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壯丁

三百年前的那場大戰中最大的贏家:滿清,經歷了康乾的盛世,也走過了同光的敗落,終究還是在宣統年間黯然收場。無論是帝王將相,還是英雄豪傑,都早已化做冢中枯骨。只是那李自成所擁有的、數以億計的金銀珠寶,和那神秘的、不知名的寶物,依舊保留在代代相傳的傳說之中。傳說中的故事多如牛毛、真假莫辨。不過,在衆多的傳說中都有一條,驚人的相似:都是說,這筆寶藏,每隔六十年一個甲子,就會在世間重現一次。除了數不盡的金銀,更有一件神秘的寶物,有着改天換地的強大能量,得到這件寶物,甚至可以號令天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如今已是民國三十三年,距離那次大戰正滿五個甲子,整整三百年。此時正逢日寇入侵、蹂躪我華夏之亂世,各方勢力,包括日本人、美國人、蘇聯人、各地的軍閥、各處的土匪,都在根據自己掌握的一星半點的線索,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掘地三尺,挖墳刨墓,但都以失望收場。

盤踞在甘肅、青海兩省的大軍閥馬步芳自然也不閒着。幾年前,他不知從何處得到的線索,李自成的寶藏就埋在祁連山某處神秘的山谷之內,等到甲申年某一日,寶藏便會現身,只待有緣人取用。過了這一日,寶藏會再次消失,要想再見,還須等到六十年以後。

今年正是甲申年。還沒有出正月,馬步芳就以進山剿匪爲名,派出數千人的部隊進山,以連爲單位,展開地毯式搜索。直到七月,沒有絲毫結果,別說金銀了,就連一根鐵絲都沒撿到。士兵們長期暴露在戈壁荒漠中,又是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幾乎天天都有人因中暑、脫水而死,部隊減員很嚴重。爲了補充兵源,馬步芳用上了馬家軍的看家本領:抓壯丁。二十歲的黃三跨就是這次被抓的壯丁之一。

黃三跨祖籍是中原人士,清朝末年,祖上爲了躲避戰亂,逃難來到了河西走廊一帶。到黃三跨這一輩已經是第四代了。

黃三跨十歲起就跟着父親在祁連山上採藥,十年來跑遍了方圓近千里的沙漠戈壁、雪山冰川,練就了強健的體魄。其腿上的功夫更是了得,在戈壁荒漠中日行上百里就如同家常便飯,翻越終年積雪的大雪山也是輕鬆如常。因其習慣在每次奔跑前都要向前大跨三步,所以人稱黃三跨。

黃三跨一個月前獨自進山,在祁連山上採了雪蓮和雪茸,原本打算先到鎮上的藥鋪賣了換點錢再回家的,沒成想剛一進鎮子就被抓了去當兵。藥材沒賣掉,家也沒回成,也不知臨產的媳婦生了沒有。

黃三跨倒也機警,不哭不鬧不反抗,悄悄地把採來的藥材貼身藏好,換上軍裝,背上步槍,讓往哪走就往哪走,讓幹啥就幹啥,只在心裡盤算着找個合適的機會逃跑。

部隊向着祁連山下的鏡鐵山開拔。連長一路上見黃三跨體形高大,身強體壯,又乖巧聽話,便安排在身邊當個衛兵。

鏡鐵山是祁連山下一片低矮的小山包,向南,可以從一個山口進到祁連山腹地。

長官也沒交代要幹啥,只是說在山谷裡到處轉悠,看見可疑的土坑、山洞、山縫要馬上向上彙報。

正午時分,山谷裡烈日當頭,空氣似乎都已經凝固,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躲避,士兵們只能用衣服包着頭,三五成羣地圍坐在原地休息。

一絲涼風從山谷的西邊吹來,帶來了難得的涼意,有士兵站起身張開雙臂,迎接撲面而來的涼爽。

黃三跨警覺地看了看西邊的天空,心裡大吃一驚,低聲叫道:“壞了!”一個蹦子跳起來,連着大跨三步,來到連長的馬旁,對着躺在馬肚子底下歇涼的連長大喊:“長官,長官……壞了,壞了……”

連長被黃三跨的喊聲驚醒,一個骨碌從馬肚子底下滾了出來,瞪着眼睛問黃三跨:“瞎喊啥?什麼東西就壞了?”

黃三跨緊張得大口喘着氣,一邊用手指着西邊的天空,一邊大聲喊道:“紅沙暴要來了,趕快跑!”

