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二 雲想衣裳花想容
大堂裡,我和狐狸坐主位,青桐挨着狐狸坐在右邊,筱筱挨着我坐在左邊,那位苗家姑娘則是坐在青桐身邊。五人圍坐一桌,讓我覺得熱鬧極了。
那位姑娘名叫笙歌,於我年紀相仿,生得十分貌美,眉如遠山,眼如秋水,肌膚白皙,舉手投足間有苗族少女的熱情和開朗。總之同她說話,讓我覺得很舒心。
席間送上一道苗族的特色菜,我忙不迭給她夾菜,一邊執筷一邊道:“笙歌,我怕你吃不慣我們北方的飯菜,特地做了幾道苗疆的菜,你嚐嚐味道正不正宗?”
笙歌夾一塊放到嘴裡,吃了幾口,隨後道:“十四,你這廚子定不是苗疆人。他做得才一點都不正宗。我們苗疆的菜燒得可比他好吃多了。下次,你來我家,我叫你嚐嚐真正的苗菜。那才叫真正的好吃呢。”
她神情真摯,眼神絲毫不掩飾,這樣一番話也許在尋常人說出來是失禮之言,可是從她嘴裡說出來,我卻並不覺得討厭,相反還爲她的直爽純真所感染。
她眼神看了一眼我和狐狸,又說道:“十四,你同我認識的中原人不一樣。她們都說我們苗疆女子不知廉恥,行爲放蕩。可是,你卻比起我們苗族姑娘更加的開放。”
我知道她是想說我不拘小節,可是用詞不當說成了開放。但是,我依舊眼皮子跳了一下,側過頭,正巧遇上狐狸帶着嘲諷的眼光,心下不忿,暗自用勁在狐狸腳上狠狠的一踩。狐狸當下臉色就變了,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瞧我一眼,熱淚盈眶。
笙歌不明就裡的看着我兩,突然大笑起來道:“十四,你的夫君長得真是俊俏啊。在我們苗族裡若是有這麼俊的少年,女子都會爲當他的妻子而決鬥的。”
我聽着有些嚇人,這姑娘不是看上狐狸,打算和我決鬥吧?
笙歌像是瞧出了我眼底的意思,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別誤會。他雖然長得漂亮,可是我不喜歡他。”說着,眼睛直往青桐方向瞟。
青桐正在專心吃飯,完全沒有發現笙歌愛慕的眼神。我心中氣道: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孩子
笙歌在我這裡吃完飯之後,我就派人送她回家了。我看她對青桐依依不捨的眼神,心中也有意成全他兩的好事,於是順水推舟道:“青桐。笙歌姑娘一個人這麼晚回家,我放心不下。你送送她。”
青桐諾一聲,隨後跟着上了馬車。
馬伕駕一聲,馬車開始緩步前行。我一直看着馬車行駛的方向,直到馬車不見。狐狸站在我的身旁,若有所思的說:“十四,你爲何會想要撮合青桐和笙歌呢?”
華燈初上,兩旁的河道里漸有船槳聲。狐狸的眼底浮動這明明暗暗的光,此刻的他皺眉沉思,用一種難懂的眼神看着我。
“笙歌是個好姑娘。”我看着一家一家漸漸亮起了的燈火,緩緩的說道。
“但是,那不代表青桐必須要和笙歌在一起。”狐狸的聲音有些飄忽,我側目看他,夜色濃重,水面波光粼粼。他的眼睛閃爍如同星辰,身上好聞的香氣飄散開。我彷彿回想起兩年前的那個中秋之夜,他的聲音也是這般充滿的無奈與悲傷。
我搖頭道:“我並沒有想要決定青桐的人生。不過,我只是很希望他能有個貼心的人照顧他。”
狐狸輕聲笑道:“十四,你還是不懂青桐。”
我不解的看着他,他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在這個時候停止對話。青桐?他怎麼了麼?
之後沒多久,我再一次請來了笙歌。原因無它,我被狐狸給煩得不行,只好也給他做一件衣服。如此一來,又要請她刺繡。
笙歌的手靈巧得很,腦子也好,我只是將花描了一下,立刻便能下針如有神。我看得是眼花繚亂的,不到一個時辰,她就把一朵菊花修得栩栩如生。我不由驚歎:“笙歌,你的手可真巧啊。”
笙歌瞧我癡呆的樣子,頓時哈哈大笑道:“十四,我這哪裡算厲害的。我們的族人但凡女子都能做到這般。我阿孃更能在一炷香的時間裡繡完一朵牡丹。”
我突然覺得中原女子的刺繡比起苗族姑娘來真是大巫見小巫了。我看着她這雙巧手,心內一陣激盪,卻起了疑惑“笙歌,你刺繡技術那麼好,怎麼不去做繡娘呢?”
