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剛跨出汽車,看門人巴尼就迎了上來。他拿過我的旅行袋。“歡迎你回家,傑德先生。”他微笑着說道。

我付了車費後便轉過身來。從我12歲搬到這兒起,他就一直稱呼我傑德先生。“你好,巴尼。”我說道。

“來吧,傑德先生,”他說完便領着我穿過門廳來到電梯。“關節炎還是折磨着我,不過我能對付。”

“好哇。”我應道,一邊把一張10美元的鈔票塞到他手中。

他把旅行袋拿到電梯上,放在我的身旁,然後按了我要去的樓層。“那套房子應當是乾淨舒適的,”他說道,“負責打掃的姑娘昨天才來過。”

“謝謝你。”電梯關門時我說道。

我走進屋子,把旅行袋放在衣帽問。巴尼說得不錯。這套住房儘管鎖着,但裡面乾淨整潔。我走進起居室,打開窗戶,從中央公園吹來的清新空氣使我爲之一振。我拿起行李,來到我的臥室,打開窗戶,朝公園看去。我可以看到謝里-尼日蘭的塔樓以及與它爲鄰位於第五街的皮埃爾飯店的頂部。

這一切並沒有使我心曠神怡。我打開旅行袋,然後把它摔到壁櫥的底層,脫去外套,搭在椅子上。我拿起公文包,走進餐廳,在桌子上把包打開。

我查看錢是否還在包裡。17000美元。從公文包蓋的內層我取出安傑洛的護照,還有放着信用卡和駕駛執照的皮夾子。我從那隻帶拉鍊的小夾袋裡拿出勞力士手錶,放在手裡看了一會兒。這隻表的表面顯深藍色,在6、9、12的位置上鑲有鑽石,在3的位置上帶有日曆。我把它翻過來,表的背面刻着筆跡很細的字:“給我親愛的兒子安傑洛。他的21歲生日之時,爸爸。”

我把表又放回那隻小夾袋裡。我還在生我伯父的氣,因爲他也和他們串通起來,把我捉弄一場。可是他是我父親的兄長,而安傑洛是我的堂兄。不管我是不是樂意,我們是一家人嘛。

我關好公文包,把它拿到起居室裡,放在我父親的辦公桌上。辦公桌的一頭放着一隻銀製的雙人照相架,一邊是我父親的相片,另一邊是我母親的相片。我對着相片呆呆地望着。母親去世時我才9歲。我老是因爲自己對母親印象不深而感到問心有愧。我又望着父親的相片。說來真怪,我第一次發現,他和伯父竟如此相像。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來到廚房,從架子上拿下一瓶科瓦歇酒,給自己斟了一大杯。白蘭地在我的胃中炙燒,我渾身感到暖和起來,但是並沒有變得更興奮。

我在辦公桌前坐下,又喝了一口酒,然後便拿起電話。我不知道阿爾瑪的私人電話號碼,因此就給皮埃爾飯店去電話。

接線員的聲音帶有職業性的熱情。“瓦爾加斯小姐出去了。”

“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我問道。

“她沒說,先生。”她回答道。

“那麼請你給她留下口信,就說史蒂文斯先生來過電話。我的電話號碼是——”

電話接線員打斷了我。“她給你留了口信呢。先生。她想讓你知道,她今天下午去法國。”

“謝謝。”我說完便放下了話筒,我思忖了一會兒,然後擡起頭來望着我父親的相片。“我現在怎麼辦,爸爸?”

但是照片不會回答我的問題。我父親只是微微笑着,顯得充滿睿智。我又啜了一口白蘭地,還是凝視着相片。也許我已醉意朦朧,但是我覺得,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像他的兄弟。室內電話響了起來。我抓起話筒。“喂。”

“傑德先生,我是巴尼,”他說道,“你伯父,迪-斯蒂芬諾在這兒呢。”

“好吧,巴尼,”我說道,“你帶他上來。”

我把白蘭地留在桌上,走向衣帽間,打開房門。我等在那兒,直到他走出電梯。他的兩名保鏢緊跟在他身後。他們一起向我走來。我舉起一隻手。“別讓他們來,”我說道,“我要跟你單獨談。”

他對他們做了個手勢,他們便留在走廊上。我回到屋裡,讓他也進了門,然後把門關上。

我的伯父身材高大。我還沒來得及轉過身來,他的雙臂已把我擁抱住。接着他吻吻我的雙頰。“我的孩子。”他說道。

“伯父。”我生硬地叫道。

他用鼻子嗅了一下。“你喝酒了。”

“只是喝了一點白蘭地,”我回答道,“你也想喝一口嗎?”

