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吃罷早飯,我讓丁志堅去老何家門外溜達,多多留意。我趕忙找了個電話亭,給家裡打電話求救。
爺爺接到電話後,經不住我的軟磨硬泡,總算是答應從那筆留着給我結婚娶媳婦蓋房子的錢裡勻出十五萬,轉到我的卡上。
取款五萬以上要提前五天預約,我先去銀行預約了,要五天後才能拿到現款。
我又換了一家小旅館,站在窗邊能看見老何租住的那座院子。
吃罷午飯,睡過午覺,我和丁志堅、馬建設就在小旅館的周圍溜達,找了個茶攤坐下來喝茶。日落時分,遠遠看見老何收工回到了家裡,就來到了院子後面的一個小過道里等着。
不多時,就聽得小院門口人聲噪雜,我走出來一看,是一羣黑衣的漢子,個個黑衣黑鞋黑眼鏡,凶神惡煞般地走進小院。我心裡暗自好笑: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還個個扣着個墨鏡,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黑道人物似的,就不怕看不清道走路摔跟頭。示意丁志堅和馬建設趕緊跟上,向小院走去。
還沒有進院,就聽見一聲嘶吼:“何老六滾出來!”緊跟着就是那老婦人的哭喊聲。
進到院裡,只見當中黑壓壓一片,站着十幾個如烏鴉般讓人噁心、令人憎惡的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抄着一根兩尺長、一寸來粗的鋼管。當中站着一個四十歲上下的漢子,五短的身材,乍一看還以爲是個半截泡菜罈子上扣着個黑毛的豬頭,肥頭大耳,一臉橫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老何,像條瘋狗般狂吠:“還錢,還錢,今天不還錢,你們爺倆都別想活着從這裡走出去!”
對面的老何雙拳緊握,兩眼圓睜,面色煞白,雙脣抖動,正要說話時,只見丁志堅已經站在他的面前,隔在他和那泡菜罈子的中間。那泡菜罈子見面前突然閃出了一個半堵牆似的壯漢,嚇得着實不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身子向後退了半步。身後一個嘍囉,手裡揮舞着鋼管,不知死活的向丁志堅衝上去。誰知丁志堅只一伸手便奪過鋼管,雙手握住,稍稍的一發力,那鋼管竟聽話地折成一個U字形。那羣黑衣人見狀,頓時被嚇的得一片驚呼,向後連連退了幾步。其中一個是昨天被丁志堅摔出去的嘍囉,走上前,附在他老大耳旁,輕聲說道:“朱老闆,就是這傢伙。”那朱老闆聽說,仰起頭怯生生地看着丁志堅,卻被丁志堅兩隻眯縫眼殺豬一般惡狠狠的一瞪,不由自主的又向後退了半步,目光再也不敢直視丁志堅,不知所措,竟不知該如何開口說話。
我看火候已經夠了,便走上前,微笑着朝着那位“豬”老闆拱拱手招呼到:“有禮有禮。在下姓董,敢問這位老闆高姓?”
那“豬”老闆見我模樣斯文,說話也客氣,便從剛纔的慌亂中緩過神來,滿是豪橫地問我:“你是什麼人?”
我並不接他的話頭,馬上收了笑臉,冷着臉,冷冷的再問:“敢問這位老闆高姓?”
我一變臉,那豬頭老闆有些吃不準了,不知道我是什麼來頭,就收起了豪橫,有點不自在地答道:“我姓朱。你是幹嘛的?”
我又堆上笑臉,心中暗自笑道:早知道你姓朱,“豬頭”的朱!嘴上卻笑嘻嘻地說到:“原來是朱老闆,幸會,幸會!我是何大哥的朋友,今天有幸認識朱老闆,也想跟朱老闆交個朋友,不知朱老闆能否賞臉?”
聽我說要交朋友,那朱老闆狐疑的看看我,看看老何,又看看丁志堅,衝着我嘴一撇,說到:“好啊,交朋友可以,你先把何老六的賬給清了。”
我問到:“多少?”
“十五萬!”
