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帝尊楚離

自從夕霧發覺情愛這東西能把人變成神經病後,她就一直躲着小白。吃飯走路睡覺打理忘川池她都時刻警惕、準備隨時遁掉。南華真經也被她夾進了冷月堂書架上的衆多書中。胭脂水粉、好看的衣服、精緻的髮飾通通被她壓進一口大箱外加一把鎖。

她這個人,下定決心的事,她總要把它做成功才安心。可緣分這東西,它想來時你無法抗拒,它要走時又讓人無計可施。

午後的日頭很是毒辣,地面被炙烤的滾滾發燙。夕霧站在日頭底下,揮着水袖正將忘川池裡的水往池邊花草中灌去,原本被日頭烤蔫了的花花草草瞬時來了精神,容顏煥發。夕霧顧不得收拾從臉龐滴下的汗珠,加大力氣幹活。

突然旁邊有人遞過來一方絲帕,“日頭正毒,你歇會吧。”

夕霧一驚,慌忙收回雙手,結結巴巴的說道:“正,正要回冷月堂去,你,你也快回去罷,免得中,中暑。”說完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楚離看着她跑遠了的青色背影,輕皺眉頭,眼神複雜。沉思:她這是在躲我?因爲前天的事還在生我的氣?抑或是感覺出我對她的感情,有意疏遠我?

夕霧跑了一會,覺得差不多離小白夠遠了才停下來抱着一棵大樹喘氣。她心裡七上八下,不知所措,一方面希望小白追上來,一方面又希望自己趕緊逃掉。“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幾天還是不要去忘川那邊的好,免得又撞上。每見一次面,都會前功盡棄。”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她將活動範圍縮小,一直不曾出過湘竹林。她覺得楚離不大會來這裡,因爲這裡沒什麼特別的景緻。所以她便大搖大擺的出出進進、東晃西晃。這樣的好日過了七八天,原有的心安理得竟一點一點沒有了,隨之而來的竟是失望和期待。失望小白不來找自己,期待小白突然出現。她被這齷齪的心思撓的心慌慌,頭暈暈,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甚至連走路都是東碰西撞。後來想了想,覺得非常有必要去找一趟青羽,共同謀劃謀劃怎樣才能讓她脫離苦海,心如止水。

她起身往外走時順手拿了桌上的一壺酒。邊走邊給青羽發信號:有急事,忘川等你,速來。誰知去忘川池等了半日也不見青羽的人,眼看金烏西沉,月上柳稍,她只得滿腔無奈,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冷月堂來。剛走出竹林,就看到小白負手站在門外,正擡頭看“冷月堂”三字。

月光下,素淨的白衣如墨的發,衣角在風中烈烈翻飛,恍若夢幻,將夕霧看得如癡如醉。

小白回過身來,笑問道:“看夠了沒?”

夕霧猛然間回過神來,儘量做出一副鎮定的模樣,道:“還好啦。你在這裡做什麼?迷路?找人......”

楚離打斷她,道:“我很想你。”對,因爲想你,不,因爲很想鸞鸞,所以我來找你……

有那麼一瞬間,她呼吸有些沉重,心跳有些過快。有個人剛纔對她說想她,而那個人也正好是自己愛慕之人。這本是一件可以稱爲幸福的事,但她卻突然有一種偷了別人幸福的錯覺。

接着理智代替幸福,她略顯慌亂的說道:“哈,哈,你真會開玩笑啦,哈,哈......正好我要去林子裡辦點急事。我先走一步,你隨意啊,隨意,不用拘束。”

拔腿走了兩三步,想起現在是晚上,去林子裡很不安全,又轉身往竹棚裡走,經過楚離身旁時,聽他問道:“爲什麼躲我?”爲什麼躲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在意你,不,多在意鸞鸞嗎?

她瞬間像做了賊被人當場抓住一般,心虛的不行,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一路跑進竹棚,拿起桌上的劍,又一路跑出來,路過楚離身旁時,她下意識加快了腳步。跑了老遠,還聽到楚離在嘆氣,於是她繼續往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實在跑不動了,她盯着前面山坡上一塊長滿青苔的大石想:“夕霧,坐下來歇會罷,不用再走了,等會回去,他大概就走啦。”

於是走過去用腳踢踢大石,確定它不會從山坡上滾下去後才跳上大石背部坐下。放下劍,雙手托腮看冷月正從一片大烏雲中鑽出。正是:丁丁漏水夜何長,漫漫輕雲露月光。

正在思緒萬千間,怎得坐着的大石左右晃了晃,她嘆口氣,低眼去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剛剛明明是快長滿青苔的大石,怎得此刻竟長出一個頭來?拿起秋水劍,翻身一躍,已躍至離大石一丈遠的地方。定睛去看,原本綠油油的大石竟變成了一隻火紅火紅的麒麟。火麒麟見風既長,一轉眼間已長至幾丈高,不知不覺間原本遠在幾丈之外的夕霧已在它腳下。

夕霧一驚,飛身就跑,誰知竟被火麒麟掄起的尾巴打翻在地,胳膊上瞬間出現一條一指寬的傷口,鮮血汩汩往外冒。夕霧倒抽一口冷氣,尋思道:“這是何方神獸?竟如此兇猛,我竟被它一招就傷成這樣。”正自心驚間,火麒麟擡起大腳踩將下來,夕霧無法,只得沿地面一滾,誰知火麒麟另一腳接着踩來,她只得又向前滾去......滾來滾去,地面已被她傷口上流出的血染至鮮紅。

