說了一句：“又開始打雷了。”
就在我們四個人準備直起身站起來的時候，眼前突然又是一亮，又一道閃電，比剛纔更迅猛，直接擊向牛大叔的頭頂。只見牛大叔的頭頂和腳底冒着火花，渾身上下冒着白煙。又一聲震耳欲聾的炸裂聲，連同一道突如其來的氣浪，把尚未直起身的四個人震得全都一屁股坐在地上。再看被閃電擊中的牛大叔，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向上翻着，兩隻手臂伸直，十指向外揸着，渾身上下仍然冒着白白的煙氣。
就在我們直起了身子，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就看見牛大叔眼睛又開始了轉動，雙臂變得柔軟，指頭彎回，張開嘴，口中吐出一股白煙，喃喃自語般的說了一句：“第一百二十七次。”
我和馬建設、丁志堅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老何卻搖搖頭說：“唉，老爺子又破記錄了。”
見牛大叔安然無恙，我和馬建設、丁志堅縱有一肚子的疑惑跟好奇，也不敢多問一句，就只好默默地跟着牛大叔走到庫房。
挑了幾塊平料，談好價格，捆好，我付了錢，四人跟牛大叔告別下山。
在回去的路上，老何見我好幾次都張口欲問，但又閉口不言，便對我說：“這世上奇人怪事多的很，你以前見的少，以後經的多了就見的多，到時候也就見怪不怪了。”
難道真的會見怪不怪了嗎？
回到肥城縣城，老何找了家做文玩飾品的店，用雷擊桃木的平料做了四條手串，每人一條，戴在左手手腕。剩下的平料全部車成一釐米直徑的木珠，把剩下的邊角料和木屑全部打碎成粉，分別用牛皮袋子裝了。那塊淨鐵虎膽料老何說還沒想好做什麼，就先裝着。
下一步就是找陰沉木了。四人商量了一番，決定回雅安，一來是馬建設對雅安非常熟悉，能收點便宜的邊角料。二來老何也想到妻子的墳上看一看。
四人來到了雅安，也沒有再去打擾在文玩一條街擺地攤的劉老闆。馬建設找到一家加工經營陰沉木的店鋪，親自挑選了十幾塊乾透的陰沉木綠料的邊角料，打碎成粉，裝在了牛皮袋裡。
接着四人又到了城北黃牛嶺坡下的公墓。說是公墓，也沒有什麼管理和規劃，只不過是當地人在親人去世之後有個就近埋葬的地方，跟亂葬崗差不多。來到老何妻子的墳前，老何點上香燭，擺上貢品，祭奠亡妻，告慰妻子的在天之靈：兒子認了乾爹，有了正經的名字，叫何必愁，再過兩個月就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樣上學了。我和馬建設、丁志堅也都點香祭拜。將要起身離開時，老何卻在墓碑前蹲下，解下隨身帶着的小鐵鏟，在墓碑旁挖了起來。不多時挖出一個用油布包着的木盒，打開木盒拿出一個紅瑪瑙的小瓶子，一個杏黃色的小瓶子，一個鵝黃色的小瓶子，兩個小的牛皮袋子，還有一個用牛皮做封面的筆記本。
老何告訴我說：“這是以前剩下的一些辰砂、雄黃之類的藥物。以後估計用得着。”
我問老何那個筆記本是什麼，老何說到旅店再說。
到了旅店，進入房間，老何關好了門窗，坐在桌前拿出那個筆記本，告訴我們說：“這是從一世祖手上傳下來的，裡面記載的是一些藥物的配製方法，獨家法器的製作圖紙，還有一些河洛派倒斗的技術要領和注意事項。”
馬建設笑着說：“這不就是一份技術說明書嘛。”
老何一聽樂了：“可以這麼說吧。”
隨後翻開筆記本，翻到中間的一頁圖紙，指着圖紙當中的圖形對我們說：“這是本門的獨家護身符，名叫河洛扣，可以三個一組，四個一組，五個一組，六個一組……最多可以到七十二個一組，這是四個一組的圖樣。可以單獨佩戴，也可以像魯班鎖那樣組裝成一個整體。單獨佩戴則是護身符，有強大的驅邪除穢的功能。組裝成一個整體則可以向同門或是外人證明這幾個人的師承關係。必須用雷擊桃木製作，如果是虎膽料就更好，最好的莫過於淨鐵虎膽，但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但誰能想到，我們就在幾天前得到了一塊頂級的淨鐵虎膽。”
丁志堅聽出這話外有深意，就試探性地問道：“何大哥的意思是要我們三人也加入河洛派嗎？”
老何面色莊重地說：“與其他門派不一樣，本門有着明確的師承關係。今天我以師兄的名義邀請三位加入，若有顧慮也絕不勉強。”
馬建設和丁志堅互相看了看，面露難色，竟拿不定主意。於是兩人四目齊刷刷的看向了我。
我思索片刻，又看看馬建設和丁志堅，用目光徵求他們的意見。他倆同時點頭向我表示肯定。
我終於下定決心，向老何點頭答應道：“我們願意。”
見我點頭答應了老何，馬建設面露喜色地問老何：“那你是大師兄啦？我就是二師兄，志堅是三師兄，三甲就是小師弟啦！”
衆人聽了都呵呵一笑，表示認可。
接着我問老何：“是不是還要舉行什麼儀式？”
老何說：“不必了，只要每個人心裡認可，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知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找人制作這河洛扣了。”