正式的繡坊裡的繡娘一月能賺十兩銀子,若是繡得出衆,更能得到客人的賞金。這樣怎麼也比出來賤賣繡品來得好啊
笙歌一聽,眼裡閃過一絲不自然,低下頭不說話。我知道她爲人直白,如此表情,必然是心中有事卻不能說出來,便開導道:“笙歌,你能同我說說爲什麼麼?難道是苗家姑娘和中原人士有過過節麼?”
她的眼中閃過驚訝,本想承認,卻半途改了表情,頭低得更深了。我繼續道:“你說出來吧。我保證不說出去。你我不是朋友麼?”
她爲難的看着我,咬着嘴巴,一雙手捏着兩側的衣襬,支支吾吾的。我見她如此,最後下決心道:“笙歌,你可知道青桐最不喜歡說謊的姑娘。”
笙歌大眼一睜,臉變作苦瓜狀大叫道:“啊,不行。十四,我可沒有說謊。”
“那你就說。”
“哦。”這單純的小白兔就這麼被我制服了。關鍵時候,果然還是得靠男色啊。
笙歌說道:“這事情是族裡的一件大事。我們雖是苗疆人,但是世世代代住在深山裡,同一些地方的苗族不一樣。他們都管我們叫山苗族。我們族中女子擅長刺繡,比起中原女子更加出色。本來我們同中原人互不相犯,相安無事。直到有一日,有人上山採藥被蛇咬了,正巧遇到我們族人。於是,便被帶回去救治。之後,他傷好了,便離開了。臨走的時候,爲了感謝我們送了我們一些銀子作爲感謝。我們族長收了銀子之後,覺得慚愧便同樣送了他一副刺繡之作。出去之後,那人將這幅驚世繡品賣了,沒想到賺了一大筆錢。
我們的繡品刺繡技術相傳一脈。外來人無法模仿。所以世人對我們的繡品狂熱推崇。於是,有些想發大財的人便圖謀不軌到處找我們的居住地。族長爲了安寧,大肆遷移到了更加無人居住的地方。不料,還是有人找到他們並且將族中女子打昏帶走。至此,我們族人便不再和中原人交往了。”
我對這件事情倒是頗有感慨,便道:“笙歌,那你爲何出來賣繡品呢?”
笙歌道:“我本來只是想出來長長見識。可是,久了,卻發現中原人並不是那麼壞的。所以,時常賣刺繡來補貼家用。我家人都不知道的。若是知道,我阿孃肯定不會讓我出來的。”
我頗爲同情的看着她,總算是知道爲何她晚上非要回家的原因了。不過,她所說的族中人都是刺繡高手確實印在我的心上。我看着她,突然計上心來便道:“笙歌,我想去你們家中看看可好?”
笙歌遲疑的看了看我,像是確認我有無不軌之心,半響,才點了點頭,接着補充道:“那你必須換衣服。”
我滿口答應。筱筱也跟隨我們一起。笙歌給我們拿來了兩套苗族姑娘的衣服,又將手上銀鐲子褪下幾個套到我手上。接着,有將我的頭髮梳成苗族姑娘的髮型,帶上銀簪花,銀梳子。一時間,我們和笙歌相差無幾。本來中原女子和苗族女子就很難分辨。況且,我現在肌膚白皙更加象長期居住在山中的山苗女子。
隨後,她帶着我們坐着馬車到了山裡面。我們顛簸兩個時辰之後,進入山中,又尾隨她走了幾個時辰的山路,彎彎曲曲的像是迷宮一樣。最後,臨近天黑纔到她族人隱居的地方。
那裡是一個山中的山谷,兩個山峰之間的一個山谷,裡面氣候宜人,十分適宜作物生長。我和她一路走,一路行。周圍都是芭蕉樹還有其他的果樹,鬱鬱蔥蔥的山林掩蓋着幾乎稀稀落落的村莊。農田阡陌上有老人正在慢慢的走回家,一羣孩子在小徑上嬉戲。我看着這裡的人皆是一副安然自得的神情不由的在心中暗自讚道:果然民風淳樸啊。
笙歌介紹說,這就是她們的山寨了。她們的男子打獵,女子操持家務,於中原女子大致相同。不過,如果有技術精湛的女子也可以隨同男子一起去打獵。族中最有權威的就是族長。
一路上走來,我見家家戶戶房門口都掛了一副白鷹和彎月的刺繡,便指着那刺繡問道:“笙歌。那些代表什麼?”
