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爲了早日實現和付甜甜的約定,坐在地鐵上時,她再次把擬定好,又經過洛飛修改的協議發給他過目。
他非要在協議的最後加上一句:本人對付甜甜女士已無任何感情,全因一時糊塗而犯下錯誤,所付款項僅爲本人對付甜甜女士的補償款,並不涉及情感因素,本協議簽訂後,兩人至此再無任何瓜葛。
他的意思路璐懂,就是想徹底撇清跟付甜甜的關係,但撇清關係這檔子事落實到行動上就行,在協議裡寫這麼一大段話,除了拉長篇幅,並無任何作用,執行法官也是強制執行不了的。
但洛飛非要加,那就加上吧,當廢話好了。
畢竟人生事事千瘡百孔,何必在一份目的只爲拿到錢的協議上摳字眼。
每個律師,或大或小,或老或少,在處理案子上多少帶有個人的風格。有的律師精細到毛孔裡,標點符號錯了也必須改過來,路璐基本上屬於抓主要矛盾放次要細節,法律問題嚴格把關,其它無關痛癢的,退而求其次,也行。
所以她沒咂吧出洛飛用一種近乎巴結的口氣同她商量的用意所在,作爲對方當事人,他的態度本可以更強硬的。
他們沒互加微信,除了打電話,即是用傳統的發短信方式一來一去的聊。當然,起頭第一條是洛飛先發的,作爲律師,能用一句話講完的,絕不願意多說兩句話,能說兩句話完事的絕不願費時費力地去打字,但對方當事人非要發信息,那能怎麼辦,陪着唄。
洛飛每發表完一個高見,便問她“這樣可以嗎”“你覺得呢”“好嗎”“行嗎”,大多數時候路璐的答覆是“你覺得好就行”,他會繼續再說幾句麻煩老同學了之類的客套話。
路璐並不領情,對他的印象本就不好,不想跟他多扯,兩人約好明天下午見面的時間,便專心致志地去找路同舟。
打電話不接,去家裡找不在,小區裡的活動中心也不在,天曉得她去哪了。
住在同一個城市裡,見一面比登天都難,見一面也是曇花一現。想想小時候踩在自行車上跟小夥伴虛度一整天的時光確確實實一去不復返了,路璐感慨着,也感慨說大就說大的城市裡,在哪吃頓飯,在哪做件事都能碰見熟人,怎麼就找不到路同舟了呢。
閃過一個念頭:直接問珍姨她媽的店在哪,但想到她們逼她相親,真叫人害怕,還是作罷吧。
侷促不安地在客廳裡坐了一會,雖說是自己的家,但感覺着搬出去後,這裡跟她沒有了任何關係。父親走了,她也走了,路同舟終於可以爲所欲爲,把家裡的陳設通通按照自個的喜好換了一通,也換掉了屬於一個普通家庭的凌亂感。
那些擺在那或許碰一下就會掉下來的瓷器擺件,白到刺眼的蕾絲窗簾,沙發上沒有一絲褶皺,整潔到都不想用的玻璃櫃,一切精緻到失去了煙火氣。
路璐不喜歡,她懷念的是父親隨手扔到沙發上的衣服,擺在玄關地上的小提琴,餐桌上任何時候都有洗好的水果,她養在陽臺上的倉鼠,門口堆着的快遞盒。
可能在更換這些物件的過程中,路同舟把生活習慣也改了,她以前吃完午飯會睡一會,雷打不動,睡醒了,沒有其它安排的話,就去活動中心跳跳舞、唱唱歌。
差點忘了,相比她差強人意的藝術細胞,不僅她父親,路同舟也是天賦異稟。路同舟無師自通,唱歌特別好聽,真的就跟百靈鳥一樣,路同舟常在廚房裡邊做飯邊唱蘇聯歌曲,興起時,虞桑梓會拉小提琴爲她伴奏。
在幼年,路璐連“感情”是什麼還不懂的時候,也時常被母親動人的歌聲感染到。
社區書記曾親自上門邀請路同舟加入合唱團,三顧茅廬,路同舟仍沒答應,忌諱“老人合唱團”裡的“老人”二字,她不服老,不服輸,不謙虛。
細究起來,路同舟的感情是激情而張揚的,不像虞桑梓內斂而深沉,潤物細無聲。
越想起從前家裡的溫情,路璐越感覺悲涼,索性關門走了,出了小區覺得不甘心,巴巴地追着她要錢,她特地回來送錢卻碰不到面,這叫什麼事。
手機上進來一條短信,洛飛發的,這次的內容太博人眼球,簡直無底線自爆隱私:陳潢摻和我和付甜甜的事,是怕鬧大了,他跟我現在名義上的妻子趙夢石的事情就敗露了,一旦公開,趙家是饒不了他的。
路璐吃了一驚,想到了胡舍說過的話,準備回短信道: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說明什麼問題呢?打好了字又刪掉,重新輸入:你是準備離婚?不行,又刪掉。
思索了一會,她打道:那在趙夢石和甜甜之間,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態度?
哎,這麼問,還是算了吧,等明天見面再說。
崔銘生爭分奪秒地完成手中的工作,領導認可後, 她告了假,馬不停蹄地趕往幼兒園。 到時,正好趕上幼兒園放學,她站在門外看到了雪兒的老師,老師忙於把一個個孩子送到家長的手中,示意她先進來等一會。
崔銘生走進去,園內右側有一大片供學生們活動的草地,雪兒正一個人在那盪鞦韆,可也不是在好好玩,而將頭伸到椅子後面垂下去,兩隻腳快指向天空,跟耍單槓似的,還手舞足蹈地呀呀亂叫。
無法無天,崔銘生嗖的來了火,大叫一聲:“周雪兒!”
雪兒迅速坐正,開心地抓兩隻辮子,笑出兩排雪白的乳牙,囈語般重複着:“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這一系列動作已讓崔銘生的氣全消了,再加上她飛快地從鞦韆上下來,抱住崔銘生的脖子撒嬌:“媽媽,真的是你呀,我以爲還是爺爺來接我呢。”
崔銘生莫名感到心疼,她的孩子,連這麼一點小事都能開心成這個樣子,準備好的質問變成了詢問:“雪兒,我聽老師說你用蠟筆去畫小朋友的衣服,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呀?”
“她臭顯擺,臭,臭,臭。”
“不可以這樣說別的小朋友,沒禮貌!咦,你的裙子是在哪蹭到了嗎?”崔銘生盯着雪兒袖子上一大塊黑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