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上的鬼子根本就沒有提防這裡會埋伏有索命的閻羅,這麼大的角度沒怎麼減速,就一溜煙似地從墳墓的邊緣衝了過去。緊隨其後的汽車司機可沒有那個膽量,多次的行車,他們知道這個要命的死角從不憐惜那些莽撞的人。於是,一個個連忙把車速減下來,這樣一來,三輛裝滿貨物和日僞軍的汽車就擠在了一起,也就在這個絕佳的時刻,張震天手裡的槍響了,華龍手裡的手榴彈也扔出去了,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震得大地都劇烈搖動起來。
首當其衝的是滿載日僞軍的第一輛汽車,在爆炸聲中像球一樣,被氣浪掀起足有半米來高,接着一下子便趴在地上,汽車輪子被拋出幾十米遠,汽車玻璃和大箱板碰撞着四處飛去,車上的日僞軍死的死,傷的傷,後面的車來不及剎車,“砰”的一聲和前面的車屁股親了一個嘴。
幾乎是在爆炸聲響起的同時,突然,從四面八方躥出一羣憤怒的人羣,他們手拿武器,高喊着“衝啊”撲上去。
華龍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躍進來,擡手一槍向坐在最後一輛車的駕駛室裡的鬼子射去,還沒等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這個鬼子就沒氣了。
第一輛汽車在第一聲爆炸聲中變成了一堆廢鐵,車上的日僞軍大多見了閻王,最後一輛汽車也好不到哪兒去,整個車被子彈打成了馬蜂窩,活着的敵人基本失去了戰鬥力。
車廂裡傳出了慘叫聲,而槍聲和吶喊聲卻壓到了這一切。
人們的情緒被戰鬥的慘烈刺激着。
血染紅了大地,誰也搞不清哪兒是敵人的,哪兒是自己人的,被壓抑了許久的人們,此時正處於瘋狂的狀態,全然忘記了生死。這種同仇敵愾、誓死殺敵的信念爆發到了極點。
張震天開槍打死一個反抗的鬼子,如果他不擊斃敵人的話,肯定有人要做槍下鬼,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隊員倒在血泊中。
也就是三五分鐘,主動權完全掌握到了人民的一邊,華龍飛快地觀察了一下戰場上的形勢,果斷地對張震天說:“你指揮這裡,我到前邊去看看。”說完不等回答,箭一樣地飛奔而去。
就在華龍飛奔的過程中,前面的槍聲正像爆豆似的響着,但沒有了機槍的噠噠聲,他覺得很慶幸,鬼子的機槍手肯定下地獄去了。否則,鬼子絕不會放棄這種殺傷力極強的武器而不用。
“叭勾兒。”一顆步槍子彈呼嘯着從華龍的耳邊飛過去,槍聲聽起來像過年的鞭炮一樣。
鬼子的摩托車一輛翻到了溝裡,一輛着起了火,濃濃的黑煙衝上天空,另一輛停在道中間,一個鬼子的屍首趴在車斗上,機槍躺在一邊的地上。
華龍彎着腰,靠近一個正在舉搶射擊的隊員問:“容濱,還有幾個鬼子沒幹掉?”
五個鬼子成圓形腳對腳地趴在溝裡,他們很難捕捉到對方在青紗帳裡模糊的身影,更適應不了這種被動地處於劣勢的場面,當然,容濱他們也很難在極短的時間內,消滅清醒過來隱蔽於溝裡的鬼子。
華龍見這樣對峙下去必定會帶來傷亡,重要的是萬一……華龍不敢想象,對容濱說了幾句,兩人同時扔出去兩顆手榴彈。“靠前點兒,狠狠地打。”說着,猛地站起身來,手裡的二十響暴風雨般射向鬼子,七八個隊員的槍也怒吼起來。五個鬼子的在手榴彈和密集的子彈聲中扭曲、抽搐、僵直。一箇中彈的鬼子不甘心,迎着彈雨,端着刺刀衝上來,又是幾聲槍響,這個鬼子像一條裝滿廢物的麻袋一樣,向前掙扎了兩步,倒地和泥土親吻去了。
“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逃脫的鬼子。”華龍對鬆了口氣的隊員說。“沒情況趕快到那邊去。”
“大夥快點兒。”容濱催促到,他滿臉滿身的灰,臉上的汗水讓他變成了大花臉,隊員們也是如此,分配任務時他和幾個隊員還直埋怨沒讓他們到有好戲的地段去,這回突然增加的三輛摩托車和九個鬼子真讓他們過足了癮,也使他們增加了更大的危險,還好,周密的計劃、隊員的勇敢杜絕了惡劣事情的發生,他看了看華龍,咧嘴笑了笑。“真來情緒,那邊怎麼樣?”
