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煙龍鬚

過了兩日,第一場雪如期而至。紫煙儼然成了融冰殿裡裡外外一把好手,將幾個婢女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司馬微喚了紫煙前來道,“你這一雙巧手可是聲名遠播了。如今彌天王的掌上明珠百段雲也想請你去給她打扮打扮。你可願意?”

紫煙微笑道,“任憑仙子你差遣。”

“那好,”司馬微和煦道,“我且安排了兩個將士陪同你一道前去。彌天部就在崑崙腳下不遠處,你也可領略一番崑崙雪景。”說着便喚了一對將士驅車帶着紫煙出了城。

崑崙之上,嫣兒收了“須彌芥子”,興奮地對西王母道,“老太祖,看來這須彌芥子與螣蛇幻境結合了,更可發揮奇效啊。”

“正是!”西王母也喜悅道,“我就知道將此心法傳授於你,必可發揚光大。”

嫣兒連忙行禮道,“嫣兒多謝老太祖教導!那我先去女媧墓穴了。”

下了崑崙山後,嫣兒行進了一陣,經過彌天部仙門,突然看見’鳳凰金焰’從裡面行駛出來。嫣兒心中一陣嘀咕:這不是翀兒的座駕麼?想着她連忙換上了垂紗帽偷偷跟在其後。

‘鳳凰金焰’行至白雪覆蓋的荒原關隘時,突然一排蒙面戍仙飛身而出,攔住了去路。只聽’鳳凰金焰’上的將士威嚴道,“居延少儲座駕在此,哪個不長眼的敢攔路?”

話音未落,只見那一排蒙面戍仙已是同時扔出菱形飛鏢陣直逼’鳳凰金焰’而來。兩名將士連忙舉起對斧跳到車前齊齊發力將飛鏢紛紛打落在地。

嫣兒躲在一方,心中驚愕道:這是哪個部落的戍仙,如何敢襲擊翀兒的座駕?

正在疑惑之中,只見那一排戍仙突然變了陣型,將那兩個將士爲圍在中間,同時拋射出似火非火,似光非光的衝擊波來,形成一個錯綜複雜的矩陣,將那兩個戍仙困在這波陣之中,動彈不得。這兩個戍仙連忙互相看了一眼,分別從兩側突圍,一路披荊斬棘,眼看着就要出了陣去,突然最外圈的矩陣瞬間燃燒起來,阻住去路。

那兩個將士連忙發出厭氣去滅火,卻發現那火勢絲毫不減,卻更加氣勢洶洶,瞬間將兩個將士覆蓋了。任他們怎麼使用火靈素仙法試圖壓過那陰火之氣,就是不能突圍。二人叫喊起來,“仙子快跑!”

話音剛落,只見紫煙從’鳳凰金焰’中驚慌失措地逃了出來,一路向後跑去。那一排戍仙立刻收了陣沿路追了過去。

“紫煙!”嫣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個“月影婆娑”追了過去,不由分說揮起“明火執仗”橫掃千軍,將那一排戍仙碾壓過去,各個口吐鮮血,摔落在地,化爲一縷黑煙消散。

嫣兒一個“白髮三千丈”將故意留了一條生路的最後一個戍仙拉到身前,厲聲道,“你們是誰派來的?爲何要追殺居延少儲的座駕?”

那戍仙抵死不答,突然散出一把青黑色咒怨散來。嫣兒連忙用素練形成銀盾避過。那戍仙趁機向前逃去。身後的兩個被燒傷的將士見還有一個戍仙在逃,急忙再追。一運氣,身體內立刻冒出一股黑煙,自焚而爆。

嫣兒大怒,回撤了素練聚成的飛刀擲過去,結果了那戍仙性命,恨恨道,“咒怨散,引火止沸,這都是地府纔有的靈術。你不用自報家門了。”

這時摔倒在地,驚魂未定的紫煙,怯怯地挪動了兩步,上前道,“多謝仙子相救!敢問仙子如何會我白萍洲的素練銀絲?”