我依舊是笑眯眯的,漫不經心地說:“好啊,既然朱老闆開口說是十五萬,那就十五萬。不過要再等五天,五天後的這個時間,十五萬現金,一分不少,交到朱老闆手中。”
聽我說五天後要還朱老闆十五萬,那朱老闆和老何都是一愣。朱老闆吃驚地看着我,試探性地問我:“你是他什麼人?我憑什麼信你?”
這時丁志堅又向前跨了一小步,我也再次收了笑臉,冷着臉反問到:“你看我是在跟你說着玩的嗎?”
還沒等朱老闆答覆,他身後的一個嘍囉又不知死活地廢話到:“說今天就今天,十五萬一分不少,否則看是留下一隻胳膊還是一條腿!”
沒等他說完,丁志堅已經從腰後抽出一樣東西。一把扯掉裹在外面的報紙,露出一把明晃晃、兩尺多長,閃着瘮人寒光的長刀,也不言語,走到院子中間一棵手腕粗細的小樹旁,手起刀落,將小樹攔腰斬爲兩段,眼放兇光,低聲吼到:“誰的骨頭比他硬,儘管往上走!”
在場所有人都被丁志堅的氣勢所震懾,都不敢再言語。
過了好一陣,那朱老闆回過神來,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慌里慌張的說:“五天就五天,五天後還是這個點,十五萬,一分不能少。少一分,別怪老子到時候不客氣。”
我這時又堆起了笑臉,朝着朱老闆拱拱手說到:“還是朱老闆深明大義,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送朱老闆。”
說罷,我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那朱老闆知道今天再也討不到別的便宜,就悻悻的轉身離去。走到門口又轉身回頭問我:“董老闆也是道中人吧?摸金、發丘、搬山、卸嶺,不知董老闆是哪一路?”
聽他這樣一問,我想他已經猜到了我出手幫助老何的真實目的,既不迴避也不解釋,向他介紹起自己的身家來歷:“四大門派,縱橫江湖上千年,高手如雲,名人輩出。但在下並非出於這四家。”
“那你出自何門何派?”
我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認真嚴肅的說道:“塞北十二連環寨。”
朱老闆喃喃說到:“塞北十二連環寨?這不是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徹底滅門了嗎?”
我仍然正色道:“滅了十一門,只留下主家一支。我姓董,朱老闆這下明白了吧?”
朱老闆聽完我自報家門,震驚之餘竟也肅然起敬,朝我拱拱手,說到:“董老闆少年英雄,佩服,佩服!五天後再見。”說罷,便帶着衆嘍囉揚長而去。
我拱手還禮:“慢走,不送。”
看着朱老闆他們走出院門,我一轉身,只見丁志堅、馬建設和老何都滿臉吃驚的看着我。我笑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先去吃飯,邊吃邊聊。”
還是昨天那家小飯館,上了二樓,點了飯菜。看着兒子吃飽,老何打發他下去和飯館老闆的兒子玩。我就又點了一壺酒、幾碟小菜,邊喝邊聊。
馬建設耐不住了,首先發問:“三甲你看着還真像道上的人。什麼四大門派,還有什麼塞北十二連環寨。你都是從哪聽說的?不會是信口胡蒙的吧?”
我笑笑說:“你胡蒙一個試試?胡蒙的能把那朱老闆鎮住?要對付像朱老闆這樣的人,必須提前把準備工作做足。今天多虧了志堅,才能把他們鎮住。”
說到這裡,我感激地看看丁志堅,說到:“今天多虧了你!不過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弄把刀出來。你是什麼時候弄的?”
丁志堅的兩隻小眼睛這時終於放出了柔和的目光,慢條斯理地說道:“中午你睡午覺的時候,我在街上溜達,在一個雜貨攤子上看到這殺牛的長刀,心想可能有用,就買來用報紙裹了別在腰後。”
馬建設繼續追問着我:“那四大門派和塞北十二連環寨又是怎麼回事?”
我喝了一口酒,潤潤喉嚨,解釋道:“這些其實都是我聽江教授講的,我只是活學活用罷了,用來蒙人是完全夠用了。這倒鬥一行的祖師爺是曹操。曹操當年爲了籌集軍費,專門設置了摸金校尉、發丘中郎將等官職,以官方的名義挖墳掘墓,收集珍寶。後來的倒鬥者,根據技術手段的特徵,把特徵相近的倒鬥者歸入一派,後來就形成了主要的四個門派,也就是摸金、發丘、搬山、卸嶺四派。這四派只是技術手段比較類似而已,並沒有師徒的傳承關係。”
“那塞北十二連環寨又是怎麼回事?”