華龍問:“有受傷的嗎?鐵柱呢?”
容濱喘了口氣,有些傷感地說:“胳膊受了點傷,已經撤下去了。”
九個鬼子分散着,姿勢各不相同地靜臥在不同的地方,一動不動地進入永久夢境的狀態裡,變成了異鄉野鬼,再也沒有了牽掛,沒有了貪婪,沒有了兇殘,再也不會沒有人性地在這塊土地上橫行霸道了。如果真的有來生,但願他們能改邪歸正,安分守己,不要再飄洋過海到別的國家燒殺搶掠了。
槍聲完全停止了,華龍看到隊員們正在擺弄繳獲的機槍,還有一個隊員正把鬼子的帽子戴在頭上,手裡拿着軍刀,學着鬼子的樣子,耀武揚威地在公路上走來走去,一種勝利後的喜悅充塞着隊員們的心,華龍意識到必須制止這種麻痹行爲。
“現在不是品評戰利品的時候,大家打掃一下戰場,趕緊到後邊去。”容濱的大嗓門提醒了隊員。“
華龍很滿意地看了容濱一眼,感到他具備了一個指揮員的素質。看隊員們小跑着離開了這裡,才鬆了口氣,他與容濱再次檢查了一下,見翻到溝裡的摩托車沒有損壞,便上前拔下油管,油一條線地流出來,濃濃的汽油味撲鼻而來,容濱想了想馬上脫下衣服,並蹲下身把手上的衣服湊到淌油的油管下面,只一會兒工夫,衣服就被汽油浸溼了一大片,他把衣服扔到油箱上,掏出火柴划着,先引着華龍遞過來的裡邊包了一塊土的紙團往那件衣服上扔去,只聽砰的一聲,火苗躥起老高,兩人不管這些,扭頭便離開了這裡。
等華龍、容濱和隊員們來到主戰場時,戰鬥已經結束,除了俘虜了十二個僞軍,其餘十八個日本士兵和十八個僞軍全部被擊斃,僞軍經過教育,表示再也不爲日本人辦事後,便把那些僞軍釋放了。
第一輛汽車由於爆炸引起的大火,還在熊熊地燃燒,半個天空都被濃煙染成了黑色。
由村民組成的搬運隊組成了一道長長的運輸隊,他們背的背,扛的扛,滿懷喜悅地匆匆離去。兩輛大車也快裝滿了戰利品。華龍看到在忙亂的人羣裡,張震天被人攙扶着站在那裡指揮。他心裡咯噔一下,意識到可能是張震天受了傷,便連忙跑過去,焦急地問:“張叔叔,您受傷了,重不重?”
“沒事兒。讓狼咬了一口。”張震天輕描淡寫地回答了一句。華龍不放心,蹲下去看他的傷口。
攙扶着張震天的隊員插話說:“開始戰鬥打得很順利,日僞軍被炸得暈頭轉向,我們的一頓子彈,加上一頓手榴彈更使他們失去了抵抗力。誰成想還真有不怕死的,醒過腔來的七八個鬼子和十幾個僞軍聚到一起,和我們對打起來,張隊長一看這樣打下去什麼時候能解決戰鬥?於是,他就領着我們向敵人發起了一次衝鋒。嘿,沒成想,剩下的這些不知死活的傢伙以爲我們這些泥腿子是白給的,一個個紅了眼似的,嚎叫着衝上來和我們混戰在一起,有個鬼子還真他媽的厲害,我們兩個人才和他打成平手,漸漸地,眼看我們倆都有點兒招架不住了,又堅持了一會兒,我刺了鬼子一刀,沒想到讓他躲過去了,並且手裡的刺刀乘勢向我肋下刺來,真懸哪,我都感覺到涼颼颼的刺刀尖捱到皮肉了,在這千鈞一髮的危險時刻,幸虧隊長眼疾手快,一刀把鬼子的左胳膊砍了下來,我和長安上去,一人一刀才結果了他的狗命。也就在這時,另一個鬼子的刺刀把隊長的大腿刺了個洞。”小夥子說完,臉上露出了愧色。
“你有完沒完?”張震天不耐煩了。“這仗還不算完事,說不上增援的敵人什麼時候上來。”
“受傷的多不多?“華龍爲張震天重新包紮好,急切地問。“我們得趕快撤出戰場。”
“犧牲了兩個,還有十一個受傷的,都轉移了。”張震天完全不似一個受傷的人,而像是一隻放出籠的獅子。他接着問道:“前邊怎麼樣?”
