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勺兒已經引着顧箏母女穿過廳房來到正房外,顧箏擡眼打量了下正前方,見那五間正房皆是雕樑畫棟、富麗堂皇;再一環視,便見兩邊長廊下俱掛着鸚鵡畫眉、黃鸝翠鳥等鳥雀,嘰嘰喳喳、跳上跳下的好不熱鬧。
緊跟着顧箏後頭進來的顧麗娘自然也是看直了眼,只顧擡頭癡癡的看着那幾間富麗堂皇的正房,雙腳像是長了根般挪都挪不動……那呆樣兒讓門前青石臺階上坐着的幾個丫頭都捂嘴偷笑起來,顯然是在笑顧麗娘眼皮子淺、沒見過世面。
勺兒見了馬上不滿的瞪了那幾個穿紅戴綠的小丫頭一眼,那幾個小丫頭這才收了笑、爭着站了起來,或給顧箏母女打簾子、或進裡屋通傳……
勺兒見了這才滿意的擡了擡下巴,咳嗽了一聲提醒顧麗娘回過神來後,才客客氣氣的請顧箏母女進屋:“顧夫人、顧姑娘,咱們快進屋去吧!”
於是顧麗娘和顧箏便一前一後的進了屋,先轉過一個多寶閣、再掀起一道五彩琉璃珠簾,才被引進一間寬敞明亮的內室裡,一起給羅夫人福了福身子問安。
顧箏除了頭一天進府時在花廳見了羅夫人一面,之後便再沒見過羅夫人了,這正房今兒她也是頭一回來。因此顧箏難免和顧麗娘一起,偷偷的擡眼打量羅夫人住的屋子,只見內室裡的人或站或坐或躺着,粗略一數竟足足有十來人。
屋裡的擺設也十分奢華豔麗———東邊擺了一架酸枝鑲大理石雙獅玩球羅漢牀,中間擱了一張朱漆酸枝雕花翹足小几,小几兩邊鋪設了幾個半舊的石青色繡如意暗紋的錦墊、並幾個大紅靠背引枕;
往後的高臺上擺了一座檀木鑲圓形漢白玉的小屏風,屏風左右兩側各擺了一瓶一鼎,再靠外左右各支着一架黃梨木雕花燈架,燈架上分別掛了一盞綴着大紅色流蘇的八角琉璃宮燈,幾件大擺設搭在一塊兒顯既得氣派、又不失典雅莊重。
顧箏打量完羅漢牀那一側的擺設後,下意識的側目往右邊深處看去,透過珠簾隱約瞧見一架酸枝木鎏金鏤空、內屏花窗雕花鳥的拔步牀擺在內室,那架拔步牀遠遠看去奢華無比、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顧箏不好一直打量羅夫人的臥房,於是便把目光轉回到內閣來,見地下鋪了一張大紅折枝花地氈,西面牆上掛着一幅山水畫兒,畫下襬了張檀木長案,案邊各設了兩張太師椅,椅上同樣搭着半舊的石青色繡如意暗紋椅袱;
兩邊角落又有一對血櫸柺子龍拱壁鱷魚腳高花幾,一几上擺着翡翠爲葉、玉石爲枝的萬年青石料盆景,另一几上則擺了一座用白玉雕刻而成的七層寶塔。
這滿屋子的擺設件件奢華、樣樣名貴,讓顧箏眼花繚亂之餘不免感嘆岑家的富貴,也讓她真真正正的窺視到古代豪門的一角———羅夫人屋裡的這些擺設,隨便拿一件到外頭去都能換回一大筆銀子!若是拿到現代去,更是價值連城的古董!
而這打量屋子的舉動本是十分尋常,可一落到羅夫人眼裡、便讓她眉宇之間多了幾分鄙夷,心裡也越發覺得顧箏母女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村人……
只見羅夫人當下便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也沒給顧箏母女好臉色看,只不鹹不淡的問了幾句話,連茶都沒讓人奉進來,不喜之色絲毫沒有掩藏。
顧箏敏銳的覺察到羅夫人對她們母女的厭惡、很快就將打量屋子的視線收回,心裡也盤算着開口告辭。
反觀顧麗娘卻依舊是大大咧咧的,不但沒覺察到羅夫人的厭惡、且沒坐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只見她也不和人說一聲就直接奔到花几旁,趴在那盆翡翠爲葉、玉石爲枝的萬年青石料盆景邊上,又是用手摸、又是弓起手指敲,似乎不相信那綠葉子全是用上好的翡翠做的,恨不得把那翡翠葉兒掰下來用牙咬上一咬!
顧麗娘摸完花几上的萬年青石料盆景後,竟然改而蹲下身子、愛不釋手的去摸那鋪在地上的大紅折枝花地氈,邊摸邊一臉惋惜的說道:“這麼好的氈子拿來鋪地上真真是浪費!要我說拿來鋪在牀上還差不多!瞧瞧這氈子多軟啊……”
顧麗孃的話讓羅夫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也讓她眼底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鄙夷和厭惡,顧箏心知若是她不出聲阻止、顧麗娘一定會把羅夫人屋裡擺的東西全都摸上一遍!