笙歌解釋道:“這是我們的信仰的神——月神。”
“那白鷹是代表什麼?”我接着問。
“那時月神的神獸。它代表勇敢和機敏。”笙歌說着,臉上露出莊重的神情。
一路上,不少人和笙歌打招呼,也同時大量我和筱筱。我皆對他們報以笑容。我和她一同走,沒多久,來到一間土屋門前。笙歌敲敲門,隨後門被打開,從中走出來一個年約三十的婦人,長相清秀,和笙歌眉目十分相似。笙歌一下子撲上去將婦人抱滿懷,甜甜道:“阿孃。”
婦人像是早已習慣了笙歌的熱情,埋怨道:“丫頭,這回又去哪裡去瘋了?這山裡到處都找不到你。”
笙歌吐吐舌頭,調皮道:“阿孃,我去了另外地方,不在山裡。”
婦人臉色一沉,緊張道:“你去了城裡?“
笙歌被婦人盯了半響,隨後點點頭。婦人立刻神情凝重,勃然大怒道:“都說了不許去城裡。你偏是不聽。你可知道中原人皆是壞人。你忘了納西姑姑是怎麼死的麼?”
笙歌突然沉默了,接着道:“阿孃,我不會想納西姑姑一樣的。況且中原人不一定都說壞人。你不能將所有人都想得那麼壞。”
婦人語氣嚴厲道:“笙歌,你還小不懂。中原人壞人遠比好人多。男子更加是各個都是壞人。”
笙歌被婦人一罵,氣嘟嘟的扭過頭去,不再說話。我和筱筱尷尬的站在一旁,看着這兩母女對戰僵持,只好出來打圓場道:“你好。我叫十四,是笙歌的朋友。”
婦人大量了我一番,隨後狐疑道:“你是哪裡人?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你?”
我正要開口,想不到笙歌搶先一步道:“她是另一個山頭的山苗人。不小心迷了路,所以走到我們山頭了。我見她可憐,帶她回來,明天一早再送她回去。”
婦人這才安心下來,轉瞬露出熱情的笑容道:“剛剛真是對不住了。我還以爲你是中原人。”
我就是中原人。我在心裡這麼說着,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嘴上卻說道:“哪裡。哪裡。”
婦人請我們進了屋子。一進屋子,我和筱筱兩人霎時就瞪大了眼睛。這屋裡的所有布料都是繡品,就連桌上的桌布都是繡功精美,針腳細密。我愛不釋手的到處摸。婦人看着我和筱筱的樣子,合不攏嘴道:“十四,你怎麼像是從沒見過這些似的。”
我正在摸門簾的手一下僵住,連忙收回手,訕訕道:“我家裡的刺繡沒那麼笙歌家裡那麼精細。笙歌阿孃,你的手真巧。”
婦人被我誇得很是受用,笑呵呵道:“真的麼?我可沒有你說得那麼好啊。“
我連忙狗腿道:“笙歌阿孃,你不要謙虛了。你刺繡的功夫,笙歌說過可是天上有地下無的。一炷香就能繡一朵牡丹出來,而且還能引來蝴蝶。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的繡功的人啊。”
婦人笑得更歡了道:“十四,你的嘴可真甜啊。不瞞你說,我可是這個村子裡刺繡最好的人。整個山苗族裡,我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要不是因爲嫁了人不能參加拜月祭,否則每年送給月神大人的刺繡都是我繡的。”她說着,眼裡透出自豪。
我心中鬆一口氣,暗自高興,總算是矇混過去了。
婦人突然站起道:“啊呀。瞧我這記性,居然忘了給你倒茶了。你等等。我這就煮茶去。“說着,便匆匆往廚房跑去。
笙歌立刻湊過來,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鄙視的眼神看着我,一字一頓道:“馬屁精。”
我呵呵乾笑幾聲道:“形勢所迫,必須的,必須的。”
沒過多久,笙歌阿孃端上了一壺茶,用竹節做的杯子給我倒上一杯。我聞着這茶香,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泉州普洱了。從前宮中書籍中看到過。每年皇宮裡都會有上供的普洱。不過,我當時身處冷宮不受寵,自然是沒有這麼好的東西可以品嚐。
我小心翼翼的握着這個茶杯,先是聞一聞,隨後慢慢的小飲一口,接着又飲一口,最後再飲一口,三口飲盡,這才放下茶杯。擡起頭,卻正巧對上笙歌孃親的目光。她的眼神看得我掌心一陣汗,我還以爲我露出馬腳穿幫了。
沒想到,笙歌孃親突然笑起來道:“十四,你們家中對飲茶可真講究啊。這些規矩本來應該是在大祭司的時候纔會用到的。你家一定是同祭祀有關的家族吧。”
我傻了一下,隨後笑幾聲,算是默認了。祭祀?什麼玩意?要殺雞麼?
之後,笙歌孃親像是放下了戒備,給我觀看了她從前的作品。並且,大力推薦了三幅曾經在拜月祭上使用過的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