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舅舅主動提出讓小D接電話,小D跟着搞藝術的舅舅學過幾天畫,舅舅一直誇他悟性高。他按照舅舅的描述把花瓶畫出來,又把自己的畫向舅舅描述了一遍,舅舅這才滿意地把滾燙的電話筒掛上。
他把畫遞給母親,母親有些埋怨:“你舅舅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整天去你外婆家混飯吃,居然還有閒心去學什麼插花,這個流派,那個流派的,我看都是現金流。”
小D沉默着,他覺得舅舅挺有意思的,不受束縛,活得瀟瀟灑灑的,但此時不敢跟母親拌嘴,他想出去,寄希望於幫母親搞定了花瓶的事,母親心情一好,就答應他出門了。
早上父親出門時,雖沒說不能出門,但給了他兩套試卷,每門學科兩張,讓他今天做完,說是快開學了,該收收心了。就算小D緊趕快寫,這些卷子做完,那也得日落黃昏了。
可沒料到說起舅舅,母親的心情變糟了,對小D道:“別聽你舅舅說你有什麼藝術天賦,我告訴你你還是得正兒八經讀數理化,搞藝術搞藝術,別把人品也搞壞了,你還站着幹什麼,快去做卷子呀!”
“媽,你我做好卷子了,能出去玩嗎?”
“你人生地不熟的去哪玩啊,這房子院子這麼大,還不夠你玩啊,再說你玩了這麼多天還沒玩夠啊。”母親邊說邊把菜倒進油鍋裡,哧溜哧溜的炸響。
小D逃回房間,但是無論如何靜不下心來,閱讀理解做了一題就把原文忘了,再做一題,又要看一遍原文,再做一題,還要看一遍,他受不了了,趁母親出去取信的工夫,偷偷往小C家打了電話,打了好幾遍,沒人接。
他又給小B打電話,同樣的,小B家也沒人接。
然後晚上父親回來,在餐桌上說明天就回國了,小D有些吃驚,出現什麼狀況了,他記得回程的船票早定好了,定在半個月後。瞥了一眼母親,母親毫不意外的樣子,看來她已經知道並且做好準備了,不然她肯定要追問幾句的,她的購物清單上還有過半的物品未落實,對了,包括舅舅要的花瓶,舅舅花費了昂貴的電話費的託付,說不買就不買了?
小D是不在乎這些的,他只在乎能不能再見到小A,回去了反而好,又能見到了。
他簡直是用火箭速度把行李都打包好,還去便利店買了兩盒章魚小丸子,準備到了船上給小A吃。他已經想好了見面後跟小A說的話,他會請求小A等他到高中畢業,他要跟她上同一所大學,這樣他們就能在一起了。
然後他會在大學裡做兼職掙錢,去教補習生日語、英語,去翻譯社做翻譯都行,只要能掙錢他不怕辛苦,假如能攢下一筆積蓄,假如大學畢業後她還愛他,那他就能體體面面地把她娶回家了。
到那時,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能用“讀書”的名義來反對他們在一起。
興奮至一夜未眠,第二天天矇矇亮,歡歡喜喜地跟着父母出門,經過小A家門口時,他以爲父母會叫小A家人一起走,但他們並沒有。
他迷惑不解又戀戀不捨地朝小A家望了又望,竟看到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來兩個警察,他緊張地拽母親的衣服,道:“媽,你看,小A家有警察。”
他母親看也沒看,道:“沒見過警察啊,有什麼稀奇的。”
“但他們是從小A家出來的。”
“這些房子又不是我們買的,警察來看看裡面住的是什麼人的吧。”
母親的話似乎聽上去挺有道理的,他便不問了,想着待會到了船上再問問小A,甚至不願再同父母說一句話,而要把所有的精力留着,去見他心愛的女孩。
到了路口,還未路過小B和小C家,來了一輛汽車,司機打開窗戶朝他們揮手。
他父親說了聲:“上車”,連人帶行李即到了車上,他和他母親也上了車,他母親對司機道:“麻煩你了。”
司機是中國人,道:“別客氣,倒是你們,沒惹上麻煩吧?”
他父親道:“我們不在場的證據充足,沒爲難我們。”
司機還想問什麼,他父親卻說起自己正好下個月要去司機的老家辦事,問司機要不要給他的父母帶點什麼。
這時車已發動,小D遠遠地望見一個人,一個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手裡拎着一個籠子,裡面關着兩隻兔子,冥冥之中他感覺那就是小A的兔子。
所以兔子也是不能被帶走的嗎?
他問道:“小A一家已經去碼頭了嗎?”
沒有人理睬他,他母親正翻來覆去地在揹包裡找東西,像是有什麼被落下了,而他的父親哪有空搭理他。
司機已離家多年,提起老家這個話題了那還得了,他本就隨身攜帶所有值錢的金銀細軟,這些首飾是他幹過活的一些公司當錢抵給他的,他不敢找人把首飾變成錢,一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有這些值錢貨,二是不會談價錢,怕賣虧了。
這下都交給了小D的父親,拜託小D的父親捎給他留在老家的妻子,他希望他妻子能看在他是爲這個家打拼的份上,能等他回去,並對他父母好點。
那年代交通不發達,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委以重任”有時並非出於情義重,而是沒有辦法。好在小D父親在外的口碑一向很好,想必司機也是清楚的,兩人一個感謝,一個客氣的聊個不停。
終於熬到了碼頭,上了船,謎團揭開了,回國的只有他們一家人。他問父母其他人呢,他父親道:“我換公司了,這個項目不用我跟了,其他人我們也就不用關心了。”
“爸,發生什麼事了?”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念好你的書。”
“那我成績上去了,就能跟小A見面了嗎?”
“別說空話,看你高考成績。”
父母“先斬後奏”的一招讓小D任何念想都沒有了,他能猜到的是肯定還是因爲小A說的那些話,讓大人們開始“使手段。了,但父母的想法倒和他不謀而合,感情的事等到高考後再說吧,而且看他們的態度,也不是那麼強烈地反對他和小A在一起的。
那以高考成績來定乾坤吧。
回國以後,小D一心撲在學習上,本來因沒有明確的目標,對學習還三心二意的,現在不同了,簡直到了懸樑刺股的地步。瘋狂的兩年後,如父母所願,他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在家裡爲他舉辦的升學宴上,他只見到了小B和她的父親,她的母親沒有來。
這是自在日本一別後,他們第一次相見,小B和她的父親還是老樣子,但又有點不一樣了,他們在躲他,小D覺得。
“小B,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終於逮到小B從衛生間出來,小B看到他時的眼神,跟當年換好了衣服從更衣室走出來的小A極其相似,小D彷彿跌入了夢中,無論時間流逝多久,往事始終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