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陳靜秋的臉上居然露出一抹嬌紅的駝色,她似乎不敢看郭小洲的眼睛,囁囁道:“是的……”
郭小洲敏感地察覺出有什麼不對,這不是一個“偷食者”正常的表情。
他眉頭皺了皺,脣角微微繃緊了一絲,“你怎麼沒有徵求我的同意?”
陳靜秋驀地擡頭,嬌羞的臉色剎那間煞白,顫聲道:“不……不是小洲哥你讓我接受的嗎?”
“我……”郭小洲繼續保持高壓態勢,盯着她小鹿般驚恐的眼睛,“我從來沒有說過要接受三鼎的股份。”
“啊……”陳靜秋惶然起身,嘴脣發白,聲音急促道:“小娟說你讓我接受的……我、我、我……”說到這裡,她急得淚珠子都快掉了出來,嘴脣哆嗦,整個人也似乎站立不穩。
“小娟讓你……”郭小洲微一琢磨,立刻明白了個大概。上個月小娟的電話額外的多,內容大多是她和陳靜秋怎麼怎麼好,一起去吃了哈根達斯,一起去漢江路淘了鞋子什麼的,還再三威脅他,一定要陳靜秋當她嫂子,說什麼她天天幫他盯着陳靜秋,以免被學校的高富帥給搶走云云。
他是真的誤解了陳靜秋。
當初郭小洲把陳靜秋推薦到分公司工作,還特別交代黃戰等人要在工作時間上照顧,在薪水上也要傾斜。
況且陳靜秋又是個活脫脫的美人胚子。
他們幾個人都以爲她是郭小洲的女朋友或者情人。
後來郭小洲婉拒了50萬乾股。他們一合計,決定找陳靜秋當突破口。
於是,黃戰和小四猛子一起來到武江分公司,找她談話,準備先做通她的工作。當然,他們留了一手,沒有告訴她郭小洲已經拒絕了股份的情況。
陳靜秋從未接觸過這種商業操作,她也不瞭解金融知識,聽了半小時腦子還是一團漿糊。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之時,晚自習後來到校門的奶茶店找郭小娟討主意。
郭小娟雖然和她一樣,都是窮孩子出生。但郭小娟在精神上是富足的,有疼愛她的父母和兩個好哥哥,性格潑辣,敢想敢做。
她一聽這事,幾分鐘便替陳靜秋拿定了主意。她說陳靜秋應該接受這股份,還說這是在給郭小洲幫忙,她甚至很自信地說,她哥介紹陳靜秋來這裡,就是希望她來承擔名義上的股東。
陳靜秋被她這麼一鼓動,本身她就愁沒地方回報郭小洲。況且郭小娟還調侃說這算是她哥下的聘禮什麼的。
第二天,陳靜秋便替郭小洲簽了股東協議書。
“靜秋,哥誤會了,對不起……”郭小洲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紙巾遞給她,陳靜秋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卻依然倔強地沒有讓眼淚流淌下來。
這十幾年,她遭受的白眼加起來都不如今天沉重。
因爲他在她心中的地位無比珍貴!從他帶她去醫院那天開始,她堅硬的心開始爲他柔軟。她並非完全因爲感動感激而產生的愛意,她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她喜歡郭小洲咧嘴一笑的燦爛白牙,那麼的乾淨清爽陽光;她喜歡他說話的語調,從來都那麼有條理,有邏輯,沒有裝腔作勢,但卻有深厚底蘊;他喜歡他走路的樣子;喜歡他吃飯的樣子;喜歡他的聰明睿智……
郭小洲嘆了口氣,輕輕搖頭,拿着紙巾走到她身前,一邊幫她擦拭眼眶裡積蓄的淚珠,一邊道歉:“我知道你是個極好極好的女孩子,我內心從未懷疑你的品德!都是娟丫頭搗的鬼,哼!我這次定要狠狠打她屁股……”
陳靜秋聽到他要打郭小娟屁股時,先是驚愕,接着眸子露出羞意,然後不好意思地背過身去,抹了抹臉,捋了捋額前的頭髮。
郭小洲知道窮孩子往往都敏感而自尊,此時不易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結,於是他的眼睛盯着電腦屏幕上的服裝設計圖,讚歎道:“這是你的設計作品?”
陳靜秋輕聲“嗯”了一聲。
“是你這次參加比賽的參賽作品嗎?”
陳靜秋再“嗯”一聲,還是沒有轉過身來。
郭小洲知道她臉皮薄,於是說道:“我覺得這個地方設計得有些問題……”
他的話沒說完,陳靜秋驀然轉身,“哪兒有問題?”
郭小洲笑而不語。
陳靜秋盯着設計圖不停喃喃道:“我也覺得有問題,但找不着……”
“其實我覺得……你設計得非常棒!”郭小洲忽然道。
陳靜秋輕“啊”一聲,回頭,郭小洲正衝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的臉和眸子瞬間紅了……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郭小洲乾咳一聲,沒話找話說,“你的設計比賽我會來支持你。”
“謝謝!”陳靜秋低聲道,“這次參加比賽的選手實力很強,有一些職業選手也報名參賽,我……”
“你一定能成功。”郭小洲不容置疑道:“我聽小娟提起過,設計師的取材資源很關鍵,如果在材料上有什麼要求,可以找黃總胡總他們,這對他們來說,是小事一樁。”
“嗯!”
“對了,一直忘記問你,他們幾個對你還好吧?”
