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七轉身新房變靈堂
禮樂聲聲,鐘鼓陣陣。拜過天地,拜過祖先,最後拿到皇后金印。這一切算是禮成了。
綠苑扶着我去了棲鳳宮。這歷來是皇后的所居住的主殿。孝瑾皇后死後,這個宮殿就一直沒有人住過。現在因爲我的到來,這個宮殿又恢復了生機。
回到宮殿,我便不顧一切的把頭上那個足有三斤重的鳳冠給摘了。任是綠苑怎麼勸都不肯戴上去。
綠苑急得幾乎要哭了道:“皇后娘娘,您便饒了奴婢吧。若是讓嬤嬤看見了,定是以爲奴婢辦事不利。少不得一頓教訓。”
我耍賴一般的躺在大牀上道:“哪個嬤嬤敢對我指手畫腳的?你說出來,看我不將她給送到宗人府去。怕什麼,我現在是這宮中的皇后。有我護着你,你怕個什麼。”
“皇后娘娘。”綠苑急得團團轉。
我見她小臉憋得通紅,眉頭緊皺,淚眼汪汪的樣子,只好爬起來,認命道:“好吧,好吧,我戴上,戴上還不是。你別擺出一副我欺負了你的樣子。”
綠苑這才破涕爲笑道:“謝娘娘恩典。”
我揉揉被壓得僵硬的脖子,心中萬分無奈。綠苑動作嫺熟,沒一會兒就將那巨大的鳳冠給安置了上去。
銅鏡裡是她忙碌的身影,她不過和我一樣年紀。我已爲人婦,她卻還留在這宮中。聽她所言,她不是自小進宮的。因爲家中人犯了大罪,被株連。她這才被送進宮的。說起來她還是個有身份的官家小姐。
我擡手捉住了她的手掌,她有些吃驚,隨後又察覺到不妥,於是道:“公主,奴婢的手髒得很,不要污了公主的手。”
她的手指纖長,柔若無骨,但是卻依稀能感覺到她手上粗糙的肌膚和因爲做重活而長出來的繭子。
“綠苑,待到我大婚之後,我便大赦宮中,免了你們家裡的罪,放你出去和家裡人團圓,可好?”我捉住她的手掌如是說道。
她的手掌在我手裡顫動一下,隨後她平靜無波道:“奴婢謝公主開恩。”
我正打算說話,外面宮女走進來道:“娘娘,王爺往這裡過來了。還請娘娘準備準備。”
我微微頷首,示意她下去,隨後轉身坐到牀上。
不一會兒,宮中宮門被打開。蕭鈺步履微珊,像是喝了許多。我隨同宮人一同行禮。他揮揮手道:“今日都不必多禮。下去吧。”
宮人屏息退下。他醉眼朦朧,原本妖異的臉龐再醉酒後更顯豔麗。
我半攙扶着他走進內殿,順手擰了一塊毛巾遞給他。他擦了臉之後,清醒許多。
我看着他滿身酒氣,不由好笑道:“你怎麼今日喝得這麼多?”
他雖然醉了,但是還那麼威嚴,揚手指點着宮中道:“美人,江山,都在我懷裡了。人生得意,自然當多喝幾杯。”
“也不至於醉成這樣吧?”我捂着嘴巴,被他酒氣薰了一臉。
他似是很高興,壓根沒聽到我說什麼,自顧自道:“十四,人生得你,我已然無憾。你知道,在前線的時候,我是多麼想拋下軍隊來找你麼?聽到你被囚禁的消息,我恨不得立刻率兵殺到京城。現在,你拱手天下交給我,我自當好生待你。”說着,他便打算來抱我。
我連忙閃到一邊,“蕭鈺,我們可是說好的。這不過是一場戲,待到你基業穩定之後,我假死出宮。你可不要忘記了。”
他睖睜一下,隨後邪魅一笑道:“如果我說不呢?”
“什麼?”這回輪到我睖睜了。
“我不,我不想讓你走。我要讓你做我的皇后。我要和你分享這錦繡江山。”他眼眸之中閃爍着得意的光芒,說着伸手要來捉我。
我跳開一大步道:“蕭鈺,不帶你這樣耍酒瘋的我不是早和你說清楚了麼?”
