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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我們上樓到起居室去,羅科伯父用探詢的目光望着我。阿爾瑪正在安頓孩子睡覺。“你覺得這孩子怎麼樣?”他扯着沙啞的嗓子問道。

“她很漂亮,”我說道,“也很聰明。”

“她是個迪-斯蒂芬諾。”他說道。

“毫無疑問。”我說道。

“我給了她一筆100萬美元的信託基金。”他說道。

我對他微微笑着。“真不少。畢竟她是你的孫女。”

“也許是這樣,”他回答道,“但這無關大局。她是迪-斯蒂芬諾家的人。我知道這樣做安傑洛會高興的。”

上樓後,羅科伯父又盯着我看,我與他的目光相遇。“羅科伯父,”我說道,“你這樣做很對,安傑洛是當之無愧的。”

“他沒有給我留下一點兒東西。”他沉痛地說道。

我輕輕地握了握他的手。“你現在有了。”我輕聲說道。

我跟着他走進起居室,在一張方形的玻璃牌桌前坐下。他的椅子旁邊是一隻帶3個抽屜的木櫃,抽屜上有手繪的裝飾圖案。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打開最上面的抽屜,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上了黑釉的盒子,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打開。

“這是什麼?”我問。

“等一會兒。”他說道,一邊迅速地從裡面拿出若干玻璃紙袋。他把紙袋攤在面前。“這是美國最大的生意。把通用汽車公司和美國運通公司的生意加起來還不如它。零售額超過3000億美元。”

我默默地看着他。

他輕輕地彈着每一隻玻璃紙袋,從裡面灑出少許粉末。他指着第一種粉末,那是棕黃色的。“這是東南亞海洛因。”第二種是純白色。“這是巴基斯坦——阿富汗海洛因。”接下來是一種水晶般的淺藍色物質。“南美可卡因。”另一隻袋裡裝着少量切碎的大麻。“這是哥倫比亞和墨西哥產的。”他最後打開的紙袋裡裝着若干不同顏色的藥和藥片。他全倒在桌上。“這是新出的,”他說道,“我們把這叫做‘特別藥’。”

“好哇,”我說道,“可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所有這些都是西西里加工的。過去各個家族曾控制着這些區域,但現在他們受到了衝擊,因爲有許多小販自己進料,在區域裡賣,價格比各家族賣得便宜。”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我問。

“人變得貪婪了。各家族間的協議撕毀了,互相打了起來。死了很多人,政府趁機採取行動。眼下的日子對於各家族來說已是今非昔比。”

“你退休啦,羅科伯父,”我說道,“這事與你沒有關係了。”

他看着我。“我認爲是這樣的。但現在他們又有了別的打算。”

我一聲不吭地望着他。

“許多年前,”他說道,“衝突過後,盧西亞諾出面調停,着手建立了一個委員會。不經委員會的同意不得采取任何行動。不得侵佔地盤,不得奪走生意。更重要的是,不經委員會的同意,不準殺害家族的頭目或首領。”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好多年,大家相安無事,我們的生意都很興隆,賺了不少錢。後來一切都完了。”

“那是爲什麼?”我問。

“盧西亞諾死了。科斯特洛當了法官,但他不走運。他爲人不錯,卻控制不了局勢。賭博工會,場外金融交易,商業保護服務——這些他都能處理,可是還有毒品。這是樁新買賣,錢多得誰也無法想象。人人都變得貪得無厭,像野獸一樣互相殘殺起來。”他沉默了。

“他們想讓你幹什麼,羅科伯父?”我問道。

伯父平靜地說:“西西里委員會知道我是個守信用的人。英國人也這麼認爲。他們一致同意讓我當委員會的頭兒。他們要我成爲卡波-迪-圖蒂-卡比,無論我說什麼,都能算數。”

“天啊,”我說道,“你爲此能得到多少錢呢?”

“你根本想象不到的,”他說道,“不過這並不重要。我不想要這份錢。我以前對你說過,我想死在病牀上。如果我幹了這份差事,要不了一年我就會死去。死在街上,就像卡斯泰蘭諾、波南諾和加蘭蒂一樣。”

“我能幫你什麼忙呢,伯父?”我問道。

“你去跟他們談談,”他輕聲說道,“你告訴他們我老了,頭腦有毛病,好忘事,承擔不了這麼複雜的責任。告訴他們我隨時準備去養老。”

“他們會相信我嗎?”我懷疑地問道。

“也許會吧。”他說着聳聳肩。

“但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我說道。

“他們知道你,”他肯定地說道。“他們知道你父親,知道他忠實可靠。他們知道你是他的兒子。”

“哦,上帝,”我說道,“我該什麼時候去找他們。”

“你還有時間,”他輕鬆地說道,“等你整頓好電影公司的業務再說。”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整頓完。賈維斯的兒子們不會接受我購買他們股票的要求。”

羅科伯父露出了微笑。“我們會得到那些股票的。”他信心十足地說道,“他們用我的錢買了那些股票。錢是從我的加拿大銀行出的。該銀行要求他們還錢。4億美元再加利息,賈維斯的公司拿不出來。他們已經同意把股票交給銀行抵消貸款,免受懲罰。”

我們身後傳來了阿爾瑪的聲音,我沒聽見她進屋。“我還放棄了我對賈維斯遺產的起訴。他們堅持要這麼辦。”

羅科伯父看着她。“你能從這筆遺產中得到300萬。如果這一切妥善解決,你還能拿到一筆可觀的佣金。”

