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已經過半,豔陽給予所有人事都是越發的炙熱和煩躁的感受,沐澤赫將商語樺扔在沁心閣後,不曾現身瞧她一眼也已有半月。
這一夜,雷聲四起,躺在牀上輾轉難眠的沐澤赫聽着驚心攝人的雷聲,想的是往後該如何行事纔不枉商相將女兒交付於他。
思前想後,終不得其解,原本打算就這樣下去也是無妨,甚至沒有逃婚的那場鬧劇,沐澤赫也許會在衛後的逼迫之下接受商語樺,只是一切皆有其因果必然,纔沒有成全他們二人。
沐澤赫冥想,這一世,他註定要接受自己不願的事情,卻在無形中將問玖可能的變數捆綁在身邊,自私甚至狡詐地讓問玖留下,一個本該也有無拘無束生活的孩子。
睜着雙眼,牀頂黑色的影像,彷彿是黑夜的鬼魅,伴着隆隆雷聲,時而閃現的雷電,恍惚間,猶如置身地獄的裁決之地。
“咚咚咚~”門外傳來急急迫的腳步聲和敲門聲。
“沐哥哥,你在嗎?,開門,我是風兒。”
沐澤赫稍整敞開的單衣,起身開門。面色極其驚恐,聲音發顫的問玖帶着溼答答的衣服和頭髮出現在沐澤赫的眼前,着實把他嚇了一跳,隨着一個驚雷的響起,問玖快速地跳到沐澤赫身邊狠狠抱住他,捂住眼睛和耳朵,沐澤赫寵溺地笑了,“膽小鬼!”順手將人抱進房間,擱在榻上,轉身要走,發現衣服被問玖死死拽在手裡,還微微發抖。
“沐哥哥,沐哥哥別走,別走!”
“好,我不走,先把溼衣服脫下來,不然會感冒的!”沐澤赫溫柔地耐着性子哄着被雷電嚇得發抖的問玖,這天下估計也就問玖能夠讓他有這樣的改變了吧。
“沐哥哥,風兒好沒用,好沒用!”問玖哭着說自己的膽小,又渴望沐澤赫的關心。
沐澤赫沒有說話,只是笑着幫他褪去衣服,將人抱至衣櫃前,隨手拿了件外套就替他穿上了!
“沐哥哥,你陪我好不好!”
沐澤赫依舊沉默,雙手用毛巾擦乾問玖溼潤的頭髮。
“沐哥哥,風兒不要一個人睡!”在沐澤赫的懷裡,問玖開始從之前的恐懼中脫離。
“我送你回去!”沐澤赫思量良久,人都是要學着長大的,就算再不捨,終有一日待問玖羽翼豐滿,他還是會展翅高飛的。
問玖聽出了沐澤赫語氣中的堅決,忽然覺得畢竟不是親身哥哥,總不可能一直任由自己胡鬧的,故作堅強鎮定地說:“沐哥哥,風兒自己回去就好,你聽,好像都沒有打雷了,而且剛剛都是我自己過來的呢!我使勁喊沐哥哥,可是他們都不理我,所以就算很害怕,也只能過來找你了!看到沐哥哥好好的,風兒就不擔心了。”旋即露出一個看似天真的笑,可是任誰都看得出各中的僞裝和傷心。
“不走了!”沐澤赫把身邊的人緊緊抱着,將自己的脣緊緊貼在問玖帶着雨的味道的發上,他是心疼這個爲了迎合別人而僞裝自己的孩子,真實而傻氣,沐澤赫竟不知覺地笑出聲,問玖卻說:“沐哥哥,風兒喘不過氣來了!”
沐澤赫尷尬地鬆開手,別過臉,問玖便得了聖旨一樣,咻咻鑽進沐澤赫的被子。
沐澤赫滿臉無奈,嘴中說着:“大熱天就別捂那麼緊了。”
一個雷忽然響起,問玖條件反射地抱住沐澤赫的手臂,眼睛都不敢睜開。
沐澤赫伸出另一隻手,將人攬入懷中,讓問玖能夠舒適地靠在他身上。
直到第二天,都維持着這樣的姿勢,而沐澤赫一邊的手臂已經麻到沒有知覺。
這樣的時間竟然在無意間過了三載有餘,問玖像是習慣了一樣,每每就寢之時便準時出現在書房,逼迫沐澤赫放下公文,而他只是爲了找一個合適的靠枕而已。
不過三年而已,那個矮小可人的孩子已經不復存在,因着沐澤赫的餵食,問玖已然是一個眼神清亮,形容高挑的翩翩少年,個子也有向沐澤赫挑戰的架勢,而脾性則更被沐澤赫過分的庇佑而愈發不可一世起來,也只在沐澤赫面前還是一如既往的愛撒嬌。
本欲捧着沐澤赫交待的毛筆字去書房給他,走進書房門,聽見裡面有些陰沉嚴肅的聲音,問玖感覺到了來自沐澤赫身上的寒意,就算隔着門,他依舊不敢親近有火氣在身的沐澤赫,偷偷放下幾張寫着橫七豎八的字的紙,躡手躡腳地去自己早就打算的地方。
問玖出去不過半盞茶功夫,沐澤赫怒着推門而出,宇瞻隨後,臉色也不太好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是晉城的知府,因着晉城內出現的殺人案督辦不力,而惹得沐澤赫動怒。
“吳大人,出來吧!”宇瞻無奈地對他說。
沐澤赫低頭的剎那,更是被那堆紙氣得不打一處來,眉頭已經皺成了川字,一把悶火無處發泄,迎面卻有人跑着前來,一邊喊着:“王爺,王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那人急匆匆跑到沐澤赫身邊,撲通跪下,“王,王爺!”
