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沙月牙

眼見着晴雲閣裡的那株六月雪已是含苞待放,嫣兒才意識到初夏已至。幾月來,她努力輔助其他仙子突破初雲,每分每秒都被修習填滿,這樣就不用被心中偶生的憂傷侵蝕。

她知道,依燕雲的性子,自己不去尋他,他亦不會來擾。可喜的是,這段時間嫣兒與各仙子更加親近。翀兒來過幾回,每次都給所有仙子備了各色點心、肉乾,讓大家好生歡喜。這也漸漸打消了仙子們對嫣兒和燕雲的猜疑。翀兒倒是信守承諾,只是默默關心,並無再讓嫣兒窘迫之舉。

一切都顯得是如此歲月靜好,好到嫣兒幾乎可以忘掉心口的傷。只是近來夜不能寐,聽見山上傳來燕雲悠遠的簫聲,依舊摧心肝。嫣兒明白,只要她在這羲和上多留一日,這傷便永不能結痂。興許離開這傷心地,如先前一般不去期待,她這傷疤才能終究平復。

換作先前,嫣兒還能把這些心思一股腦都道給小蝶聽,可如今小蝶日日照料文兒,自己又總是和仙子們一道,少了暗中聯絡的時機。只是得知文兒繼承了發萬物技能時,嫣兒再度觸景生情,爲驚寒夫婦傷心一回。

嫣兒也發現自己的盤龍鏈日益堅硬,完全褪去了原先的筍衣,愈發如龍鱗般堅毅黑亮起來。再一次輾轉反側的嫣兒不禁躡手躡腳出了晴雲閣,躲進騰雲臺的樹林裡,暗暗對小蝶道,“堅持,小蝶姐姐!有朝一日,你、我、哥哥、文兒,我們都會褪下筍衣,如箭竹向陽而生,驅散勒霞峰的重重迷霧。”言罷,嫣兒又惆悵的向羲和臺望去,輕聲道,“索性我直接完成了羲和踐行,早些回白萍洲去。省得在這勞心傷命。”

話音剛落,只聽得林中一陣鳥兒振翅之聲。嫣兒忙收了聲,擡頭去尋。只見這幽暗的樹林中突然亮出一片朦朧月光,從月光盡頭竄出一羣黃鸝,圍繞着自己飛舞。嫣兒正好生疑惑,定睛一看,這些黃鸝的翅尖上都有着一抹翠綠。嫣兒不動聲色,從袖中探出螣蛇留下的龍鬚,在身後輕輕試了試月光,只見那一片清輝,瞬間閃耀出五彩光輝。

嫣兒立刻清了清嗓子,笑道,“阿騰,你這是今夜纔到,還是早已監視我許久啊!”

話音未落,只見那一羣黃鸝聚攏在一起,何爲一體,形成一隻比嫣兒高上一頭的小型螣蛇,收了翅膀,停在嫣兒對面道,“沒意思!一下就被你發現了。”

嫣兒上前,揉着螣蛇的羽翅道,“誰叫我是天選之人呢。”說完俏皮地看了螣蛇一眼道,“還是,你想我了啊。”

螣蛇一邊歆享着嫣兒的撫摸,一邊道,“既知是天選之人,爲何遇事就想着逃避?如此小事便躊躇羈絆,如何應天行道?我都看不下去了。”

嫣兒一聽這話,立刻紅了臉,道,“你還真的監視我啊?”

螣蛇吐了口氣,道,“我可沒這個閒工夫呢。反正擎蒼王和未來的居延王都將在八千雲月名載青史,你許了誰都可。”

嫣兒拍了螣蛇的腦袋一下道,“這是什麼話?我是隨便許人的麼?”繼而好奇道,“怎麼?除了幻境和變身術,你莫非還未卜先知?”

螣蛇撇開腦袋道,“我知道他們將名載青史,可不是因爲看到他們將來的成就,而是因爲你。”

嫣兒驚奇道,“因爲我?”

螣蛇點了點頭道,“你近日不是也發現手上那盤龍鏈已經龍鱗復生了麼?”

嫣兒連忙道,“是啊。我在猜想這是否與日升之力有關。”

螣蛇微微抖動龍鬚道,“你這丫頭的確是有幾分眼力。尋常看來,萬事萬物皆有固形,孰不知固形爲虛,波動爲實。仙力亦如是。之前你經歷的幾回盤龍鏈突然蛻變,乃是其自衛時引入了你體內的仙力所致的暫時現象。現如今,你日日沐浴這四海之內萬物本源的波動——日升之力,這盤龍鏈自然徹底完成蛻變,恢復原形。”

嫣兒若有所思道,“這麼說來,我體內的仙力豈不是也隨之大增?”

螣蛇抖動道,“自然如此。”

嫣兒問道,“所以你是也看出了翀兒和雲哥哥體內的仙力波動氣勢洶涌,知道他們必成大器。”

螣蛇繞道嫣兒身邊道,“非也。古往今來,仙力過人者不勝枚舉,並非成器之根本。這波動本性,並非仙家獨有,三界皆然。只是每人身上所帶波動,或相害、或相益。相害累積彼此消減,相益疊加勢悍天下!只是這勢是造福天下,還是禍害蒼生,就要看本體之心性了。”

螣蛇說着吐氣吹起嫣兒的秀髮道,“擎蒼與居延二人的波動我看過了,都是與你相益疊增的。你既是我的天劫靈扣,他們自然會加速你找到我的天劫所在。”

嫣兒白了螣蛇一眼道,“我還以爲你是心繫天下呢,鬧了半天,還是隻惦記着你那天劫的一畝三分地!”

