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石禍根

此時居延融冰殿內,莫鳶捧着個黑木匣子,含笑從背後拍了一下正出神望着手中物件的司馬微道,“什麼東西,這麼神神秘秘的。”

司馬微嚇得連忙轉過身道,“鳶兒!怎麼半點聲響沒有,嚇死我了!”

莫鳶將木匣子交到司馬微手中道,“過兩天我就回勒霞峰去了,挑了些環瑱來,留給你戴。”

司馬微驚道,“你這麼快就要回去了?”

莫鳶笑道,“我都在崑崙呆了這麼些年了,如今終於出師了,也該回去拜謁父尊母親和兄嫂。”

司馬微緩緩道 “也是!想必你父母都分外想念。”司馬微說着打開匣子,見裡面放着琥珀鎏金栩栩如生的一套優曇花環瑱,驚訝道,“你們勒霞還有這麼精緻的配飾啊。”

莫鳶樂道,“的確是少有。我們勒霞大都是祭祀大典所用,供奉神明故人的。這是我嫂嫂將東南聖境的工藝帶來後,同我母親打造的一套。裡面封存的優曇花取自我們勒霞的優曇山谷。”

“你嫂嫂,還真是心靈手巧。”司馬微遲緩道,“她一定長得風華絕代吧。”

莫鳶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都說小蝶與嫣兒是東南聖境雙姝。嫣兒更加眼下無塵,小蝶確更加嫵媚動人。真是怨不得這四海之內的男子都傾慕東南聖境的仙子。”

司馬微聽到這話心中一陣悲楚, “可不是!父王不就是一心在翀兒的娘身上,從不曾真心待過我阿孃。”

莫鳶只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你看我這張笨嘴。西域女子的那份豪邁,可是東南聖境學不來的。”

司馬微慘然道,“沒事,習慣了。所以你嫂嫂來之前,玄石可算勒霞峰最上乘的環瑱材料了?”

“玄石?”莫鳶詫異道,“那是祭祀禮上爲三牲太牢掩目所用,彷彿不曾用來打造配飾。”

司馬微本緊緊握住吊墜的手猛然散落開來,露出了整個吊墜。莫鳶看了眼,笑道,“你方纔躲躲藏藏的就是爲這個啊。是哪個西域子弟拿了這個冒充我勒霞玄石,哄你開心。快報上名來!”

司馬微面如土色,遲疑了許久,擠出幾個字,“你確定。。。。。。這不是勒霞玄石?”

莫鳶帶笑搖頭道,“雖說我去家幾載,還不至於認不出自家仙物。這個倒是仿的挺逼真,但絕不是我勒霞玄石。到底是誰這般糊弄?”

司馬微只覺得天打雷劈,顫巍巍道,“這。。。。。。可是你兄長此次贈我的。”

“我兄長?”莫鳶驚異萬分,快速上前舉起那吊墜又仔細看了一遍,心中驚恐道:這豈止不是玄石,根本就非我勒霞所出。兄長怎麼會糊塗到這地步。。。。。。

正在此時,忘川輕快踏了進來,高聲道,“鳶兒,我可是奔走一圈幫你把禮物都送給各王尊子弟了。”看見莫鳶和司馬微神色各異,不禁止住腳步,疑慮道,“你們倆這是。。。。。。”

莫鳶轉頭道,“忘川你來得正好,快來幫我看看。”

忘川快步走近,順着莫鳶所指方向看去,一見是吊墜,尷尬一笑道,“你們女孩子家的東西,我可不懂。”

莫鳶嚴肅道,“不是讓你點評這樣式。是替我看看,這吊墜的石材,你可認得?”

忘川略帶疑惑地又看了一眼,突然變了臉色道,“微兒,你如何會有此物?”

不等司馬微回答,莫鳶已迅速道,“是我兄長送她的。”

忘川緊緊皺眉,擲地有聲道,“微兒,你在武聖大典當日可是有戴着這墜子?”

司馬微一頭霧水地點了點頭道,“有。”

忘川與莫鳶互望了一眼,忘川搶先道,“你是否正思我所想?”

莫鳶堅決地點了點頭道,繼而扶住司馬微的肩膀道,“微兒,你隨我們去趟崑崙吧。”

司馬微一臉驚恐道,“不過一個墜子而已,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至於要驚動老太祖麼?”

忘川道,“這可不是個普通物件,看着像極了幽都熔岩。但我也不是十拿九穩,還得讓西王母神尊確認。若真的是幽都熔岩,又入了西域武聖大典,很可能便是當日激發陰火的靈媒!”

“什麼!”司馬微面無血色,五雷轟頂,顫顫悠悠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說着又拉住莫鳶的手道,“鳶兒,你這是等同指控你兄長便是當日禍亂元兇啊。”

莫鳶痛苦地搖了搖脣道,“我怎會不知!所以才說得請教外祖啊。”

二人不由分說,一把拉起司馬微向殿外奔去。

崑崙殿內,西王母正替嫣兒取了羅帕將那鮮花餅一併包好,吩咐她帶回去,卻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和慌張地喊聲,“外祖,神尊,快開門啊!”