嫣兒的心一顫,取下了垂紗帷帽,現出真容,淚水盈盈道,“紫煙,你不認識我了啊。”

紫煙呆若木雞地看着眼前這個再熟悉不過的面容,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奔過來一把抱住嫣兒道,“嫣兒!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是你?你沒死?!”

“紫煙,是我。我還好好的。”嫣兒淚如雨下,“對不起,如果我早點出現,缺月她也不會。。。。。。”

紫煙泣不成聲道,“嫣兒你萬不可這麼說,缺月在星空之上,知道你尚在世間,一定也會欣慰的。”紫煙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問道,“嫣兒,你當夜是如何倖免於難的?”

嫣兒輕聲道,“那夜是小姨娘和忘川一同將我帶去了廣寒,躲過一劫。紫煙,你又是如何來到八千雲月的?”

“當夜我一路逃亡,在含煙湖畔遇到蓮風姑姑,她說如今唯有西域能躲過勒霞追殺,讓我投奔了翀兒。他如今將我安排在融冰殿中做差。今日我本是來彌天部爲百段雲梳妝的,沒想到會遇上這些惡人。”

“原來你如今在司馬微身邊。”嫣兒安慰道,“紫煙,蓮風姑姑說的沒錯。此次我也是隨着雲哥哥回到西域的。我們已經找到端倪,正想辦法摸清勒霞命門,定要爲白萍洲報仇!”

紫煙落淚道,“這一對十惡不赦的混蛋,必遭千刀萬剮!”繼而疑惑道,“嫣兒你如今身在何處?翀兒一心要在四海戰神之上手刃莫鯤爲你報仇,你爲何不讓他知道你還活着?”

嫣兒憂鬱道,“翀兒的一片真心,我不知要幾世才能還清。如今天帝已知我乃天選之人、天賦異稟,唯有將計就計隱姓埋名,等待手刃仇人。我方纔是剛從老太祖那出來,晚些還得去女媧墓穴。我如今的身份,乃是守墓戍仙万俟嫣。紫煙你可千萬要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嫣兒你放心吧。”紫煙幫嫣兒擦去淚水道,“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有多艱險,你不想翀兒知道也是爲了他安全。只是苦了你,要獨自承受這許多。”

“我不苦,”嫣兒努力微笑道,“只要能替我東南聖境報仇雪恨,我怎樣都好。倒是你,紫煙,方纔這些根本不是什麼戍仙,他們是地府的鬼師。莫天禪早於地府勾結,此番很可能是莫鯤要假地府之手殺你滅口。”

嫣兒說着將紫煙扶起來,又戴上了帷帽道,“我先送你到居延城。你且記住,再也不要離開居延。相信那兩個歹人還沒這個膽子在居延城內作亂。”

紫煙惶恐道,“我記下了。只是這麼一來,不就耽誤了嫣兒你去女媧墓穴。”

嫣兒莞爾一笑道,“那你可是沒見到我如今的月影婆娑有多迅速。”說着拉住紫煙,飛身而出不見了蹤影。

眼見居延城近在眼前,嫣兒緊緊握住紫煙的手道,“你且回去覆命,莫要提起有人救你。待我結束了女媧墓穴修習,晚些來尋你。你如今住在何處?”

紫煙忙道,“翀兒把我安排在了懷南閣,說那裡我住起來最適宜。”

“懷南閣。。。。。。”嫣兒的眼中露出一絲神往之情,“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說着轉身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紫煙一路快步入了城,直奔融冰殿去。司馬微聽了經過,大驚失色。二話不說拉着紫煙便去了羅浮殿。

翀兒拍案道,“豈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害死我兩員將士!”翀兒立刻換來了一隊將士,吩咐他們去事發現場覈驗了,再將’鳳凰金焰’帶回來。然後問紫煙道,“紫煙姐姐,你可有看出那是哪來的戍仙?”