“不,”他說道,“你知道,我晚上6點之前難得喝酒。”

“我忘了。”我說道。我領着他來到起居室,打開了公文包。“這是安傑洛的東西。”

他默不作聲地望着包。

“包裡所有的東西都是安傑洛的,”我說道,“裡面有17000美元。”我打開包蓋。“這是他的駕駛執照、護照和信用卡。然後我又拉開夾袋的拉鍊,取出安傑洛的勞力士錶。”

他遲緩地接過手錶,翻到銘刻文字的背面,然後哭了起來。那嗚嗚咽咽的抽泣聲刺耳、真切而沉重,淚珠從他的眼裡掉到桌上。

我把手按在他不斷顫動的肩膀上,把他扶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我自己的嗓子也彷彿有什麼東西堵住似地說不出話來。“我很抱歉,羅科伯父,我確實很抱歉。”

他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我真不相信,我無法相信,在此之前。”

“羅科伯父,”我說道,“你得堅強些。”

他搖搖頭,雙手仍然捂着臉。“我的漂亮的兒子不在了。他一去不復返了。現在我沒有兒子了。沒有親骨肉來繼承我了。我對他做下什麼錯事啦?”

“你對他沒有做任何錯事。你所做的就是始終愛他。”我說道。

他擡起頭來看我。“我本應當制止他的。我要他別去。我對他說,我不希望你去。但他得按自己的方式去幹。他說,他要是不去,就沒人會尊敬他,他會永遠在我的庇護下生活。”

我一聲不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望着我。“他很痛苦嗎?”

“沒有痛苦。這都是一瞬間的事。”我回答道。

他緩緩地點點頭。“爲此我感謝上帝,”他說道,“我還要感謝上帝,當時你和他在一起,至少他的身旁有個親人。”

我想起了當時如何把他的頭抱在懷裡。“親人。”我說道。那麼,是我殺了他。我望着伯父。“他的親人和他在一起。”我說道。

我伯父現在平靜了下來。“我要安排一場彌撒。”

“好的。”我說。

“你參加嗎?”

“我參加。”我回答道。

“你將做我的兒子,我的繼承人,”他抓住我的手說道。

我握住他的手。“可是我不是安傑洛,”我說道,“我不像他。我不知道如何在他的環境裡生活。”

“但是你將腰纏萬貫,”我伯父說道,“你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那麼多錢。你已經可以從安傑洛那兒得到2000萬美元。他在遺囑中留給你的。你是他的唯一繼承人。”

“我父親給我留下了我所需要的一切。我並不希望當個富翁。你可以把安傑洛的饋贈分給窮人。”

他望着我。“你跟你父親一樣,是個瘋子。你跟我一起幹,整個世界將展現在你的眼前。20年中,可卡因將使你成爲億萬富翁。”

“或者使我一命嗚呼,”我說道,“所有這些事情中我吸取的唯一教訓就是我們無法控制這個世界。南美國家最終會接管這個行業。他們種植大麻,生產可卡因,不久他們就會希望分配銷售可卡因。到那時,我們就會被趕出這個行業或是陳屍街頭。”

他直愣愣地望着我。“也許你不像我想象的那樣古怪。那麼你想幹什麼呢?”

“我父親有一個很好的職業。他出租汽車。我雄心勃勃,想幹另一個職業。航空運輸業一年比一年興旺發達,但他們需要資金來購買飛機,而資金又十分匱乏。我坐環球航空公司飛機旅行時產生一個念頭,我發現,在每個飛機座艙的背後有一個金屬標誌。這架飛機是休斯航空公司的財產,是從休斯航空公司租賃來的。”

我伯父搖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休斯只擁有環球航空公司。我相信,其它許多航空公司也會喜歡同樣的交易。”我說道。

“飛機租賃!可是那得花上一大筆錢哪。”我伯父說道。

“我相信你有關係能找到那筆錢。我認爲我們一開始可以投入2億。”我笑着說道。

“我得考慮一下。”他說道。

“算了吧,”我說道,“你甚至無法介入這個行當。有7個政府機構在嚴密監視那些航空公司。我想,你還沒來得及介入這一類行業,就該退隱養老啦。”

“也許,你的腦袋瓜確實有問題,”我伯父說道,“鈔票上可沒有寫着是從哪兒來的。”

“但是人們知道。”我反駁道。

我伯父站起身來,“我等安排好彌撒再給你來電話。”

“我會去的。”我回答道。

他向房門走去,然後又對我回過身來。“你知道嗎,那姑娘已經去法國了?”

“我知道。”我說道。

“她是個可愛的姑娘,可是和你並不配。”他說道。

“你希望我娶什麼樣的姑娘?”我問道。

“安傑絡有一個可愛的姑娘,出身於體面的西西里人家庭。我認爲,他本來打算最終和她成婚的。”

“一個體面的西西里人家庭?”

“非常體面的西西里人家庭。也許,什麼時候我可以安排你們見面。”他說道。

“謝謝你,羅科伯父,”我說道,“也許有一天會見面的。”

然後我們又擁抱一番,這次我也親了他。我把門打開,目送着他向電梯走去,那兩個在門外過道里等待他的保鏢走到了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