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樑大夫人一面假惺惺的拍着於氏的後背安撫她,一面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做主?你要我如何替你做主?傻孩子,哪個男人在外頭不逢場作戲,叫幾個妓子、舞姬甚至小倌陪着玩樂兒?這些事兒我們這些夫人、太太個個心裡都清楚着呢!可爲了家宅安寧、爲了日子能過下去,還不是沒人吱聲只當不知道?”
於氏淚眼婆娑的看着樑大夫人,傷心的問道:“難不成我們就算撞見了也只能當做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不能管、連問都不能問?”
樑太夫人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體貼的勸慰於氏:“只要他們不把人往家裡領,我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追究,否則一頂‘善妒’的帽子扣下來,最終吃虧受罪的反而是我們女人!傻孩子,你就聽母親一句話———你不但要裝作沒瞧見先前那一幕,回去後也不能和大郎鬧、免得被人說沒大婦該有的氣量。”
於氏思忖了片刻倒是想明白樑大夫人說的這番話,但心底到底還是有些不甘心:“那我們這些當女人的也太憋屈可憐了!”
“是啊,我們女人自古以來便總是受委屈的那個!”樑大夫人先表現出和於氏同仇敵愾的樣子,隨後假意推心置腹的提點於氏:“所以我們女人要懂得自個兒對自個兒好,做什麼事都要懂得給自己留條後來,別什麼事都指望男人、依靠男人———我可是看在你我同爲女人、又同爲樑家媳婦兒的份上,才把這些做女人該懂的道理告訴你。”
於氏聽了樑大夫人這番話後默默的閉了嘴不再多說,一路上都表現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腦海裡更是不斷的浮現出先前樑大少爺尋歡作樂的畫面———於氏被那幕畫面刺激得完全沒有安全感,覺得以前她最信任、且全心全意依賴的夫君突然變得讓人覺得靠不住!
他日日在外頭尋歡作樂,若是不小心動情喜歡上別的女子,那她這個樑家大少奶奶的地位豈不是難保?
要是事情真的走到這一步,她該怎麼辦?
此後於氏一直處於惴惴不安的狀態,對樑大少爺也不似以前那樣掏心掏肺了、百般依賴,甚至許多事她還會下意識的隱瞞樑大少爺———他不也沒告訴他在外面玩女人的事嗎?
於氏只管一點一點的和樑大少爺離心,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在樑大夫人眼裡……
而樑大夫人得知於氏果然如她預料那般、改變對樑大少爺的態度後,帶着幾分得意對葉嬤嬤說道:“魚兒這不就主動來咬鉤了?你繼續安排人狀似無意的把消息透露給於氏的陪房於媽媽知道,我想於媽媽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葉嬤嬤沒少替樑大夫人做這些見不得光的事兒,因此不消樑大夫人多做吩咐、她便心領神會的自去佈置,很快就按照樑大夫人的意思、把該傳遞的消息傳到於氏的陪房於媽媽耳裡,且還故意讓人把消息說得含含糊糊、似真似假,讓於媽媽一時間難以斷定真僞,只能悄悄的找於氏商量……
“大少奶奶,奴婢前兒無意中偷聽到大夫人屋裡的葉嬤嬤和葡萄說話,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於媽媽壓低嗓音、神神秘秘的對於氏說道。
於氏一聽說是和樑大夫人有關的秘密、立時十分感興趣:“哦?什麼秘密?媽媽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與我聽聽!”
“奴婢聽說以前大夫人掌着賬房時,經常挪用公中的錢替自個兒生錢!”於媽媽說到這兒聲音下意識的往下再壓了幾分:“聽說是挪去放印子錢!”
於媽媽的話讓於氏聽了後大驚失色,有些難以置信:“你說大夫人把公中的錢挪去放印子錢?我小時曾聽家裡的老嬤嬤唱過一首順口溜———印子錢、一還三,利滾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還,幾輩子、還不完!”
“是雖不曾放過印子錢,但卻知道那是極爲好掙錢買賣!只是若是讓家裡人知道了,怕是有些不好交代、還會被責罰……大夫人真真是膽大,如此冒風險的事兒她也敢做!”