螣蛇傲嬌道,“你又如何知道我這天劫與天下蒼生並無關聯呢?”說着扇了扇羽翅道,“不過,在我看來,你這波動當還有一人,方能絕世。只是那波動太過微弱,看不出所在。”

嫣兒一驚,“微弱。。。。。。莫不是文兒,他年紀尚小,又還沒有修習仙法。”

“時機一到,此人自然會現形。”螣蛇沉沉道。“你現在最要關心的,倒是如何融會貫通你體內五大靈素。”

嫣兒不解道,“不是已經有了盤龍鏈了麼?如何還要融會貫通?”

螣蛇道,“日升之力雖然增強了你的仙力,也增加了它的不穩定性。你最近夜不能寐,並非盡是情思所擾。是你體內五大靈素被日升之力激發,已到了躁動臨界。這盤龍鏈雖可幫你調控的盡在在正常波動之內。如今你每日激發,靈素已遠遠超出尋常。必轉而由你本體仙魄爲統領,指令盤龍鏈吞吐轉換,方能融會貫通,真正成爲這盤龍鏈可依附之元神。”

嫣兒若有所悟道,“難怪最近這盤龍鏈時有忽明忽暗,捉摸不定。害得我總要綁上黑色腕帶,怕被別人看到。只是,我如今難有獨處時間,如何能潛心修習呢?再說了,也沒有哪本典籍上有這融會貫通心法啊?我又如何能修習?”

螣蛇得意道,“有我在此,你還要那些典籍作甚?明日巳時,我在祁連山月牙泉等你。”說着便轉身要離去。

嫣兒爲難道,“月牙泉?我怎知如何前去?”

螣蛇一邊遊走退去,一邊道,“你不是還留着我的龍鬚麼?”說着哈哈大笑兩聲,不見了蹤影。整個月林幻境也消散開了。

嫣兒猛地跺了跺腳,暗自道:好你個阿騰!《天庭志》裡記載過這月牙泉非心誠者不可入,當年無數仙家慕名前去皆未到已枉死沙漠之中。這不是又給我出難題麼!

次日嫣兒待仙子們都睡下了,悄悄摸到門邊,從袖中取出一小包淡黃粉末,向屋內吹了些:這“星塵散”夠各位妹妹美美睡上一覺了。說完一路偷偷下了山。

嫣兒塞了個蘋果在踏燕口中,拍了拍他,一躍而上道,“今夜可是得辛苦你陪我一同涉險了。”說完從袖中取出那龍鬚,迎風高舉。只見那龍鬚隨風飛天,劃出一個五彩氣泡,指引着方向。嫣兒喝了聲,“駕!”與踏燕一同追尋着那氣泡一路向夜色中而去。

也不知行進了多久,植被漸漸無影無蹤,眼見豁然開朗,黃沙輕揚,已然行入大漠之中。 “踏燕,你且跟緊了那氣泡,”嫣兒拍了拍踏燕,也給自己壯膽。待嫣兒和踏燕上了沙丘頂上,那飛舞的五彩氣泡突然“啪”的一聲破滅,變回龍鬚折返,被嫣兒一把接住。嫣兒向前望去,前方一片漆黑,鴉雀無聲,並未見着月牙泉蹤跡。

嫣兒正要下了馬打探,突然四周狂風肆虐,漫天黃沙形成四個巨大的漩渦,從兩側成螺旋狀壓迫而來。嫣兒連忙拉緊了繮繩,道了句,“借我口仙氣唄!”

踏燕立馬呼了口粗氣,在冷風中形成一團白色水氣。嫣兒笑道,“積水成淵”,只見那團白氣突然膨脹起來,形成一片巨大的水流。嫣兒又唸了句,“影徒隨身人近月”,將這水流分成四股如四匹駿馬奔騰而出。

嫣兒從馬背上飛身而起,將這四匹駿馬順着漩渦襲來的方向一一放出,水流與漩渦劇烈碰撞時刻,那漩渦中的沙塵立刻融入了水中,隨着四股水流的前進方向,各自如泄洪般固化成了四匹溼潤的沙馬,向沙丘下奔流而逝。

嫣兒跳回踏燕身上坐穩了,親暱地拍了拍踏燕道,“瞧你多厲害!”踏燕得意地起揚長嘶。

正在此時,嫣兒只見腳下的流沙紛紛下陷起來,卷着踏燕一路向下沉淪,四蹄已經深陷其中。嫣兒立刻念道,“落地生根”,將近旁的風滾草集中到一處,形成一塊巨大的草毯墊在踏燕腳下,然後發出白髮三千丈,將空中仍在飛舞的風滾草一路送上雲端,在雲中生了根,被白銀外衣包裹着,野蠻生長起來,形成兩條飄舞的草辮。

嫣兒一手抓住一根,雙腿夾緊了馬肚子向上騰起,連人帶馬出了那流沙池。嫣兒伏在踏燕耳邊道,“讓你做一回真正的‘火雲飛燕’!”說着動用了火靈素,在踏燕腳下生出朵朵火雲來,一路向前奔騰。

眼見着就要突出重圍了,面前突然聳立起一堵高不見頂的沙牆,擋住去路。嫣兒摸了摸腰間的銀蟾,暗念着:輪到哥哥你助我了。說着一個“筆走龍蛇”帶着踏燕之字形穿沙牆而過。

衝出去後已是衝出沙丘之巔,踏燕踩了個空踉蹌着向前騰空而出,嫣兒忙從馬背上跳下,順着沙丘滾下去。嫣兒躺平了身子,頭在下,腳朝上,一邊往下滑去,一邊發出素練拴住踏燕的馬鞍,牽引他平穩下滑,直到兩人都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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