紫煙膽怯道,“看起來,他們使的,彷彿不是仙法,倒像是。。。。。。靈術。”

“什麼?”翀兒大怒道,“又是地府的人!他們是成心欺負到我西域頭上來了。”

司馬微在一邊疑惑道,“我就是爲了紫煙安全,特地安排了你的座駕。他們再大膽,不至於不自量力來襲擊翀兒你的’鳳凰金焰’啊。”

翀兒看了紫煙一眼,突然變了神情道,“量他們也沒這個膽子。只怕此番目標,並非是我,而是紫煙姐姐。”

紫煙心中暗想着:翀兒果然是心如明鏡,和嫣兒想到一處了。

司馬微一陣惶恐道,“紫煙?他們和紫煙有什麼瓜葛?”

翀兒冷冷道,“他們與勒霞早已沆瀣一氣。他們與紫煙是沒什麼瓜葛,可莫鯤有充足的理由殺人滅口。這麼快就知道紫煙在我居延城裡了,他勒霞的探子還真是神通廣大啊。”

司馬微一陣發冷,心裡想着:昨日我並沒有告訴太常紫煙的事啊。再說了,當時紫煙也不在殿中。不可能啊。。。。。。司馬微連忙道,“不管是怎樣,紫煙你今後還是不要出城了。”

“嗯,”翀兒沉聲道,“我也是這個意思。紫煙姐姐,你受驚了,先隨微兒回殿中休息吧。”

紫煙點了點頭,跟隨這司馬微離開了。

過了一陣,偵查的將士回到了羅浮殿中。翀兒立刻問道,“可有查出些什麼?”

領頭的將士道,“啓稟少主。我居延犧牲的將士已是屍骨無存,無法查驗。”

“好一個乾淨利落的手法。”翀兒的眼中透出一道寒光。

“不過那些作歹的戍仙倒是留下一具屍體,只是取他性命的武器不見了蹤影。屬下幾人試圖將那屍體帶回城來,一碰他便四散成黑煙了。”將士鏗鏘有力道。

“哦?”翀兒疑惑道,“看來是有仙家出手結果了這幫歹人。”翀兒回憶起方纔紫煙的話,說是趁着戍仙與將士纏鬥時逃走的,並未提及有仙家搭救。翀兒不禁生疑:紫煙莫非只顧逃命,並未看到那仙家?他吩咐了將士道,“你們將車裡裡外外都查驗了,看看還能找出什麼蛛絲馬跡。”

“是!屬下這就去辦。”將士們領了命退下了。

入夜後,紫煙久久不能入睡。步入中庭迴廊中,想到今日與嫣兒重逢,一陣歡喜又一陣憂愁。過了許久,只覺得肩上被披上了兔絨大氅,回過頭來,看見嫣兒那皎潔地笑容,“八千雲月不比我白萍洲,入冬後可是寒氣逼人。”

“嫣兒,”紫煙驚喜道,又連忙壓低了聲音,“我們回閣中去吧。”

紫煙將早已暖好的五色花茶給嫣兒呈上,笑道,“這裡比卻不比白萍洲,只能湊個五色花的配色了。”

嫣兒會心一笑,抿了一口道,“若是孃親在此,斷不會如我這般將就。”

“夫人若在此,也斷不會讓嫣兒你如此辛苦。”紫煙心疼道。

嫣兒黯然神傷道,“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保護好你,早日爲東南聖境報仇雪恨。”

紫煙撫摸着嫣兒的手道,“想你在白萍洲時,哪遭過這些罪。只恨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嫣兒溫柔道,“誰說你不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在來的路上又思索了一遍,之前兩次地府在西域作梗,皆有靈媒介入。此次,怕也不例外。你努力回想一下,這幾日,司馬微那可有什麼異常?”