“我想要500萬。”她說。

他笑起來。“你可真是個秘魯婊子。”

她跟他一起哈哈大笑。“我還是你孫女的母親。”

我轉身對着我伯父。“你們都很開心。”我說道,“可到目前爲止我是唯一在交易中吃了虧的人。我先投進去8500萬現金,後來又投進去4億,到現在我一個子兒也沒收回來。”

羅科伯父把目光轉向我。“如果你不放心,我明天上午第一件事就是把錢給你。”

“羅科伯父,”我一邊搖頭,一邊說道,“你知道,明天上午我就走了。我必須凌晨5點離開,回去參加上午8點鐘的會。”

“那麼等你回到洛杉磯時我把錢寄給你。”他說道。

“可以。”我說道。我知道明天他不會把錢寄給我。那不是他的做法。

“我是說話算數的人。”他從容地說道,“當年你想用錢做生意,我把錢給了你。這次你也會拿到錢的。”

“算了吧,”我說道,“我纔不在乎能否拿到錢呢。不管怎麼說,我們是一家人。”

他點點頭。“家族。這纔是至關重要的。”他看了看錶。“10點了,”他說道,“我們能在費城臺得到消息。”

他轉動椅子,在遙控器上按了一下,大電視開了。播音員的聲音裡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激動。“就在我們今晚開始播音之前不到20分鐘我們獲悉一名費城黑手黨黨魁下轎車去他最喜歡的飯店吃晚飯時遇刺斃命。”畫面突然從廣播員的面孔轉換成那個被謀殺者的面孔。廣播員還在就這一事件進行報道,但羅科伯父已經不感興趣。他關掉了電視機。

我看着他。他知道我已認出了那個人。他今天早些時候曾在羅科伯父的辦公室裡。“怎麼回事?”我問道。

伯父聳了聳肩。“我對你說過,他是個討厭的傢伙。沒有人喜歡他,早晚會有人把他幹掉的。”

我沉默了一會。“這就是他們想讓你控制的社會嗎?”

“我說過我控制不了,”他說道,“這正是我想脫身的原因。”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得上牀睡覺去了,”我說道,“明天一大早我就得起身。”

阿爾瑪微笑地看着我。“我還以爲我們能有時間聊聊呢。”

“會有時間的,”我說道,“但明天我必須爲你的公民申請去見博福特參議員。”

我彎腰親了親羅科伯父的面頰。他的手指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我的臉。“睡個好覺,”他說道,“我愛你。”

“我也愛你。”我對他說道。我知道他對此深信不疑。

我也吻了阿爾瑪的面頰。“晚安,親愛的,”我說道,“你女兒很美。”

“謝謝,”她說道,我讓他們繼續留在起居室裡,便獨自下樓去招待客人的臥室。

客人臥室共有4間,我的那間是大廳盡頭的最後一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最好的一間,既寬敞,又在大廳的角上。房間的另一端有一個朝陽臺的落地長窗,陽臺順樓延伸從其他各間臥室的窗下經過。我只穿了一條彈力短褲,在牀上伸開四肢,便把燈關掉,我無聲地咒罵着。儘管窗戶上掛着遮光窗簾,仍有光線從窗簾的縫隙間泄進來。窗外木板路上洋溢着太多的拉斯維加斯的氣氛。我轉身面對牆壁,背朝窗戶,不一會就睡着了。

我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感到夜晚涼風颼颼地吹來,一道亮光從窗簾處瀉入,我迅速轉過身來朝着窗戶。窗簾已經合攏。

耳邊傳來了阿爾瑪的聲音。“你醒着?”

“我現在醒了,”我說道。

“讓我鑽到被窩裡來,”她說道,“我凍僵了。”

“真蠢,”我說道,“幹嗎不從門裡進來?”

“你伯父的一名保鏢正在大廳裡坐着,”她說道,“快,讓我進被窩,我凍壞了。”

我挪了挪身子,她上了牀,拉過毯子蓋在身上。她抓住我的手。“你摸摸,”她說道,“我真的很冷。”

她把我的手壓在她的胸前。她身上冰涼。

“太好了,”我說道,“還有什麼新招?你到這兒來幹嗎?”

“我想讓你知道,”她說道,“安傑拉是你的孩子,不是你堂兄的。”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說道,“我敢說羅科伯父能猜得出來。”

“我可不在乎羅科伯父是怎麼想的。”她說道,聲音很輕,卻氣沖沖的。“你難道對自己的女兒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注視着她。“她不是我的孩子,”我斷然說道,“你已經跟羅科伯父達成一筆很好的交易,別把這交易搞吹了。”

她用張開的手抓我的臉。“你這冷血的雜種!”她厲聲說道。

我搖搖頭躲開她的手,然後打開暗淡的牀頭燈,微笑着對她說:“我很失望,原以爲你到這兒來是爲了找回美好的往日、美好的交歡呢!”

“滾你的吧!”她怒衝衝地回答道,又揮舞着雙手撲了上來。

這回我抓住了她的胳膊。她企圖用另一隻手打我。她做得太過分了,我也是有脾氣的。我一拳揍在她的下巴上。她一個趔趄從牀上摔了下去,臉朝下倒在躺椅上,從絲質睡袍下露出她裸着的屁股和腿。

“你瘋了,”我說,“回到你的房間去。”

突然我聽到有聲音,臥室的門開了。安傑拉遠遠地站在屋子另一頭的房門口,過道里的燈光襯托出她的輪廓。“我媽媽在這兒嗎?”她細聲細氣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