“一個個活蹦亂跳的,你看。”華龍用手指指忙碌的人羣。“都在往車上裝戰利品呢。”
張震天往人羣看了一會兒,像是看到了所有撤過來的隊員,這才放下心來,望着華龍說:“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的敵人押運,汽車也增加了兩輛,你還沒看車上的東西呢,全是送往前線的物資,虧得這些小夥子勇敢,要不然我們的人準得被他們殺了不少。”
華龍望了望搬運物資的鄉親和那些擔任警戒的隊員,在他看來,這些飽經苦難的人正在爲抗日流血出力,是復仇的力量讓他們站起來,不用說僞軍,就是兇殘狠毒的日本鬼子,照樣是他們的手下敗將。他又把目光移到張震天身上,用不容改變的口吻說:“張叔叔,您馬上隨搬運物資的羣衆撤下去,這裡由我和容濱指揮就行了。”
“不行。”張震天很堅決,“這裡只要還有一個人,我就不應該離開。”
“情況不同,您受了傷。”華龍皺了皺眉頭,“再說戰鬥已經結束,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簡直胡說八道。”看來張震天有些氣惱。也許他感到話說的重了,緩和了一下情緒,平靜地說:“這麼多人在這裡,怎麼能說戰鬥結束了呢?”
“好,好。”華龍真的沒有辦法。
“嘭。”一聲巨烈的爆炸聲傳來,一種本能的反應把張震天的目光吸引過去,不用說,這是油箱被引爆了,但見一股濃煙打着轉沖天而上。
華龍笑了笑,“那是油箱的爆炸聲,容濱點着的,讓鬼子收廢鐵去吧。”
張震天搖了搖頭,心疼地說:“真是白瞎啦,要是能留下來,等打跑了鬼子,我也學學騎摩托車,嚐嚐到底啥滋味。”
華龍沒有接張震天的話,掏出懷錶看了看。“速度要加快,實在不行……
“我知道,大夥的行動夠快的了。”張震天從衣兜裡掏出煙,卷好點上,猛吸了一口,舒服地吐出一團煙霧,憂慮地說:“沒想到會有這麼多東西,多來幾輛車好啦,看來要扔這了,真可惜。”
“燒掉,決不能給鬼子留下。”華龍很果斷,“我過去看看。”
華龍走到汽車前,見車上還有很多物資,兩輛大車已經裝滿,容濱和幾個隊員已隨車而去,搬運的羣衆也只剩下十幾個人,看他們一個個扛起物品急匆匆的離開,他躍上一輛汽車,見還有很多的食品、藥品、衣物等,又繼續看下去,幾乎每輛汽車上都留下了很多的物資。最後兩輛車上的東西卻讓他傻了眼,每輛汽車上都有十個大鐵籠子,籠子裡裝滿了數不清的老鼠,老鼠吱吱地叫着,一隻只老鼠瞪着賊光在籠子裡竄來竄去,讓人看了直噁心。在籠子旁邊整齊地擺着一排排似罈子似的瓷瓶,形狀像是炸彈,可它們卻是瓷的,華龍琢磨了一會兒,他有一種預感,預感告訴他這些東西肯定是不祥之物,想到這裡他找來十幾個青壯年,果斷地吩咐到:“別的東西可以少拿,你們一定要儘快找個地方把老鼠和瓷瓶掩埋起來,實在來不及就全沉到江裡去。“
“好。”
華龍又返回第三輛汽車前,他記得這輛汽車的車箱裡有兩個油桶,這準是備用油,他麻利地登上汽車一推,很重,他又趕緊下了車,打開駕駛室的門,把死在座位上的鬼子司機推下去,掀開座墊,從工具箱裡找出一把活口扳子,又重新登上汽車,用力擰開油桶蓋,用鼻子聞了聞,一股刺鼻的油味冒出來,果然是備用汽油。華龍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對車旁的隊員喊道:“每輛車上都去個人,別忘了拿扳手,把油箱蓋全打開,再上來個人,幫我把油桶推倒。”
等一個隊員上了車,兩人把油桶推倒,立時,油桶裡的汽油咕咚咕咚地流出來,見此兩人迅速跳下車。
只一會兒工夫,幾名隊員先後打開了每輛汽車車箱裡的油箱蓋。華龍按倷不住喜悅的心情,從一個隊員手裡要來一個水盆,裝上汽油,順着油流出的方向又澆出一條二十幾米長的油線,看看人們已經消失在遠處,這才撕下一條褲腿布,不忍心地沾了一點兒油,借了盒火柴點着後,用力向油線扔去,又是“砰”的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卻引出一條火龍飛速地向汽車的方向竄去,華龍不再猶豫,拔腿便飛奔起來。