西王母和嫣兒疑惑地對望了一眼,解鎖了大門。只見忘川和莫鳶闖入殿中。西王母笑道,“正念叨你們的,這就回來了。”不等說完,只見忘川和莫鳶讓開身去,後面還跟着哭紅了眼的司馬微。

嫣兒和西王母驚訝地異口同聲道,“微兒!你怎麼也來了?”一見這陣勢,司馬微又嚎啕大哭起來。

莫鳶急忙關上殿門,一邊安慰着司馬微,一邊道,“好了好了,微兒,我們也不是怨你。”

嫣兒也連忙上前,將司馬微扶到八仙桌邊坐下,打開羅帕給了她一塊鮮花餅道,“微兒,你別哭了。吃塊我們東南聖境的名點。”說着轉身問忘川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忘川嘆了口氣道,“我本是幫鳶兒一同去送臨別禮的,哪知被鳶兒叫住讓我打量微兒的掛墜。那掛墜明爲玄石,實則看着頗似幽都熔岩。我和鳶兒問過,微兒在西域武聖大典上有戴着那掛墜。這可就蹊蹺了。我們都懷疑那掛墜便是當日激發陰火的靈媒,所以特地帶微兒前來讓西王母神尊驗過。”

“竟有此事!”西王母大驚失色道,“快將那掛墜拿與我看過!”

莫鳶狼狽道,“別提了!我們方纔上崑崙時,微兒沒抓住我的豹尾鞭,滑落下去,我和忘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回來。不過那掛墜也從微兒手上墜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了。”

西王母厲色道,“什麼?如此重要的線索如何能就這麼石沉大海?”

司馬微看見西王母豹眼橫力,驚恐萬分得哭得更兇了,“微兒也不想啊。。。。。。如今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嫣兒在一旁連忙安慰道,“老太祖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如何會有這麼個掛墜?”

莫鳶羞愧萬分道,“微兒說,是我兄長贈予她的。”

“鯤兒!”西王母怒髮衝冠。一旁的嫣兒也怒不可遏道,“我就知道他這次絕不是看個武聖大典這麼簡單,果然是他與地府勾結!”

西王母肅穆道,“茲事體大!勒霞玄石本就與地府熔岩形態相似,得用真火驗過,立融則爲熔岩,完好則爲玄石。再來北境本就與幽都同氣連枝,當年還有不少地府物件留在北境,只是均被上了封印。這個掛墜是否爲當時所留也未可知。不過是否有封印,本尊卻是一試便知。”

嫣兒在一邊懊惱道,“這倒是。莫鯤的千鈞小劍便是有這封印的地府仙器,所以纔在羲和之上留下痕跡。可是現在說這些都無用了。這玄石早已蕩然無存,無從考證了。”

司馬微哭泣道,“都是微兒的錯。太祖你罰我吧。”

西王母嘆了口氣道,“如今罰你又有何用?”繼而揮袖道,“算了,即便那真是靈媒,如今也已銷燬,不會再生亂了。鳶兒,你快點帶微兒去你屋裡洗把臉,清理妥當了,一同下山早點通知了居延王吧。”

鳶兒連忙點了點頭,牽着哭哭啼啼的司馬微出去了。

司馬微一離開崑崙殿,西王母便沉下臉來道,“這孩子,和她娘一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嫣兒在一旁寬慰道,“這也不是微兒的錯。還是那大白猴子居心叵測,花言巧語。”

忘川在一旁道,“我雖離開幽都多年,卻還是與秦廣王有些情分的。此事神尊不宜出面,不如小仙代爲打聽。這熔岩鑄造可都是有記錄在冊的。”

西王母搖了搖頭道,“不可!此事除非有萬全把握,不可輕易驚動地府。玉峻可不是他父王酆都那樣豁達之人,若是傳到他的耳朵裡,免不了斥責天帝無端生事,誣陷地府不軌。何況此事牽連鯤兒,無真憑實據不可橫生枝節。”

嫣兒也點頭道,“若莫鯤真與地府勾結,只怕秦廣王也查不出這掛墜的出處。”

忘川會意道,“嫣兒你和神尊果然比我考慮的周到。也好,我們先靜觀其變吧。”

嫣兒看了眼忘川,又轉過身對西王母使了個眼色道,“嫣兒已在崑崙之上叨擾多時,這回也該回去了。多謝老太祖招待。我和忘川先去迎鳶兒和微兒吧。”

西王母立刻明白了嫣兒的意思,笑道,“好啊。那老生就不送了。”

嫣兒與忘川出了崑崙殿,向鳶兒居住的溢彩閣走去。忘川輕聲笑道,“這一口一個老太祖,看來翀兒是白擔心了。你和西王母今日必定是相談甚歡。”

嫣兒吐了吐舌頭道,“是她老人家一定要我改口的。好在誤會都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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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看了嫣兒一眼,戲謔道,“你昨天這麼一鬧騰,可是讓各少儲郡主都炸鍋了,吹得神乎其神。這一回,講的可是白萍洲隱元君之女爲救螣蛇大戰西王母,兩代西域武神前來護駕,四海戰神身負重傷。”忘川說着已是拿腔拿調比劃起來。

“瞅瞅你,怎麼越來越像籜兒,沒個正形!哪裡像仙風道骨的文曲星愛徒?”嫣兒反擊道。

忘川停了下來,收了拂塵道,“西王母神尊昨夜還與你大打出手,今日便當你是自家人了。莫不是也看出了翀兒和擎蒼王都對你有情,等着迎你進門了。”

“忘川!”嫣兒氣鼓鼓道,“方纔被老太祖一頓盤問,好容易平息。怎麼你又來了?”

