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河畔,一個身着灰色衣服的少年引劍,黑色青絲隨劍和着風動,滿城風絮渲染出年少的輕狂,還有張揚年紀的魅力,經過路人無不駐足欣賞,只是目光多了,少年毫無預兆地收劍,只一個冷冷的眼神掃過衆人,便無聲地踩着河邊石頭登臨涼亭高處,一覽故城的的風景。
餘光所及一處,火光炸起,濃濃黑煙只在頃刻之間暈染了大半片天空,全無思量的間隙,便一躍而起,向着那片火海前行,街上的人彷彿也見到了那不尋常的一幕,救火與看熱鬧的人都集聚——風廣門。
火勢很快被控制住,只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場血雨廝殺,但凡瞧清楚殺進風廣門的蒙面人衣着的,都老老實實地躲到了邊上,竟像是看熱鬧一般,一任蒙面人大開殺戒。
風廣門本就小門小派,怎麼經得起這樣大規模的有預謀的血洗,而且對方還是這一帶臭名昭著,讓故城所有官民皆聞風喪膽的山匪。
不然人們怎會一看那種着裝便鴉雀無聲了呢,而且這風廣門的門主風舞崖平日爲了維護當地百姓的福祉早與山匪結下愁怨,雖然佩服風舞崖爲人仗義,但是強權之前,人們習慣性旁觀。
只聞風廣門內門人的慘叫與殺戮之聲,更有孩子的啼哭之聲,有一兩個得以從中逃出的人還未走遠幾步便已然無力地倒在地上,雙眼怎麼都無法合上,像是在向天傾訴某些不公與仇恨。
少年一路踏飛檐而至,站在風廣門最高之處,傲視一切,看着接連倒下的人,原本平整的眉頭開始微皺,伸手拿出一根銀白的髮帶,把頭髮隨意地理在一邊,紮好。衝着身後空無一人的地方,輕聲道:“從下去開始不準死一個無辜的人。”
少年一聲令下,數十個身着黑衣,辯不清相貌卻一臉寒氣的人從身後閃現,伴隨一陣陰冷的殺氣,襲入風廣門,也給那些掙扎的人生的希望。
果然黑衣人的加入使風廣門轉弱爲強,只是這半道闖入的人終究沒能扭轉局面,在他們出現之前,風廣門的女主人陸霜霜與她的兒子風問玖雙雙被俘,雖說她是風舞崖的妻子卻是商人之後,武藝尚不精湛,況且還有一個年不過十歲的兒子需要照看,只能無奈地被俘。
山匪脅着陸霜霜和風問玖,一路走過之地,門人紛紛放下武器,不敢有任何舉動,風舞崖看到被脅持的妻兒,一向溫和的他,眼中迸射出噬人的殺氣,卻不得不任由對方擺佈。
“風門主,原本你我二門並沒有什麼交集,只可惜你太決絕,不給兄弟們活路,所以也怪不得我們了。”山匪的頭頭是一個面相還算正常的中年男子,因爲有了陸霜霜和風問玖在手,說話更是囂張。
“廢話少說,你想怎樣?”風舞崖很乾脆的問,陸霜霜焦慮的看着風舞崖,風問玖也只是安靜的看着,臉上掛着淡淡笑容,這讓風舞崖很是欣慰,卻深深地扎進了屋檐上少年的眼中,隨即泛起輕蔑的眼色。
“只是覺得風門主給我們帶來了大麻煩,而且風門主似乎一直拒絕我們的好意吧!”山匪偷偷側眼看着風舞崖,眼中露出奸計即將得逞的狡黠。
“好,我懂了,我會給你們交代,但是請放了我的妻兒,他們並不知情。”風舞崖從這場無名火起之時就有強烈的預感,今日必有大劫,只是沒想到是生死之劫。
“這我可以保證。”山匪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心中卻默默補了句,等你死了,我還愁要了這幾個人的性命嘛!
“爹爹,不要。”風問玖看着風舞崖隨手提起一把長劍,忽然意識到溫柔的爹爹可能就要與自己永別了,起初的鎮定再也裝不下去了,在山匪的手裡使命掙扎起來,卻被狠狠地抽了嘴巴,並被堵上。
“舞崖,等等!”一直沉默不語的陸霜霜終於開口了,用眼神示意他不要。
少年委實看不下去這種煽情的場面,便飛身而下:“誰都不用死,我看今日誰敢在我面前殺人!”