華龍玩命地跑,還沒等他跑出太遠,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帶着飛濺的火花,帶着巨大的衝擊力,一下子把他狠狠地推倒在地上,褲子也被火花引着了,後背還給燙出了幾個大泡,他機靈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總算把褲子上的火熄滅了。回頭一看,天哪,這麼遠的距離還能感到一股股的熱浪涌來。緊接着,又是幾聲爆炸,不用琢磨,肯定是另外幾個油桶和車上的油箱也爆炸了,濃煙很快便蔓延開來,比之剛纔那股黑煙不知要大多少倍,整個天空都快被燻黑了,若是在黑夜裡,恐怕幾十裡外都會看到這裡的火光。
不知不覺的太陽已經運行到了頭頂,天也更熱了,急匆匆的村民互相打着招呼,幾個孩子正在玩捉迷藏的遊戲呢,大地呈現出一片祥和,似乎在告訴人們:這裡並不是只有戰爭、災難和淒涼,同時也存在着歡樂。
夏女也來到了老五屯,走訪了幾家,見都在忙碌着,便放心地往容濱家走去,路上很少見到有閒散的,都在忙着躲避日本兵的報復。就在她轉過一堆柴垛時,萬萬想不到一個童雅的聲音突然在背後想起,同時有個硬邦邦的東西頂在她的腰間,她不知道頂在腰間的是不是真傢伙,但從聲音裡她知道是誰在搞惡作劇。“舉起手來,打死你這個小日本。”
夏女裝作害怕的樣子,舉起雙手,求饒地說:“我投降,我投降,我們馬上滾回日本去。”
“姑姑,你一定知道是我。”小虎跳到夏女面前,認真地說:“你裝得一點兒也不像,我要抓一個真鬼子。”
夏女拉起小虎的手說:“我相信你一定能抓住一個真鬼子,現在咱倆還是找容慧姑姑去吧。”
小虎邊走邊仰着小臉問:“日本人爲什麼要到我們這裡來?”
“他們要霸佔我們的土地,要搶我們的東西,還要奴役我們。”
“姑姑,什麼叫奴役?”
“就是讓我們中國人給他們賣命,一切都聽他們的。”
“日本人都是大壞蛋,我纔不聽他們的呢。”
“所以呀,你要快快長大,多學一些知識,將來做我們國家的棟樑。”
“那你要多教我一些文化。”
“好啊。”
“現在就教。”
“好,你聽着。我是中國人,我愛我的祖國,我的祖國地域遼闊、土地肥沃、礦產豐富。我的祖國現在雖然還很貧窮,還被侵略者佔領着,可是我不允許我的祖國被任何人肆意的摧殘和蹂躪,爲了這片土地的純潔,我願爲我的祖國獻出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小虎跟着夏女一字一句地說着,童雅的聲音傳出很遠很遠。
華龍飛奔離開這危險的地段,很快就追上了容濱等人,隊員們任何時候都不會失去樂天的本性,打了勝仗興奮得更是合不攏嘴,他們邊走邊談論着戰鬥的情景,還不時地顯示着手裡的戰利品,有的還在追追打打,彷彿剛剛經歷的生死考驗,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場遊戲而已。
“嘭、嘭。”一連幾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從身後傳來,人們回頭望去,只見幾股濃煙匯合成一股巨大的黑霧,騰騰地升上天空,然後便往四處散開,似乎要把整個天空染成黑色。太可怕了,人們簡直看呆了,彷彿隨之而來的將是一場更悲壯的戰鬥。
戰爭是殘酷的,從日本軍國主義侵略中國的那一天起,一些英雄豪傑便帶着驅逐日寇的信念,開始了不屈不撓的抗爭。一羣羣、一批批生龍活虎的生命之火,在日寇的兇殘鎮壓下,不斷地熄滅,但是,四萬萬民衆是殺不絕的,復仇的生命之火反而越燒越旺,今天,這股憤怒的生命之火已經形成了熊熊的漫天大火。
日寇將在這場大火中,被燒死,燒焦,燒得靈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