紫煙皺了皺眉道,“異常?彷彿並沒有什麼異常。”

“你再回想回想,不一定是心緒或行爲上的。你平日照顧她起居,可有什麼細微之處的變動?”嫣兒繼續追問。

紫煙努力回想了許久,緩緩道,“彷彿也沒什麼變動。。。。。。非要說起來,也就是之前都是我替她配了花鈿,這兩日都是她安排了我用了一套新的花鈿。說是友人新送來的。”

“你可記得式樣?”嫣兒忙問道。

”我過手的花鈿,自然都記得。是一套淡紫色優曇吐蕊花鈿。”紫煙道。

“優曇!”嫣兒倒吸一口冷氣,“看來微兒果然還與莫鯤藕斷絲連。”

“什麼!”紫煙驚詫萬分道,“難道微兒是勒霞的細作?”

“這倒不至於。”嫣兒寬慰道,“我看她是一直籠罩在罪人出身的陰影下,受了莫鯤哄騙,對他的惡行並不盡信。”

紫煙怒道,“此次我與缺月的遭遇,還能有假?”

嫣兒連忙道,“畢竟非她親眼所見。莫鯤這張嘴,雖比不上莫天禪,也是能將死人說活了。倒是專門能說服微兒這樣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嫣兒站起身來道,“此番看來,當日莫鯤哄她收下的玄石墜怕還在西域之中。紫煙,你如今與她朝夕相處,可否幫我留心着,若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你便用這個知會我。”嫣兒說着將螣蛇龍鬚交到紫煙手中。

“這是?”紫煙疑惑道。

“此乃六神之中螣蛇的龍鬚,”嫣兒解釋道,“如今阿螣的仙魄已在我盤龍鏈中,這龍鬚可做了傳訊之用。”

紫煙將那龍鬚辮到了髮髻中,笑道,“好。嫣兒你放心,有任何動靜,我第一時間告知。”

嫣兒握了握紫煙的手道,“紫煙你多保重,我就不再逗留了。”說着便要離開。

紫煙一把抓住她道,“都到這了,你不去看看翀兒麼?我倒是有每日給他熬製固原湯,希望他早些振作起來。但他這心病,只能期待你早日替他解開。”

嫣兒微微低頭道,“我知道。。。。。。”

嫣兒出了懷南閣後,一躍上了羅浮殿飛檐之上,用幻境將自己隱藏在夜色之中,慢慢靠近了臥房。只見翀兒倚在榻上,手中緊緊握着修篁上嫣兒送給他的碧綠流蘇,用情地凝望着,“嫣兒,你若是能聽見我的聲音,可否給我個迴應?哪怕一次也好。多少回了,我以爲自己不是在做夢,就要能尋到你了,卻又石沉大海,一顧惘然。嫣兒,你究竟還能否聽到我的聲音?”

此情此景,溼潤了嫣兒的雙眸:翀兒,我都聽到了。只是我現在還不能與你相認。四海戰神,你是莫鯤最大的勁敵,還不知他要如何加害於你。我能做的,只有在暗處,默默保護你。

待到嫣兒看見翀兒在淚水中迷迷糊糊睡去了。嫣兒輕輕走到他的榻前,看到牀頭還放着那個春望之日未能擲到自己身上的花球。嫣兒輕輕運氣吹散了那花球,讓花瓣四散在翀兒身上,轉身默默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翀兒容光煥發地敲響了司馬微的門道,“姐姐,難得父王有空與我們共進早膳,一起去赤火殿吧。”

司馬微已是許久不見翀兒這般精神抖擻,愣了片刻道,“哦,好啊。一起去吧。”

走在路上,司馬微來回打量翀兒,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今天怎麼這般歡喜?”

翀兒笑道,“哦,今早我醒來,發現春望時我來不及送給嫣兒的花球竟自行散落了,覆蓋在我身上。這必然是嫣兒聽到了我的呼喚,讓我知道。我就曉得,嫣兒一直還在我身邊。”

司馬微目瞪口呆,啞口無言,心中暗想着:這個傻翀兒,真的是沒得救了。不過這麼看來,太常贈與的那薰香還真有奇效。也好,反正翀兒重新振作起來,其他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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