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九龍展覽館的熱鬧場面,東城郡一處山坡上的高塔,卻是一片冷靜。
這是一處符塔,共有九層,約莫百丈之高。本就高居山坡之上,從此處先四周瞭望,可將千里城池,盡窺眼眸。
不過從他處,卻是隻能看到孤零零地一座山頭,看不到符塔的偉岸。
符塔第九層,一片敞亮。塔頂用透明的晶石構建,其上繪製有玄妙的陣法,可遠望星空,哪怕就是白日,也能看到周天星辰。
繁星似火,細微不可見的軌跡,卻在塔頂浮現。這構成了一副奇景,讓人可一眼看盡千年萬年,星空閃滅,美輪美奐。
只是如此美景,李沁卻全然沒有興致。她傷勢已經完全癒合,但卻一臉哀愁悽婉,滿臉掛懷地看着牀上躺伏的“葉龍”。
她怔怔出神,不時腦海內還有鬥寶擂臺上驚險場景閃現。此般回想,她仍然覺得心悸不已,似乎眼前人隨時都有性命之憂,而她卻無可奈何。
“咳咳!”
就在此時,葉飛甦醒了過來,滿臉煞白,全無血色。肺腑間似乎有些傷勢,此般咳出了不少污血。
“葉公子,你醒了!”
李沁一把握住葉飛的手,內心裡揪成一團,心如刀絞。
“我沒事,這是哪裡?”
葉飛目光偏轉,想要掃視四周,不過卻根本做不到。只能透過晶石穹頂,看到滿天星藍。
柔和的星輝,瀑灑而下,籠罩葉飛周身,似乎有些暖意。
“這裡是墨離大師的住處,他剛剛替你療完傷,說休息一段時日,你就能壓制住傷勢,恢復正常!”
李沁滿臉褪色,盡是擔心。顯然這話連她自己都安慰不了,那位墨離大師,恐怕還有其他言語。
“墨離大師?”
葉飛微微一愣,他對自己的傷勢自是非常清楚。這乃是往日操控鴻蒙帝屍留下的沉痾,以他如今的能耐,根本祛除不得。
已經爆過數次了,一次比一次重。這次尤爲明顯,他不過是全力動用了帝境修爲,就已然隔空被帝屍重創,和前幾次操縱鴻蒙帝屍與強敵爭鬥,全然不一樣。
“我得走了!”
似是想到了什麼,葉飛掙扎着起身。但他的傷勢實在太重,剛剛爬起,卻是一頭栽倒,直接跌進李沁懷裡。
軟玉溫香,全然沒有感覺,有的只是無力和痛苦。
“葉公子,你別亂來。你的傷真的很重,墨離大師千叮萬囑,你必須得臥牀休息!”
李沁費力抱着葉飛,想要將他重新放在牀上。以大武師的實力,對付一個不能動彈的病人,根本不費什麼力氣。
但是關心則亂,她怕自己出力傷了葉飛,卻是隻用蠻力,不用真氣。於是香汗淋漓,累得氣喘吁吁,好不容易將葉飛放下,周身痠軟,一頭倒在葉飛身上。
脣角相交,凹凸有致的身形,毫無間隙地貼在葉飛身上。一如鬥寶擂臺上,十具深淵魔傀轟鳴而來,那猝不及防但又義無反顧地以死護持。
葉飛微微一愣,有些頭暈目眩,這是氣血激盪,傷勢使然。但是更古怪的卻不是這般,而是面前女子俏麗溫潤,焦急擔心的面龐。
那雙明亮的晶眸,似乎含着一汪秋水,充斥着一股難以言說的誘惑力,讓他不自禁地就想栽進去,永遠都不要出來。
他呆住了,李沁這裡,同樣如此。不過心思更加複雜,和昨夜的翻來覆去不一樣。葉飛身軀是否偉岸,實力是否高絕,她似乎全然忘記。
唯一還記得的,卻是危急關頭,對方挺身而來,震退強敵,護她周全。
“你那般待我,我也這般待你!”
脣角微張,明眸含笑,用着只有她和葉飛才能聽到的聲音。
暖熱的呼吸,吹得葉飛面目癢。眼前女子的話語,更是讓他錯愕難言,不知如何迴應。
於是只能直直地看着對方,想要說話,又或是解釋,但全然不知如何開口。
時間似乎禁止了,這一刻化爲永恆。曾幾何時,也有過這般,不止一次。
那被葉飛深深的記入腦海,不可磨滅。眼前的人影,似乎有些模糊,又更加清晰。
是哪個冰冷的軀體嘛?躺在深淵鉅艦深處,身體僵硬,香消玉損,但卻眉角帶笑,一臉滿足,含笑赴死。
是哪個當街叫喝,要賣身救他的少女嘛!此去百萬裡,你又在哪裡?
又或是,明知生死相隔,也不願意放棄的俏麗女子。師徒的名份,你早就已經跨過,曾救我一次,如今更想着再來一次。哪怕此赴黃泉,也好不動搖。
這一刻,葉飛想到了很多很多,眼前淚眼婆娑的女子,似乎有了諸般面目。每一道,他都覺得虧欠,慚愧……
他情不自禁的張口,面帶柔情,就要呼喚……但總歸沒有!
他該叫什麼?他什麼都叫不出來。
一瞬可化永恆,但永恆永遠都不是一瞬。過了這一刻,他清醒過來,李沁的面容再次浮現,他臉色卻是化作冷漠,雙手費盡氣力,猛然一推,“你走開,不用你管!”