火麒麟終於停下腳步用銅鈴般大的雙眼盯着夕霧看了一陣,然後張嘴噴出一股青煙,撞上夕霧,夕霧瞬間昏死過去。

整個過程,夕霧竟毫無還手之力。

不知過了多久,她模模糊糊覺得有一條冷冰冰溼膩膩的東西在臉上動來動去。她幽幽醒轉過來,胳膊疼的要死,眼睛稍微有些模糊。不過,她還是看到,那條冷冰冰溼膩膩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一條黑色蟒蛇的舌頭。

大抵世間不論是人還是仙,骨子深處總有一樣東西生來就是見不得的,一旦見到,你會渾身不適,情緒崩塌。

夕霧一看是條蟒蛇,還黑色,原本還迷離的雙眼瞬間睜的比銅鈴還大,顧不得胳膊痛,雙手抱起頭閉上眼發瘋般大叫起來。把個原本鎮定自若的火麒麟和黑蟒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向後退去。退了兩三步,發現眼前這個女人只是發神經,黑蟒又吐出舌頭,只是這次速度很快勁道很大,足以把不遠處的夕霧刺穿。

電光火石間,一把寒光閃閃的劍以雷霆之勢砍下來,黑蟒的舌頭瞬間變成兩節。一隻手將夕霧抱起,旋身落在一棵大樹旁,捂住夕霧的嘴,語氣很是急切的問道:“你沒事吧?”

夕霧這才睜開雙眼,一看是小白,眼神裡充滿擔憂。她不顧一切一把抱住小白,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楚離迅速將她胳膊上的血止住,只說道:“你先休息會,我馬上回來。”便急着起身。

夕霧一把扯住小白的袖子,道:“別去,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小白安慰她道:“你儘管坐着,我不會有事。”

確實如夕霧所料,這兩頭畜生非比尋常。楚離動作敏捷,劍招凌厲,在兩獸的夾擊下也不曾有一絲慌亂。但兩獸配合密切,左右夾攻,楚離竟久戰不下。夕霧心下着急,撿起腳下一塊石子朝火麒麟扔過去,火麒麟一愣,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楚離一劍劈下,將火麒麟斬作兩截。

夕霧看着楚離狂拽酷炫吊炸天的一劍將火麒麟斬殺,實在是太酷太帥了。於是心中默默盤算,想着就這樣把自己嫁給他算了,天譴什麼的她也不在乎了,就是不知道他可願意否?

黑蟒一看同伴死了,竟用自殺式進攻,一頭撞來。楚離眼疾手快,一個翻身,黑蟒來不及轉頭,撞死在了前面大石上。

夕霧跑過去看着撞得頭破血流的黑蟒,整個都不舒服起來,正要去拉小白的衣襟,卻不想被小白一拉,自己腳下不穩,堪堪跌入小白懷中。正要掙扎着爬起來,卻被小白一把緊緊抱住,就聽小白在耳畔沉聲說道:“我很怕,怕又沒來得及……”

怕像五百年前那樣,沒來的及護住她……

夕霧被她抱的太緊,從他懷裡掙扎出來,不敢擡眼瞧他,眼神躲躲閃閃,結結巴巴的說道:“若,若我,我想嫁給你……”話沒說完,楚離已情不自禁俯下身,吻住她的嘴。是的,他已經情不自禁了,眼前之人,是夕霧還是鸞鸞,又有何緊要,只要她還活着不就可以了!

夕霧閉上雙眼,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楚離將夕霧送回冷月堂時,一路上默默無言。夕霧到底是女孩子,經這樣一折騰,多多少少有些害羞,楚離沒說話,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她還想,小白定是跟她一樣,不知所措了罷,所以纔不說話。

她轉身關門的那一瞬很想告訴小白其實自己打第一次見到他就喜歡上了他來着。卻終究沒能說出口。她關上門,站在門後鼓了鼓勇氣,拍拍臉蛋轉身開門。

“吱呀”,門開了。少女一襲青衣,光華閃耀,站在臺階上,朝空空蕩蕩的院子望去。那裡,她所愛慕的人已走,只剩滿院光華,清冷如霜。她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什麼話都沒說;還有些失望,失望小白就這樣離開。

她卻不知,楚離此刻站在院牆下,看着臺階上一臉急切又失望的她,心中有波濤在洶涌,有海浪在翻滾。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對夕霧動了心……

因爲夕霧中午時發信號給他,他不在崑崙虛,回來後急急趕往冷月堂,卻撞上低頭猛跑的小山神。山神見是他,就打躬作揖的說道:“仙官仙官,不好了,小神在此負責看守火麒麟,十幾萬年了從未有過閃失,卻不想剛剛有個青衣仙子從那裡過,竟,竟,竟將火麒麟驚醒了。”

青羽二話沒說就往冷月堂跑,夕霧果然不在。他深知火麒麟的厲害,就連創世神在封印它時都受了傷,再加上這幾十萬年的修煉,夕霧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楚離正在批閱奏章,聽到青羽急匆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帝尊,不好了。”

楚離並未停下御筆,只是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青羽急道:“夕霧把封印在湘竹林裡的火麒麟驚醒了。”

楚離拿筆的手一抖,擡起頭問道:“她人呢?”

青羽道:“被火麒麟擄走了,這會怕是兇多......”

話沒說完,就見楚離拔下掛在牆上的虛合劍,急急往外趕。這一幕如此熟悉,青羽手心裡捏了一把汗,暗暗道:“老天保佑,五百年前的那一幕萬萬不可重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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