“有事快說!”宇瞻知道沐澤赫心情不悅,很快接話。
“小少爺,小少爺,”一提到問玖,沐澤赫心一下揪了起來,“何事快說?”沐澤赫低沉着聲音道。
“小少爺和人起衝突,被人抓進宜香閣了!”沐澤赫簡直被氣到臉色漲紅,擔心之餘,也覺得沐問玖太丟肅王府的臉。
“王爺要備馬嘛?”宇瞻問。
沐澤赫搖頭,一如三年前解救問玖的場景一般,輕點石階,飛身上了屋檐,只是片刻便得見宜香閣的招牌,赫然掛在那裡。
順着身邊劃過的夏風,他踩上一直不屑前往的路,也是在這時沐澤赫才意識到自己並未換下一身的錦衣,憑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剛剛步入宜香閣,便有一羣打扮得甚爲花枝招展的女子圍了上來,“這位公子,過來這裡喝酒怎麼樣啊!”“公子看着面生,第一次吧,讓奴家來服侍您怎麼樣!”總之各種諂媚而不雅的語句在那些姑娘口中無比流暢。
“讓開!”沐澤赫本想溫柔點,畢竟都是女子,只是天生應付不來這樣的場面,也許面色的嚴肅與陰冷會起效果。
果然沐澤赫一聲,所有人都傻了,至今還沒見過對投懷送抱還拒絕得如此不留情面的人!
“公子既不是尋花問柳,不知此番前來所謂何事?”從人羣中走出一個打扮不俗,言談也有分寸的人,面容雖已不復青春,卻是別有韻味。
“這位姑娘,在下尋弟弟而來,是剛剛被人脅來的,不知姑娘可知曉去處?”沐澤赫一眼便看出此人不俗,倒也靜心而談。
“在樓上的雅間,樓梯邊第二間。”女子溫婉的應答。沐澤赫微微點頭,以最快的速度上樓。
“蘇姐,這樣唐公子會怪罪的吧!”女子身邊的人紛紛說着。
“你們看不出此人來頭更大嘛!”蘇姐的眼神中流露出難以察覺的深意。
沐澤赫走到門前,便一腳踹開大門,呈現在他面前的卻是極致香豔的情景。
問玖被扒光了衣服,身上付着繩子,一動不動地置身在一羣搔首弄姿的姑娘之間,嘴中無奈的喊叫着救命,卻在發聲的時候變了味道,反倒是助長了姑娘們的興致,那些人不安分的雙手對問玖做着足以讓沐澤赫起殺唸的事情,而一旁卻還站着一羣圍觀的男子,其中一個笑得最爲放肆,一羣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歡笑之中,竟沒人注意到沐澤赫的闖入。
“滾!”沐澤赫憤怒地吼道。衝到牀前,對着那個笑得最爲恣意的唐公子就是狠狠一拳,唐韜始才意識到自己被打,“愣着幹嘛,快給我上啊!”唐韜衝着身後一羣看熱鬧的人吼叫,只是那些人終究是欺軟怕硬的傢伙,真的遇到沐澤赫這樣一出手便看得出些許分量的,便識相地退出了房間,那羣姑娘也趁着唐韜發怒之前連滾帶爬地逃出去了,唐韜眉頭顫顫巍巍的抖動着,話語有些發抖:“你是什麼人,敢管本少爺的事。”
“沐哥哥~”問玖看到沐澤赫的瞬間,以爲自己是在做夢,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大喊大哭着倒在沐澤赫的懷裡,沐澤赫解開繩子,扯起一邊的帳子,將問玖好好地裹住,只是輕輕地撫摸着問玖的背,懷中的人竟然很快恢復了平靜。
“喂,跟你說話呢?”
“你還不走嘛!”沐澤赫不屑理會,只是冷冷地道了句,“看來你想死的更慘一點是嗎?”
唐韜被這種語言的力量威懾着,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我~你等着,我爹可是戶部尚書唐煥,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也不會就這樣放過你!”沐澤赫的話是從牙縫中擠出的,卻足夠表達他的憤怒,他打橫抱起問玖,可是卻因爲長了個子,竟顯得有些吃力。
沐澤赫懷中的人不安地動了動,雙脣輕輕覆上問玖的眼眸,就是一個習慣的動作,只要問玖害怕了,這樣對他,就能讓他感到安心,只是內心流露終是讓蘇姐看到了這樣不爲人理解的屬於兄弟間的動作。
蘇姐的臉上綻出了勝似芙蓉花開的豔麗笑容,卻更加多了一種黑色的氣息。
沐澤赫走出宜香閣,宇瞻已獨自駕着馬車在外守候,雖說自作主張是不該,可沐澤赫的單獨行動總讓他有些不安。
“快回府。”沐澤赫將問玖輕輕地安置在馬車裡,自己隨後上車,將他整個人都依靠在自己身上,可是問玖卻愈發地顫抖。
“沒事了,沐哥哥在呢!”沐澤赫此時的悔意是最濃重的,這三年他盡逼着問玖看書習字,而成果卻不怎麼樣,相反問玖一直想學的武藝卻沒能教授給他,只會了一些三腳貓的功夫,才讓他在外面受盡欺負。
“沐哥哥,那些姐姐簡直像魔鬼一樣,簡直丟臉死了!”問玖結結巴巴地說着,一邊想着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魔鬼的印記,連想死的心都有了,而那樣的場面還被沐澤赫瞧見,他更是羞愧難當。
“沒關係,都過去了,以後沐哥哥教你武功,再不讓人欺負你!”沐澤赫口中安慰着問玖,心中盤算着如何找唐韜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