忘川故作輕鬆道,“怎麼,嫣兒你這是兩代武聖都沒入眼啊。”

嫣兒突然停下腳步,不懷好意的看着忘川道,“別總是說我啊。你這些年頻頻出入西域,可是看上我麼鳶兒了?”

忘川騰的一聲呆住了,無奈道,“好一個沒由頭,你也不必爲了解圍亂點鴛鴦譜吧。”

嫣兒用肩膀撞了忘川一下,笑道,“我可不是空穴來風。若不是春望被擾,鳶兒的花球早就砸在你身上了。”

忘川立刻一本正經道,“嫣兒你莫要說笑。鳶兒本就是北境神女出身,又是西王母神尊的外孫女。而我生而爲孤,又被封了靈脈。文不過老君侍仙,武不能禦敵自保,如何能高攀?”

“打住打住!”嫣兒皺眉道,“你還真不愧是我好兄弟。我才和老太祖說了當下諸事未定,不可擅談感情,你就給我有樣學樣來上這一通。我就是怕你這副模樣對着老太祖,才自告奮勇替她來問你的。看來回頭,還得想個法子既不傷害鳶兒,又在老太祖面前給你糊弄過去。”

忘川侷促的整了整衣袖道,“那就拜託嫣兒你了。”

嫣兒狡黠一笑道,“你可是又欠下我一個人情啊。”

忘川賠笑道,“知了!反正我這一世啊,註定是要一直爲你賣命了。”

“也不一定啊。”嫣兒嬌俏一笑道,“鳶兒生得肌膚勝雪,華茂春鬆,又如此仗義,你就一點都不動心?”

忘川忙不迭地求饒道,“求嫣兒仙子高擡貴手,放過小仙吧。”

兩人正嬉鬧着,鳶兒與微兒迎面而來。鳶兒見忘川頻頻求饒,笑道,“你怎又得罪了嫣兒?”

忘川連忙立身嚴肅道,“西王母神尊都敢動手的仙子,我哪裡敢得罪?”

嫣兒瞪了忘川一眼,上前挽住二人道,“別聽他胡謅。微兒沒事了就好。我們快回居延去吧。”

三人紛紛點頭應允,一路趕回居延城去了。

待四人回到融冰殿,一推門就看見居延王氣勢洶洶坐在殿中,一旁的翀兒也是一臉怒火。

司馬微嚇得連忙跪地道,“女兒知錯了,還望父王恕罪!”

居延王火冒三丈,“之前就怕你誤入歧途,特地讓翀兒和兌兒多盯着。沒想到還是惹出事端!”

翀兒也是一臉不悅道,“兌兒都看不住,我還能有什麼法子?”說着上前責難道,“我說平日各類珍玩可是沒短了你,你怎就這麼不長心,誰送你個玩意你都跟寶貝一樣收着啊。”

嫣兒急忙上前攔住翀兒,一併扶起微兒道,“好了好了,老太祖都不和微兒計較了,你還這般氣勢洶洶地吼她作甚?”

翀兒愣了一下,看着嫣兒道,“老太祖?”繼而憨笑道,“還是忘川機敏,讓我不要瞎擔心。嫣兒你果然是仙人自有妙計,這就深得老太祖歡心了。”

嫣兒不好意思道,“是老太祖海納百川,可不是我有什麼妙計。”繼而寬慰居延王道,“伯父您也不必動氣。老太祖說了,這掛墜也可能是地府當年遺落勒霞的舊物件。況且此番已毀,不會再生亂。微兒也是無知無罪,受了這許多驚嚇。我看還是讓她早些歇息吧。”

居延王消了火,對司馬微嚴厲道,“既然嫣兒這麼說了,又是太祖的意思,今日便放你一馬。罰你禁足三日,好好思過。”說着召喚衆人道,“晚膳早就備好了,快些用膳吧。”

衆人離開後,司馬微收了眼淚,從衣袖中偷偷摸出那玄石墜來,眼前浮現出攀登崑崙時自己偷偷將掛墜藏入袖中,換成山石系在鏈上,假意滑落,順手將鏈子一併扔入萬丈深淵中:你們都是正人君子,就我忠奸不分。但我長這麼大,只有阿孃與太常會主動惦記着我。你們休想和當年對待阿孃一樣,因爲一個東南聖境的仙子就隨便立個罪名打發了。這一世,我已是無法再看見阿孃了。如今我好容易遇上心悅之人,決不能也因爲得罪了東南聖境的仙子再入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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