絕情的面容,冷冽的話語,讓得李沁面色一變,驚慌失落,一屁股栽倒在地,“嚶嚀”一聲,情不自禁的綴泣。
就在葉飛絕情推搡的這一刻,一位面色敦厚的青年推開房門,一臉興奮的走了進來。
數月沒見的妹妹,終於又可以相逢,他滿心都是喜意。不過進門的一瞬間,他卻是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幕。
心愛的妹妹,趴在一個陌生男子身上,陡然間被推開,卻別他誤認爲是李沁的掙扎。
事實自是清楚,這男子意圖對他妹妹不軌,他妹妹費力掙扎,好不容才掙脫對方的魔掌。
此刻委屈哭泣,他這個做兄長的,心如刀絞,同時,更是怒氣上涌。
“畜生,我師尊救你,你居然敢對我妹妹動手動腳,我要殺了你!”
氣血上揚,真元激盪,一柄玉斧揮舞而出,凌空漲大,斧刃陡瞬間化作磨盤大小,要直接將葉飛切成兩半。
磨盤斧刃橫貫虛空,似乎連空間都被切割開來。哪怕葉飛完好無損,這一刻也只能閃避,難擋其鋒。
然而此刻的葉飛,卻是個重傷的兵刃,剛纔那一記推搡,耗費了他所有氣力。此刻無力地躺在牀上咳血,嘴角污血漫流,將柔白的牀單浸透。
此等時刻,別說是躲,哪怕就是挪移個身子,他也做不到。等待他的,只能斧刃臨身,劈成兩半。
“不要!”
李沁見得這一幕,面色大駭,掙扎着爬起,先磨盤斧刃一步,撲在葉飛身上。就如鬥寶擂臺上那般,要以自己柔軟身軀,做一道盾牌,爲葉飛接下第一道鋒芒!
“小妹,閃開!”
敦厚青年神色大變,一瞬間,他有些疑惑。更多的卻是後悔,但斧刃脫手,又是憤怒一擊,根本控制不住了。
等待他妹妹的,只有一個下場,便是和那可惡男子,一同被劈成兩半,就在他面前。
他毫無對策,懊悔地閉上了眼睛,雙膝一彎,“噗通”倒地。“錯殺”自己的親妹妹,他整個人幾近崩潰。
就在這等時刻,一道責斥聲響起,“瑞兒,怎麼毛毛躁躁的。你進門也不看清楚,幸虧爲師跟上來,否則你做了悔事,一輩子也走不出來。”
墨離身形在牀邊浮現,單手一點,橫貫而來的玉斧便停了下來。然後玄光一閃,飛快縮小,化作巴掌大小。
李瑞見得這一幕,終於鬆了一口氣,緩緩起身,臉上有些僥倖,同時又有些自責。幸虧他的師尊現身,否則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沁從葉飛身上爬起,轉身看着自己的兄長,一臉怒氣。往日最親近的人,此刻卻讓她格外的憤怒,她怒氣洶洶地走到李瑞面前,雙臂錘着對方的胸膛,哭噎道:
“大哥,你怎麼這麼莽撞。葉龍公子救我護我,如今更是因爲我身受重傷。你若是錯手殺了他,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李瑞滿臉錯愕,此刻他也意識到自己剛纔看錯了。要不然,他妹妹又豈會爲對方擋刀,不惜一死。
“小妹,哥哥誤會了,哥哥等會向他道歉,你別生哥哥的氣了!”
他微抱着李沁,柔聲安慰。一如十來年前的小女孩受委屈時,做哥哥的細心安慰。
畢竟是兄妹倆,況且李瑞也沒造成大錯,李沁聲音平息。這時,葉飛萎靡的聲音,再次響起。
“墨離大師,葉某這番叨擾了,大恩不言謝,日後必會報答!”
說話間,葉飛又費力起身,他似乎又積聚了一些力氣,想要離開這裡。
李沁兄妹倆見此,面色大變,齊齊上前,將葉飛扶住。
“葉兄弟,你千萬別亂動,好生在這裡修養。你對小妹有大恩,我說什麼都要好好照料你!”
李瑞言語真摯,希望葉飛留下來。自己妹妹的恩人,就是他的恩人,他說什麼也不能怠慢。
“不用了!我的傷沒事,我有分寸!”
葉飛掙扎着拜託李瑞兄妹倆,顫顫巍巍地就要奔門口走去。
“噗通”一聲,李瑞卻是跪了下來,祈求道:“恩公,你就留下來吧!剛纔是我莽撞,我向你賠禮道歉,只求你原諒!”
葉飛微微一怔,看着身旁的李瑞,搖了搖頭,卻未理會,還要離開。
這時,墨離的聲音卻是響了起來,有些責斥的味道:“瑞兒,別亂來,趕快給我起來!這般大禮,葉小兄弟可承擔不起!”
這話有些古怪,葉飛若是狀態再好一些,定然會現不尋常。
“你先帶着沁兒去廂房休息,葉小兄弟,我來照顧!”
墨離言語落下,隨手一揮,葉飛身形飄起,安安穩穩地又躺在了牀上。李瑞拉着一臉擔心的李沁,走出房間。
這時,墨離卻是不緊不慢地走到一邊,端坐一旁,然後笑呵呵地道出葉飛的名諱:“葉飛,自己人,別慌!你在我這裡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