加上顧箏也不想繼續留下來討人嫌,因此她當下便果斷的把顧麗娘拽回身邊,並識趣的拉着顧麗娘向羅夫人告辭———人家都不待見歡迎她們了,她們自然是走個過場就行了,不必真留下來套近乎、獻殷勤。
羅夫人自是不會留人,一見顧箏母女識趣告辭、便賞了兩支鎏銀鑲珍珠的簪子,算是補給顧箏母女的見面禮。
離了正房後顧麗娘依舊興致不減,馬上興致勃勃的嚷嚷着要逛園子,顧箏不想跟着她繼續丟臉,於是便選擇獨自回聽泉院……
被雨水清洗過的天空一片湛藍,雨後的綠草翠樹更是顯得生機勃勃,還沒來得及落下的露珠在朝陽的照耀下閃爍着七彩的光芒,讓顧箏忍不住放慢腳步,一邊迎着雨後的霞光享受這份難得的寧靜和舒寧、欣賞岑府後院的景緻,一邊慢悠悠的沿着飄滿花香的小徑踱回聽泉院。
可惜顧箏才沿着鵝卵石小徑走了一小段,美好的心情就被一聲略帶輕薄的男聲給破壞了:“咦?青松,那小姑娘是打哪兒來的?少爺我以前怎麼從沒見過?看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府裡的小丫鬟,模樣更是生得極其嬌俏,是府上幾位妹妹遠遠所不及的……”
顧箏循着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還沒找到說話之人、頭上就捱了顆小石子,捱了砸後纔看到一個一身青衣的少年,故作瀟灑的搖着紙扇、緩步從一座假山後繞了出來。
那少年看起來大約十二、三歲,頭束嵌寶紫金冠,身穿石青起色八團倭緞排穗褂,腳蹬青緞粉底小朝靴,一看便知是位從小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世家公子。
那少年一現身就不客氣的攔住顧箏的去路,高昂着下巴、一臉傲慢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勺兒顯然認得攔路的少年,但她卻一言不發、只上前一步將顧箏護在身後,雖然沒有出言奉承、卻也不敢對那少年不恭敬,只低垂着眉眼擋在顧箏面前。
沒想到那少年一見勺兒的舉動,竟二話不說的擡腳踹了勺兒一腳:“大膽賤婢,在本少爺面前竟敢如此無禮!”
勺兒捂着被踹得隱隱做疼的胸口,不亢不卑的答道:“奴婢纔剛剛進府當差,只曉得我們府上只有一位七少爺,並不認得這位少爺。”
不料那少年雖然在怒斥勺兒,但目光卻一直沒從顧箏的臉上移開,更是突然一把將勺兒推開、毫無預兆的伸手捏住顧箏的下巴,語氣輕佻的說道:“好妹妹,你這張小臉蛋可真是生得嬌俏!”
顧箏沒料到那少年竟會做出如此唐突的舉動,更是沒料到那少年竟連她這個只有十歲的女童都出手調戲,眉頭下意識的擰成一團,緊接着顧箏突然猛的往下蹲去,避開少年那隻鹹豬手的同時,飛快的從袖口裡拿出先前羅夫人賞的簪子,二話不說的往少年的腳面重重戳了下去!
顧箏這一戳可是用了極大的力氣,戳完她更是身手敏捷的往一旁閃開,一見那少年彎下身子抱着腳哭天搶地的喊疼,顧箏立刻抓住機會、拉着勺兒迅速逃離現場。
那少年眼下正疼得齜牙咧嘴,哪還有心思去追顧箏?
只見那少年在原地緩了片刻,又打了身邊的小廝一通出氣後,才起身一瘸一拐的往正房方向走去,纔沒走幾步就見陳媽媽遠遠的迎了上來:“表少爺,原來您在這兒啊!夫人剛剛還唸叨着怎麼還不見您的人影,這不一急就使奴婢來瞧瞧……”
少年不想讓陳媽媽知道他被一個丫頭片子給教訓了,因此他只推說不小心崴了腳才耽擱了些功夫、並未提起先前之事,並且很快就拉着陳媽媽打探起消息來:“陳媽媽,是不是有客人暫住在岑府?我先前看到一個大約九、十歲的小姑娘在花園那頭,她的穿着打扮看着不像是府裡的下人,但我又瞧她十分眼生,以前從沒見過。”
陳媽媽一聽這話便知道少年說的是顧箏,臉上立時浮起幾分鄙夷的神色,不以爲然的答道:“不過是個野丫頭罷了!”陳媽媽說完見少年有些不滿她的回答,只能不情不願的再補了句:“那丫頭是我們太夫人請來的貴客,至於到底是什麼身份,奴婢也不太清楚。”
少年聞言有些不快的用扇柄敲打着掌心,沉着臉說道:“貴客?那倒是有些不好辦了,我還想找姨母將那小丫頭討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