“這塞北十二連環寨起源於東漢末年的董卓,情況跟曹操類似。開始時是由十一個校尉和董卓的親兵共十二支隊伍各自操作,傳至後世,大多是在河西走廊、西域、陝甘一帶活動。平時各自分散活動,遇到大宗買賣或是遇到戰事,就又合爲一股,也是一支頗具實力的武裝力量。所以江湖人稱塞北十二連環寨。這一門派有一個特點臭名昭著,那就是不但不放過死人,也不放過活人,既要活人的財物,也要活人的性命。既挖墳掘墓,倒鬥摸金,也佔山爲王,打家劫舍,禍害西北地方達一千多年。因此,就算在同行間說起來也是聞之色變。由於所作所爲太過惡劣,在清朝同治年間,被朝廷派兵剿滅。這一門派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只在江湖中留下了一些傳說。”
“那你說的只留主家一支又是怎麼回事?”
我喝了一口酒,笑道:“還記得我給那朱老闆介紹說我姓董嗎?暗示他我是董卓的直系後人,增加傳奇性和震懾力。說白了,這都是現場信口胡編的,要不怎麼能震得住那朱老闆。”
說罷,我看看老何,問道:“何大哥,我說的還都對吧?”
老何點點頭:“你說的都對。可我有一事不明,你爲什麼要花這麼大的代價幫我?”
我早就想到老何會有這麼一問,就含着感情的說道:“我當初只是想請您出山幫助我完成項目研究,沒想到會遇到這事情。既然遇到了,我就不可能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吧?”
老何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我便繼續說道:“所幸我還有這個能力,能夠拿出來。錢花完了可以再去掙,可人要是有個好歹,就什麼都沒了。孩子這麼小,整天跟着您擔驚受怕,您也不忍心吧?就算您還是不願意出山,可我幫助您和孩子擺脫那些無賴總沒錯吧?您要是一定要堅持您的原則,回頭您給我打個借條,分期還也可以,一次性還清也可以,沒有利息,不限時間。”
老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就算這樣,你相信他們真的能夠放過我嗎?”
我笑着答道:“您說的這些,我已經想到了。離開這裡,徹底擺脫他們。”
“離開這裡?我又能去哪兒?還帶着這麼小的一個孩子。”
“去北京!”
老何聽了大吃一驚:“去北京?怎麼去?去了做什麼?”
“您可以做我研究項目組的野外調查技術顧問。不再身背惡名,躲躲藏藏。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做技術活,正大光明地掙工資。重要的是可以讓孩子上學。您不想讓兒子做何老七,應該也不想讓他和您一樣撈紙做苦力吧?”
一番話說到了老何的痛處,他眼睛一紅,差點落下淚來。
控制住了情緒,老何又問我:“你說的這些現實嗎?”
我回答到:“您也是經歷過人情冷暖,見識過世面的人,我說的這些現實不現實,您自然會判斷。”
說罷這話,我又喝了一杯酒,繼續把話說透:“你我是第一次打交道,您可以不相信我,那您不會不相信劉老闆看人的眼光吧?”
老何看我把話說到這般地步,終於鼓足了勇氣,對我說道:“兩年前我在劉老闆家裡就對劉老闆說:我預感到肯定會有人拿着這隻牛皮筒來找我,要讓我做回本行。而那人肯定會首先找到你。來人是否值得託付,就請你用你的火眼,幫我掌掌眼。”
說着,老何直了直腰,直勾勾的看看我,半晌,才說到:“沒想到我和劉老闆的這些約定竟然被你看穿了。你年齡不大,但已非常人可比。劉老闆信得過的人,我自己也會判斷,你是個值得託付的人。”
我和丁志堅、馬建設一聽大喜,三人難免全部喜形於色。
我正要張口說什麼,老何突然做個手勢止住我還沒出嘴的話:“且慢!我有三個條件,你若能全部答應並做到,我便任你驅使,助你成事。要是不能全部答應或是答應了又不能全部做到,我父子就算餓死也絕不相幫!”
我爽快地答道:“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