連長一聽“紅沙暴”三個字,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在河西走廊的戈壁灘裡,每年都會遇上沙暴,但不象大漠深處的黑沙暴,都是尋常的黃沙暴。黃沙暴雖說可怕,但最多刮一兩個時辰,吹來的沙子頂多能埋到腳脖子。而紅沙暴則是幾十年難得一見。可怕的不光是風大,能把牛馬象吹紙片一樣吹上天,更可怕的是:紅沙暴一但刮起來,沒有一天一夜絕對停不下來。沙粒如血一般鮮紅,象刀一樣鋒利。所到之處,草木不生,就連駱駝也會被割得只剩下一堆白骨。那時節,整個天空一片血紅,大地、山峰、山谷、戈壁灘,全都被血紅色的風暴籠罩,整個世界都彷彿是一片無邊的血海!而最爲恐怖的是:風中還時不時傳來人喊馬嘶的聲音和陰森恐怖的笑聲,偶爾還夾雜着僧人唸經的聲音,據說這就是索命梵音!完全就是地獄一般的存在!這些都是小時候聽老人們講過,不想今天真的就被自己遇上了!

見連長張着嘴、瞪着雙眼,看着西邊血紅的天空發呆,黃三跨急得雙手抓住連長的肩膀,猛晃幾下,大聲喊道:“長官…紅沙暴…快跑…”

連長回過神來,但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跑,急忙問黃三跨:“往哪裡跑?”

黃三跨見連長問自己,便趕忙大聲回答到:“往南,跑到山根底下。”

連長一聽,馬上長長地吹了一個口哨,朝着自己的士兵們大聲喊道:“兄弟們…紅沙暴來啦…大家快跑…往南,跑到山根底下……”喊完,也來不及上馬,抓過馬的繮繩,撒腿就跑。

黃三跨此時也不是三跨了,甩開兩條長腿,一連十幾個縱躍,緊接着就是一路狂奔,飛也似的朝着南邊的山腳跑去。

士兵們聽連長喊着說是紅沙暴來了,個個都嚇得魂飛魄散。又見連長和新來的黃三跨朝南邊跑去,趕忙都跳起來,玩着命地朝南邊跑去。

距離山腳下還有小半里地的時候,血紅的沙暴已經吞沒了隊伍。

連長牽着的馬哪見過這場面?驚得後腿直立、前腿亂踢,一聲咆哮,掙脫了繮繩,發了瘋一樣的朝着山谷外跑去。

黃三跨見沙暴已經吞沒了自己,趕忙趴在地上,一點一點的朝前爬去。剛進山谷時還想着怎麼找機會逃跑呢,現在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不能死在這紅沙暴裡。家裡的媳婦不知生了沒有?不知生的是個娃子還是丫頭?不管咋說,都不能讓自己的娃生下來就沒爹。想到這裡,咬了咬牙,繼續向前爬行。

身邊除了呼嘯的風聲,還有沙粒打在身上“咚咚”作響的撞擊聲。

忽然間,隱隱約約聽到風聲裡還夾雜着和尚唸經的聲音,只是這聲音斷斷續續、時有時無。黃三跨定了定神,仔細地分辨着。

沒錯,是和尚唸經的聲音!

此時黃三跨心裡連連叫苦:“完了完了完了……這世上還真有索命梵音!看來傳說是真的,自己這條命今天就要留在這裡了!”一想到自己的娃一生下來就沒爹了,心中大悲。鼻子一酸,眼眶一熱,馬上就要哭出聲來。

就在哭聲快要衝出喉嚨之時,猛地感覺腳脖子被一隻手抓住,硬生生地往後拽着。

勾魂的小鬼來了!看來現在是非死不可了!

黃三跨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被抓住的腳。

是人的手!而且是連長的手!因爲他看見了那枚瑪瑙的戒指!

黃三跨這時也顧不上哭了,等着連長抓着自己的腳爬上來。

當連長爬到與黃三跨肩膀齊平時,連長不再繼續向前爬,而是拍着黃三跨的肩膀,往下按了按。那意思是等一等。

不一會兒,連長的身邊也爬上來一個人。

看來連長也帶着一位兄弟一起在往前爬,只是看不清是誰。

三人並排,黃三跨在左邊,連長在中間,那位後面爬上來的兄弟在右邊。三人一起繼續向前慢慢爬,也不知道又爬了多久,終於爬到了山根底下。

這時三人才發現:紅沙暴已經變成了黑沙暴!原本血紅的沙子變成了黑色的沙子!就跟面前的大山一個顏色:烏黑中隱隱泛着一點點綠色!整個世界彷彿就在一轉眼間,從血海變成了墨海!

風比剛纔小了一點,三人扶着山石艱難地站起來,身體緊靠着石壁。

風雖說小了一點,但那和尚唸經的聲音卻聽得更加清晰!

黃三跨這時也不去想小鬼勾魂的事了,心中大罵:“奶奶的,真他媽邪門!”

這時連長拍了拍黃三跨的肩膀,又扶着黃三跨的身體,艱難地挪到最左邊,並用右手做了個向左的手勢。黃三跨明白,這是要順着風勢向東邊移動,趕忙點了點頭,又伸出右手抓住旁邊那位兄弟的衣服,使勁拽了拽,示意他跟上。

三人緊貼着石壁,艱難地向東邊一點點挪動。

黃三跨想看看旁邊的那位兄弟是誰,就轉過頭去看。還沒有看清楚對方的臉,就聽得連長的方向一聲悶響,趕緊再回頭一看:連長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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