陳靜秋飛快地擡眸瞟了郭小洲一眼,又快速下垂,輕聲道:“他們對我很好!”
“靜秋,我雖然不懂服裝,但我的審美觀應該符合大衆常態。你現在需要的是建立自信心。我也知道,現在的社會太過分的強調那些先天的東西了,很多人反而會給自己的不努力找藉口。你和他們不一樣,你的努力我們都看得見。不管怎麼樣,付出努力到達比自己更好的那個水平就算是進步。”
“嗯!”陳靜秋終於勇敢地擡頭直視他。雖然只堅持了幾秒鐘,但也是進步。
見她似乎恢復了情緒,他把話題拉回,笑着說:“股份的事情是小娟在裡邊搞鬼,我們倆是她的受害者。”
陳靜秋點點頭,想起郭小娟的話,臉頰再次泛紅。
好半晌,她囁囁道:“我明天找胡總退了股份。”
郭小洲啞然失笑,這種退股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說不玩就不玩?“你幫我拿着吧,等以後有機會在說。”
陳靜秋微有些擔心道:“這事情,不會影響你吧?”
郭小洲輕笑,“不會!絕對合法合理。只是我不想接受這個人情。”
陳靜秋不知是明白了還是沒有明白,她忽然想起什麼,“小洲哥你不是要錢嗎?我去取現金給你,還是……”
陳靜秋不提,郭小洲險些忘記,他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四十,他晚上還要趕去朱茵家恭賀喬遷之喜,在去她家前,他還要去老師家一趟,還要去豐華水都招待陳志和他們……
他皺起眉頭,目光忽然落在陳靜秋身上,猶豫道:“要不你幫我拿着銀行卡趕去豐華水都,準備結賬事宜。”
“豐華水都?好,我馬上去。”陳靜秋挺了挺並不豐滿的酥胸。
“這個地方……”郭小洲一想她終有一天要接觸社會的各種層面,現在多見見世面也是種鍛鍊。“你有什麼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去了豐華水都,你給陳志和陳哥打電話,讓他下樓接你,然後你就在休息間看電視什麼的,等着他們消費完再去結賬。我儘量早點趕去。”
陳靜秋已經麻利地關電腦,收拾桌子。
郭小洲等了三分鐘,見她收拾就緒,“走,我們一起下樓。”
下樓後,郭小洲和陳靜秋分手,他驅車趕往邯陽區明湖之畔。
和夏天過來的時間一樣,都是星期六,他一手拿着木盒,一手摁響門鈴。
開門的還是邱姨。
“邱姨好!”
這一次邱姨居然認識他,笑着把他請了進來,“是小郭啊!快進來,教授剛回來一會。”
郭小洲熟門熟路地來到二樓書房。
書房大門半開着,他走進去一看,程教授一手拿着一本書,坐在單人沙發上打瞌睡。
郭小洲看着程老臉上越來越明顯的老人斑,以及頭上的白髮。不由暗歎一聲,老人已七十六歲,卻依然孜孜不倦,親自帶課題組,仍然是華夏宏觀經濟領域不可或缺的權威。
他不敢驚動老人,默默站在原地。
程力帆的老花鏡忽然從鼻樑上滑落,他微微睜開眼睛,一對渾濁的眼睛頓時一亮,“小洲……你來了……”說着要起身,郭小洲上前兩步,“老師您坐。”
程力帆笑了笑,“老了,精神越來越差了。”
郭小洲打趣道:“誰都可以老,您可不能老啊!”
“爲什麼?”
“華夏的宏觀經濟研究離不開您。您怎麼能老呢!”
“哈哈!傻孩子,誰都會老,這是自然規律,別忽悠我老頭子哦!”程力帆看着郭小洲,臉上露出讚賞的微笑,“你在周康幹得不錯。昨天我去省裡開會,聽人說起太和組建集團公司的事情,老師很欣慰!”
郭小洲謙虛道:“紡織業回暖纔是關鍵,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說到這裡,郭小洲把手中的木盒子送給程老,“老師!這是一名中醫送我的書房擺件,學生拿在是個負擔,借老師的書房存放存放。”
“哦……我看看。”程力帆坐直身體,戴上老花鏡,輕輕打開木盒,立即“咦”了一聲,“好東西!”
郭小洲自嘲道:“再好的東西落我手裡也是浪費。”
程力帆把玩片刻,放回木盒,摘下老花鏡道:“送你這書房擺件的中醫祖上恐怕是清朝南書房的,否則手裡不會流存這種物件。”
“他說是祖上流傳了三代。南書房是?”
“這禮物不輕啊!”程力帆解釋道:“南書房本來是官宦人家讀書學習的地方,但在清人關前,卻把它當成儒臣在宮內值班、工作地點的專用語。玄燁沿用舊稱,在紫禁城設了兩個書房,即南書房和上書房。南書房供人值內廷的翰林官們以詩詞、書畫等供奉皇帝,而上書房則是皇子從師傅讀書學習的地方。”
郭小洲心道,老師到底是老師,這介紹可比藍小龍精細太多。
“南書房不是一個行政機構,一切供應,如筆墨紙硯、太監勤雜等均出自內務府。比如這件墨翠獅子擺件,就出自內務府。”說到這裡,程力帆忽然說道:“這禮物老師不能收。”
郭小洲愣了愣,剛要說話。程力帆舉手阻止他的說話,輕聲道:“顧松濤一直在收藏這種玩意,你有時間拿去給他。”