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甘明琮的院子，林嘉若緊緊地跟在林致之的身邊，一邊走，一邊偷看着他的臉色。
以前每次甘明琮提出讓她去代州時，他都是想也不想就斷然拒絕。
這回甘明琮揹着他私下慫恿她答應，林嘉若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他在生氣。
可是對這樣的狀況，她有點不知所措。
但是沉默不是解決的辦法！
她清了清嗓子：“我——”
“阿若想去代州嗎？”他搶先開口，卻是語氣溫和地問了這麼一句。
眸光輕柔，看不出任何生氣的跡象。
林嘉若意外地問：“你沒有生氣？”
他微微一笑，道：“我怎麼會生你的氣。”至於甘明琮——呵呵！
林嘉若沒有發覺他的言外之意，她心裡還惦記着代州，遲疑着問道：“你——怎麼看？”
她問得沒頭沒腦，但是他還是含笑回答了：“你要是想去，那就去吧！”
林嘉若驚愕地看着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停下腳步，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頂，輕嘆道：“你想去，我就陪你一起去！”
她突然眼眶一熱，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便一頭往他懷裡鑽進去，抱緊了他的腰身，悶悶地說：“我纔不去！代州又不是沒了我就不行！”
沒有她，甘明琮還是會帶着一大堆能人異士北上，但是他不一樣，或許他會如之前一樣丟下江南偷偷來代州陪她，又或許會繼放棄一爭天下之後，再棄了江南之地。
林嘉若實在不忍心他再爲自己放棄更多了。
他笑了一聲，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好了，上車吧！”
上車？
林嘉若從他懷裡茫然擡起頭，這才發現，不知不覺，竟跟着他走到了門口。
“去哪兒？”被他扶着上了馬車，她纔想起來問這個問題。
他也上了車，笑道：“你不是想出去玩又嫌熱嗎？我帶你去個不熱又好玩的地方！”
林致之帶着去的地方叫做四方樓，是金陵城內十分有名的一座酒樓。
也不完全是酒樓。
林嘉若進了四方樓的大門，才發現這樓比外頭看起來大得多了。
“東樓是說書場，西樓有個戲臺，北樓可以聽人彈唱！”林致之介紹道。
“南樓呢？”林嘉若下意識問道。
他笑了：“沒有南樓，南面是大門！”
林嘉若對唱戲和彈唱都不感興趣，因此去了東樓。
東樓其實就是個茶館，四周上下三層茶座，一樓的正中設了一處說書場，說書先生一開口，聲音就在天井似的說書場中迴盪，四周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茶館裡沒有什麼特殊的席位，他們只在三樓撿了一處普通的座位坐下，帶來的侍衛們也三三兩兩尋了看得到他們的位置坐好。
林嘉若注意到茶館的各個角落裡都放了裝着冰塊的大缸，難怪這樓裡擠了這麼多人，也不覺得太熱，不由嘖嘖稱奇：“這四方樓可真是闊綽，一個茶樓居然放了這麼多冰塊！”
她以前在餘杭的時候，家裡都沒那麼豪爽地用過冰。
林致之笑道：“四方樓是甘氏族人開的，聽說你要來，加了三倍的冰塊！”
林嘉若“噗嗤”一笑，有些飄飄然：“做公主還是有很多好處的啊！”
林致之笑而不語，縱容地看着她。
場中說書人正說着甘明琮的軼事，說的是他領着五千騎兵，如何殺得戎人四處逃竄、無家可歸的英雄事蹟，林嘉若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給出和周圍人高度一致的反應。
一直聽到這一段終了，說書人暫停休息的空檔，纔回過頭來，樂不可支地說：“這也太能扯了！甘明琮明明說夫蒙察狡猾如狐，一直不肯和他正面一戰，到了這裡，都大戰三百回合了！”
林致之也笑道：“不過是編着說的，明琮在關外的事，就是我們也知道得不多，外人更不可能知道詳情了。”
吃着點心，喝着茶，說笑了幾句，說書人再次敲響驚堂木，將所有人的注意收了回來。
“上一場，我們說的是少年將軍保家衛國的熱血事蹟，這一場，我們來說說這金陵城內的風流逸事——”
林嘉若支着腦袋，興致勃勃地等着聽風流逸事。
但說書人的第一句話出口，她就尷尬地把臉轉了回來。
林致之笑道：“如今宮裡兩位娘娘都是出自金陵，也難怪金陵的說書人會拿陛下來編書說！”
這回說的是林時生與金陵孤女白霜的愛情故事，林嘉若聽了幾句，大約就是風流才子巧遇被惡霸欺凌的柔弱孤女，英雄救美成就一段絕世姻緣。
林嘉若聽得連連搖頭，不滿地嘟囔道：“我爹纔不是這樣子的！”
她爹是憐香惜玉了點，可哪有這人說得那麼色迷心竅！
不過也不好說，可能爹爹年輕時候是不懂事了些，要換了現在，是絕對不會沒名沒份地弄大人家姑娘的肚子的！
不過根據娘所說的，爹爹上輩子一直就是這麼荒唐，這輩子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要說他也重生了吧，看着也不太像，前世那樣荒唐糊塗的人，怎麼可能重生一回就變成人中龍鳳了？要是爹也是重生的，早就滿天下挖蕭樑了！
林嘉若一邊思考着爹爹的情況，一邊隨意聽着說書人天馬行空的故事。
突然，說書人的一句話讓她愣住了，隨即意外地問道：“白霜還有親人？”
“是。”林致之答道，“當年她剛入林家的時候，還有幾門不遠不近的親戚，不過都不是姓白，因爲白父生前品行欠佳，得罪了不少人，那些親戚都不遠與白家來往，後來有幾家搬走了，再後來，我也沒讓人盯了。”
當年，不靠譜的三叔突然帶回來兩名女子，他不得不讓人調查一番，幸好不是有心人派來的探子。
他不以爲意地笑道：“白氏曾有婚約的事我倒沒有查到，多半是說書人胡編的，那位白氏的表兄是白家的遠親，兩家不太來往。”
林嘉若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背後不能說人，才這麼一提，第二天，林嘉若就見到了這位白霜的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