即便年少,卻有着讓所有人都爲其氣勢所折服的氣場,連風舞崖也爲其側目,仔細打量起這個從天而降的頭髮梳向一邊的氣質不凡的少年。
“你是什麼東西。”山匪頭頭瞅着這個乳臭未乾的少年,向身後的人不露聲色擺手,陸霜霜竟隨着他話音而倒地不起,一攤鮮紅的液體慢慢滲出,扎進風舞崖父子兩的眼中和心中,隨即而起的是風舞崖撕心裂肺的怒吼,“霜霜~~城文,我不會放過你的。”
“娘~”風問玖看着身邊倒下的人,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臉上濺到了血漬,和着應聲而落的淚,一張原本白皙可愛的臉,已經比叫花子還不如了,眼神卻依舊清亮,這讓灰衣的少年厭惡,但是裡面無助的悲痛只有他自己知曉。
原本的平靜因爲陸霜霜的死去,化爲烏有,殺戮再次發生,只是風問玖一直都在山匪手中,風舞崖的反抗沒能致人性命,反而將自己陷入更加被動的境地,身上的傷越來越多。
灰衣少年一直冷眼旁觀,但是每每有什麼致命的招數,他便會爲風舞崖擋下,同時給了屬下一個儘快救出風問玖的暗號,繼續事不關己的靠在一旁,就算有人不自量力地找上他,也不過是有來無回罷了,因爲身邊的黑衣隊總是小心翼翼地看護着。
風問玖總算是被黑衣人救下,只是風舞崖傷勢愈重,而山匪的真正老大—城文,也在聽到消息後趕了過來。
“報告老大,風舞崖還是拿不下,他們不知道從哪裡來了幫手,還有一個身份詭異的小毛孩。”
“你們這羣廢物,連風舞崖都收拾不了,滾。”城文發怒,提着大刀朝風廣門大堂走去。
“風兄,跟我比比怎樣?”城文帶着狡詐的笑,衝已經不堪重負的風舞崖問話。
風舞崖看到城文的瞬間,所有的怒火都被勾起,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他已經顧不得自己兒子的安危,一心只想取了城文的性命,爲已被害命的門人和妻子報仇。
正欲上前之時,灰衣少年擋住風舞崖的去路,風舞崖好意地搖了搖頭,“小兄弟,謝謝你,今天要不是你,估計還要有更多人枉死,如果你願意幫我,就替我把死去的人好好埋葬吧,如果能夠找到風兒的屍體,請幫我們一家三口安葬在一起。”風舞崖捂着胸口提劍。
“風前輩,您兒子我已經救下了!”少年看穿了風舞崖眼中的堅定,默默感嘆,這纔是英雄。
風舞崖是帶着傷硬上的,就在和城文無力打鬥過程中,風問玖被帶到大堂,眼睜睜地看着他的父親,卻幫不上任何忙,剛剛經歷喪母之痛的他,表情更加呆滯起來,恰好瞥見少年穩穩地靠在一根柱前,從剛剛的一些話語和行爲,他大致判斷出,面前這個大哥哥是可以幫助他的人。
忽然,風問玖掙脫黑衣人的手,衝到少年面前,重重地跪下,絕望而期待地看着少年冷漠的眼睛,“求你救救我爹爹,好不好,我可以當牛做馬,只要你願意。”
少年對上那雙太過澄澈的眼睛,從心而起的是鄙夷,只是他敬重風大俠的爲人,所以就算厭惡也必然要護他的孩子周全。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們誰都干預不了,你應該懂吧!”少年反問。
風問玖怎會不懂自己父親的倔強與傲骨,可是,作爲一個孩子,他只想自己的爹爹好好地活着,只此而已。
“可是,可是,我已經沒有娘了。”風問玖再次無聲地流淚,癱坐在地上,努力地揉着眼睛,反倒看不清眼前的情狀了。
“是男的就別哭。”少年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便忐忑地觀戰,不再理睬風問玖。
“爹——”接近尾聲,風舞崖終於倒下了,隨之倒下的當然還有城文,風問玖眼睜睜地看着父親倒在自己面前,不顧一切阻礙衝到他面前:“爹,不要留下風兒一個人。”
風舞崖用盡力氣,哽咽着:“風兒最乖了,爹爹,要,要”風舞崖一口鮮血噴出,“去陪你孃親啊,不然她會孤單的,風,風兒已經,已經,長大了,你你說對嗎?”