馬建設主動接受了製作河洛扣的任務：“我來做，這方面我可是專業的。”
……
做好了河洛扣，買了銀鏈配好，各自便佩戴於胸前。聽老何說，佩戴用頂級淨鐵虎膽做成的河洛扣，還有開天眼的神奇功能。我問什麼是開天眼，老何說就是閉上眼睛用意念感受，能夠看到人眼看不見的邪穢的東西，也就是俗話說的“髒東西”，也能感受到陰毒邪惡氣場的存在。馬建設說這就等於是活見鬼。
一切準備就緒，就一起來到了河北定州。
定州位於冀中平原中心，沃野千里，一馬平川，是出了北京往西穿越太行山到達山西境內的必經之地，自古以來便爲兵家之所必爭。史料記載：永昌元年五月，李自成攜三萬大順軍至定州，收地方零散義軍兩萬人，共五萬人，與追擊而來的吳三桂在城北大戰。此時的大順軍已不復當初陷西京、破北京時的勇猛頑強，戰鬥力大減，而吳三桂的關寧鐵騎經過補充修整，戰力正處巔峰狀態，因此大順軍一觸即潰。在撤出定州的前夜，李自成聽信牛金星的讒言，冤殺了輔佐他成就帝業的制將軍襄侯李巖。李巖死後，大順軍更是逢戰即潰。李自成一路逃亡，至九宮山兵敗身死。關於李自成殺害李巖的原因，歷來衆說紛紜。主流的觀點是：牛金星向李自成進讒言，說李巖欲趁兵敗取李自成而代之。而我上大學時，一位老家是定州的同學告訴我另外一個原因。他說在定州流傳着這樣一個傳說：大順軍從北京撤出時，隨軍押送的大批金銀財寶竟離奇失蹤。兵敗之夜，牛金星誣告李巖，說丟失的大筆金銀財寶是被李巖私藏了，意圖另立山頭。李自成盛怒之下將李巖殺死。直到今日，定州城外的唐河岸邊還有一座李公子墳，相傳就是李巖的妻子紅娘子重新裝殮了李巖的遺骨所建造的。傳聞中還說，李巖因爲是被誣告陷害，死得冤屈，鬼魂不願投胎，就在當地糾結了衆多的孤魂野鬼，做了一方鬼王，守護着那筆財寶。
這個傳說真是太有意思了，真的好吸引人，倒是要會會這個李公子墳。
李公子墳在城外唐河北岸。等我們四人到了那裡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這裡距離唐河還有一里多，在一個土崗子上，分明就是一片亂葬崗，大大小小有上千座墳。崗子的最高處有一個大大的土包，是這一片最大的墳頭，也就是傳說中的李公子墳。亂葬崗裡雜草叢生，顯然是從來沒有人打掃清理，也沒有人的足跡。好多墳頭上都有大大小小的老鼠洞、兔子洞、狐狸洞。整個亂葬崗裡不但陰森，而且淒涼。絕大多數的墳前都沒有墓碑：住在這裡的，是真正的孤魂野鬼。
老何看罷皺皺眉頭說：“這裡陰氣太重，怨氣也重，裡面的鬼魂怕大多都是厲鬼，晚上來的時候可要多加小心了。”
老何來到那座最大的墳頭旁邊，低着頭在周圍尋找有沒有盜洞的痕跡。當走到墳頭的正北方向時，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摸索了一會兒，又站起來，長嘆一聲：“唉……有盜洞。”
聽老何說有盜洞，馬建設和丁志堅的心馬上涼了半截，把失望都寫在了臉上。我連忙問老何：“你能看出這個盜洞是什麼時候的嗎？”老何說：“具體年代不好說，但從盜洞回填的狀態來看，這個盜洞不少於一百年，甚至不少於二百年。”我於是寬慰三人說：“以前的倒鬥人，或許只是爲了金銀寶物纔下去的，但這如果真是李巖的墓的話，隨葬的就不會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因爲他是在李自成敗退的途中被殺的，是他的老婆紅娘子收拾了他的遺骨重新安葬的，也不會陪葬什麼值錢東西。但如果李巖真的跟那批丟失的寶藏有關係的話，他的墓裡或許會留下什麼線索，也有可能留下李自成去向的線索。順着這個盜洞下去，還省了我們好多力氣。”三人聽了苦笑着搖搖頭，無奈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夜半子時，小城定州已酣然入睡。河洛四人團此時出現在城外的唐河北岸，朝着那片亂葬崗走去。快要接近時，我拿出四粒雪蓮定神丹讓大家都含在舌下。
已經能看見亂葬崗裡幽藍的鬼火成團成團的飄蕩，草叢中的蟲鳴聲打破了夜的沉寂。老何拿出裝着陰沉木粉的牛皮袋子，打開袋子從中抓出一小把，放在地上點燃。沒有火苗，只有一縷縷藍色的煙霧嫋嫋升起，又輕輕散開，空氣中瀰漫着略帶着一絲甜意的水果香味。那原本漫無目標飄蕩着的鬼火竟像是聞到了肉包子香味的餓狗，紛紛朝着瀰漫了陰沉木香氣的方向飄來，在鬼火的後面跟着的是一縷一縷的黑氣。這黑氣是肉眼無法看到的，只能閉上雙眼，打開天眼，用意念感覺到他們的存在。
邪穢之氣已經被陰沉木的香氣吸引，聚集在一起。這些邪穢之氣之所以不敢上人身，是因爲每個人身上都佩戴着用淨鐵虎膽製成的河洛扣，周身都散發着雷霆萬鈞的天罡之氣。
老何又從瓶中倒出一些雄黃粉，撒向聚集在一起的黑氣，另一隻手抓起一把雷擊桃木粉揚手撒開。再看時，那些黑氣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四人正準備邁步向前走，旁邊噌的一聲躥出一團火紅的、毛茸茸的東西，向我們迎面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