蕭鈺故意耍賴道:“有麼?我可沒記得答應你。”
我一時氣結,找不出詞來,只怒道:“你個無賴”
蕭鈺雖然人醉了,功夫還在。我沒跑幾步,就被他給捉到了。他像是拎小雞一般,將我拎到他面前,然後緊緊摟到懷裡。鼻息間都是他身上的酒味,我紅着臉掙扎,他屹然如山連動都沒動一下。
他低下頭在我耳邊呢喃道:“十四,求求你了。這是我一生的請求。就算不要皇位也可以,我只想要你。”
我耳朵在他的和氣下,頓時敏感起來。身子漸漸僵直,他的手牢牢環抱着我,聲音沙啞富有磁性:“十四,父王常說美人淚英雄冢。如今,我算是明白。若是真心愛一個人,哪怕爲她而死也在所不惜。十四,就算是我現在死了,我也心甘情願了。”
說着,他俯首吻住我。
這是一個清淺的吻。他似乎很怕將我弄疼,我也不敢亂動。我們兩個就像一座雕像。半響,他放開我,欣喜道:“十四,我真當高興。”
之後,他拿起宮女放在桌上的合巹酒,一飲而盡。
我剛想阻止,卻只見他的身軀轟然倒地。
他含着笑容,手卻漸漸無力起來。我驚恐的看着他。那冰涼蝕骨的感覺又漸漸覆蓋上來。我直覺得自己像是溺水的人,在海中沉浮,找不到浮木可依。
“十四,”他伸着手,臉上帶着笑容。
我麻木的跪下,他的手纏繞上我的手指,勉強道:“不要哭。十四,要堅強。這個國家恐怕我不能幫你了。老天嫌我貪心,要了國家還要你,所以來帶我走了。”
“不會的,不會的。蕭鈺,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等着看你做錦繡史上最偉大的皇帝呢。你要建立累世的功勳,經年的榮耀,然後等到死的時候,讓我爲離開你而感到惋惜。蕭鈺,你堅持住。我去叫御醫。”我拉住他的手,瘋一般的哭喊道。
蕭鈺咳嗽幾聲,吐了許多血,拉住我的手道:“沒用的。十四。皇上大婚,我早已將棲鳳宮裡裡外外所有的人都調走了,連暗衛都沒有留下。沒人能救得了我了。現在還有最後一點時間,你讓我和你再說說話,好麼?”
我的淚落在他臉上,他伸出手,抹去我的淚,卻將血跡留在了我的臉上。他歉疚道:“十四,對不起,將你弄髒了。”
我拉住他的手道:“不,不髒。”
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又吐出好幾口黑血。我感覺他的生命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流逝着。
“大約是我這輩子殺戮太多,臨死,神仙都不願意多給我些時間讓我多和你說幾句話。現在想來,我真是羨慕朱明,他能和你在菊花香內朝夕相對,後來死在宮中之時,又能讓你記住一輩子。十四,你答應我,記住我好不好。記住我的好,忘記我的壞,記住我的美,忘記我的醜,記住我的真,忘記我的假。”他的手握得越來越近,最後牢牢握住我,拼盡全力,附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那聲音微弱,卻富含這無限的力量。我握住他的手,霎時淚珠涌出眼眶。
巨大的宮門被風吹開。門口站着兩個人,我轉過頭,怒目相視。就是他們,他們把蕭鈺給殺了。
我抱着拼死的決心衝過去,拔下頭上的簪子對着其中一人刺去。另一雙手卻將我按住。
“我殺了你。殺了你”我的眼前沒有的任何東西,只有一片血紅。那裡倒着我的朱明,我的十五弟,我的蕭鈺。他們一個一個死在了我的懷裡。
“十四~~~~”一雙大手將我捉住,使勁的搖晃着道:“你清醒一點。”
我卻依然沉靜在蕭鈺死去的痛苦中,心裡只有着殺。殺戮,毀壞,痛苦,我剋制不住這樣的情緒,心中彷彿被一塊黑布所籠罩。
一個巴掌,狠狠的打碎了我的夢。我清醒過來,看着眼前的白玉堂,狂笑起來:“你成功了。這個江山成爲你的囊中之物了。白玉堂,哦不,皇上,您請。玉璽,龍椅,紫微宮都是你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爲你能坐得穩這個寶座麼?我告訴你,你是如何坐上這個寶座的,你就將如何被踢下這個寶座。下一個蕭鈺就是你,就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臣不懂公主在說什麼。齊王欲對公主行刺,不料自飲毒酒,當場斃命。臣下和犬子只是聽到宮哀嚎,前來查探。公主如何會說這句話?”白肖立刻辯駁道。
“什麼行刺自殺。白相不要再裝了。本宮都知道了。是你,你在蕭鈺的酒裡下了藥,又在合巹酒裡下了另一位藥。兩者加起來就是七星海棠。我早已給他號過脈。這宮中,我最信任的就是白玉堂。除了你們白氏一族,還有誰有能力在這酒裡下毒呢?”我見他死不承認,便毫不留情的點破。
他見計量早已被識穿,也不在裝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直接道:“既然公主知曉,那麼臣下也就直說了。國不可一日無主,現在皇族之中未能有擔當大任之人。臣自詡爲開國功臣,爲錦繡立下汗馬功勞。臣以爲,這皇位由臣來做是最合適不過的了。自此,臣替犬子求娶公主。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說是問我意下如何,其實我根本就沒得選。除了答應,我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京師之中都是他的兵馬,御林軍也在他的掌控之下。我還能做什麼?
他見我遲遲不說話,便道:“犬子對公主仰慕已久。臣若仙遊,自然由犬子即位,公主到時候照樣母儀天下。若是公主不放心,臣可以讓犬子立誓終身不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