“嗯嗯,風兒已經長大了,但是你們都走了,風兒就長不大了。”風問玖抽泣地傷心。
“風兒,要,要聽那個,那個哥哥的話,爹爹纔會,纔會放心啊!”風舞崖囑咐着,手顫抖地指向少年的方向。
“嗯嗯,風兒會聽話,但是爹爹要回來看我,不然風兒會想你們的,”風問玖故作堅強,強忍着淚水,乖乖地點頭。
風舞崖的手漸漸滑下,眼漸漸閉上,臉上是的笑。
少年一個眼神,黑衣人便像是聽懂了一切一樣,將剩下的山匪紛紛擒獲,以大沐二皇子之名交付官府督辦此案,收拾了風廣門上下的屍體,使所有人都有處安置,活着的也因爲這場浩劫盡數離去。
只有風問玖一直守在他爹孃的墳前,不肯離開。
“回家了,快點。”少年衝着一直跪着發呆的風問玖冷冷地喊話。
“我已經沒家了。”風問玖乾脆地回答。
“一點都不像你爹的兒子,哼!”少年冷哼,本欲轉身離去,風問玖連忙反駁:“哪裡不像了?”
“拿不起,放不下!”少年犀利地說着。
“好,我回去,可是,可是。”風問玖賭氣地說,順便還帶了些許的尷尬。
“可是。”少年轉頭疑惑地從高而望風問玖的雙眸,還是那麼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說:憑什麼你就可以裝作很柔弱。
“我腳麻了!”
少年滿臉不屑和無奈,緩緩蹲下身子,抱起這個看似只有六七年紀的,實則已經十歲光景的孩子,嘆氣。
“大哥哥,你嘆氣幹什麼?”已經一無所有的人,看到有人願意伸手便覺得是一切的依靠,靠在他的肩上,真的很踏實和溫暖。
“大哥哥,你眼睛比我爹爹還好看。”等了半天,少年都沒有說話,風問玖又問:“大哥哥,你可以當我爹嘛?你們都長得好看。”
少年一陣無語,全然不想理睬自己懷中的話嘮。
“大哥哥,你叫什麼呀!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風問玖。”風問玖鍥而不捨地問,卻只得來少年鄙夷的眼神。
“煩死了,你不累嘛?”少年的不耐煩在風問玖那裡卻成了關心,於是安心的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懷中人柔弱如出生的嬰兒,臉上沒有任何雜質,即便是透過封閉的眼皮依舊能夠感受到,這個就算失去雙親依舊眼中滿懷天真與稚嫩的孩子的眼光。
只是漸漸熟睡後的風問玖嘴角滿滿溜出了讓人頭疼的液體,少年看着,一把把人扔在了泥地上,風問玖嚇了一跳,大喊:“有壞人,有壞人。”
少年假裝不曾看到,只是居高臨下地瞅着風問玖令人厭惡又令人發笑的舉動。
“大哥哥,有壞人嘛?”剛剛還睡的踏實的風問玖因爲突如其來的變動,有些警覺地環顧四周。
“睡得和豬一樣,真該把你賣了。”少年故意嚇他。
“大哥哥是好人,怎麼會呢!”風問玖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認爲眼前的人一定是老天派給他的救世主。
少年被風問玖形容他的詞震驚了,好人,竟然會用好人形容他,一個從來都不會有人形容他的詞,雖然很普通,卻被少年看得很重。
“主子,您該回去了,有人來催了。”少年身後閃出一個黑影,在少年的耳邊輕說,卻也讓進在咫尺的風問玖聽得七七八八。
“大哥哥,你要走了嗎?”風問玖的表情中帶着失落,眼神中是不捨與挽留。
“……”少年看着那張令人又厭又羨的臉,沉默了。
“大哥哥,你告訴我你的名字好嗎?這樣以後我還可以去找你!”風問玖對自己的未來一片迷茫,當風廣門已經一片廢墟之後,他已經連棲身之所都難以尋到,更何況那裡已經沒有值得他珍惜的人了,可是在這個陌生的哥哥面前,他卻不想表現的太過柔弱,畢竟他已經是十歲的男子漢了,風問玖在心中默默給自己鼓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