所謂“印子錢”,說白了就是高利貸的一種形式,是本朝民間極爲流行的一種放債方式。具體是指放債人以高利發放貸款,本息到期一起計算,借款人必須分次歸還———例如放錢十吊,以一月爲期,每月四分行息,合計一月間本利共爲十吊零四百文。這十吊零四百文再以三十日除之,借債人每日應還本利錢爲三百四十七文。
當貸出原本時即時扣除本利,然後按日索取每日應還的本利,到期取完。因爲每次歸還都要在摺子上蓋一印記,所以民間就把它叫做“印子錢”。
但也並不是所有放印子錢的都是富貴之人,一些大家族的遺孤或者沒本事掙錢的寡婦、老人等等,爲了維持生活會賣掉租屋家產等,籌措一筆錢放印子錢、藉此牟利生活。可是這樣的人往往有放無收,因爲他們不具備一定的後臺和力量回收利息甚至本錢……
當然,以樑大夫人孃家的家世以及宣平侯府的家世,樑大夫人私底下放出去的印子錢斷然不會有收不回來的道理。
這點於氏和於媽媽都心知肚明,於媽媽更是對樑大夫人十分佩服:“奴婢覺得這是樁有膽量就能掙錢、穩賺不賠的買賣!要不大夫人那般謹慎的人也不會把公中的錢投進去!且這印子錢因是按日結算的,實在不行還能從別處挪點過來,應是不會輕易被人覺察到。”
於氏如今正掌着樑府的賬房呢,可以說是攥着現成的本錢,因此她聽了於媽媽的話後不由有些心動:“這真的能行嗎?我有些不敢……”
於媽媽一眼便看穿於氏躍躍欲試的心思,直接慫恿道:“怎麼就不行了?大夫人都敢做、大少奶奶您有什麼不敢的?要不您就先挪一小部分試試手?您前兒不是說大少爺靠不住、今後得靠自個兒嗎?那就得從現在起多弄些體己銀子攥在手裡才行!只要您手裡有錢,還怕說話沒底氣?”
於媽媽的話可謂是一語中的、說到了於氏的心坎裡———打從那一日無意中撞見樑大少爺玩樂那一幕,於氏便一直在琢磨如何多弄些體己銀子,最好是在不動用自個兒嫁妝的前提下、且又不會被人知曉。
如今於媽媽可不是正好給她送來的一條財路?
於媽媽是於氏的乳孃和陪房,於氏自然是信得過她,但她卻對於媽媽打探到的消息半信半疑:“媽媽,你聽來的這個消息可不可靠?若是我們真想試試,那我們上哪兒找人放錢啊?”
於媽媽仔細的回想了一遍先前偷聽來的話,最終搖頭說道:“這點奴婢還真是不曉得,先前葉嬤嬤和葡萄也沒提及大夫人是走了誰的路子,讓誰幫着牽橋搭線……”
不曾想於媽媽的話卻反而讓於氏鬆了一口氣:“要是連這些都讓你偷聽來,那我反而會覺得不安,總覺得這天上掉餡餅準沒好事!如今你這麼一說我反倒放心了———你且替我再仔細的打探、打探,能打探到路子咱就試上一試,打探不到就算了吧!”
於媽媽拍着胸脯保證道:“誒,大少奶奶您放心,奴婢一定會小心行事!”
此後於媽媽果然不動聲色的關注起放印子錢一事,很快就打探到許多大戶人家的夫人、太太暗地裡沒少做這樣的事。這個消息一回到於氏面前,於氏便更加放鬆警惕、覺得自己這是無意中找到了一條生財之道,連連催促於媽媽再繼續打探、務必要打探到大家夥兒放印子錢的渠道。
且先不提於氏這頭如何,卻說於媽媽暗地裡打探放印子錢一事、很快就傳到樑大夫人的耳朵裡,葉嬤嬤也很快就有了動作———於媽媽和葉嬤嬤一個費心打探、一個有心放消息,這讓於媽媽很快就把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喜滋滋的來給於氏回話。
“大少奶奶,奴婢雖費了不少功夫和心思,但總算是把放印子錢一事給打探清楚了!奴婢打探到大夫人以前找的是王記錢莊的王掌櫃,讓他當中間人幫着牽橋搭線找借錢的人———聽說只要和那王掌櫃合作,您就只管出錢和收錢就行,他會幫您找到可靠的借債人。”
事情真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於氏反而又猶豫了,只見她遲疑了許久也沒出聲,把於媽媽急得勸了句:“大少奶奶,別的奴婢就不多說了,奴婢只想對你說一句話———您是該多替自己打算、打算,不能處處都想着依靠大少爺!”
於媽媽這話勸得情真意切、完完全全是替於氏着想,很快就讓於氏再一次心動,細細的在心裡盤算開來———倘若她拿公中的銀子去放印子錢,那不但不用自己出本錢、還能讓那些利息錢神不知鬼不覺的變成她的私房錢,且有宣平侯府在背後撐腰、她拿出去的印子錢是不會有任何風險的,只會穩賺不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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